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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纪念一个父亲——关于诗人胡续冬

渡十娘 2022-06-20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扫妈非虚构二世 Author 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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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扫舍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扫 舍本名曾琼,生于成都,曾为纪录片编导、著有散文集《在普罗旺斯的太阳下》等。现为艺术策展人,投资人。

胡子走了。昨天早上我醒来时看到朋友圈里关于他逝去的消息,完全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头天晚上还看到他发每日喂猫图, 一切都很正常。

诗人胡续冬 ( 1974-2021),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胡续冬,因突发疾病,2021.8.22在北京去世,终年47岁。
 
我私信何涛,她证实了这个消息,那个总是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明明是四川人却说一口京腔,鲜活精蹦的胡续冬,在办公室独自猝死,年仅47岁。
 
确认这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好像没有疼感,只是觉得不真实,有点懵。死是什么呢,自从有了朋友圈以来,常常都能看到死讯和悼念,全球各种著名的人,大师,每一个离去时朋友圈都有部分刷屏,人们像谈论自己家熟人一样地谈论这些人,哀悼,悲伤,哭泣一个时代结束,哀叹爷青结,那些远的和近的逝者,在朋友圈被纪念几天就不再被人提起,一个话题结束,另一个话题开始。死亡成了一个抽象的概念,一个人名。前两天艺术圈也有几个著名的名字被纪念,看到时也吃了一惊,想,这些年来因为有了朋友圈,看到了太多的告别,有些人名字仍在联系人中,只是再也不更新了。渐渐地有些麻木,死亡变成了一件平常的事。

迅速地,各种纪念文章出来了,诗人,北大副教授胡续冬,拉美文学翻译者胡续冬,他的诗歌被整理出来,许多从未读过他的诗的人,第一次读到了他的诗歌,人们叹息哀悼他的早逝,才47岁,热情而有才华,蓬勃的生命力,应该活着写更多的诗歌,翻译更多的作品,太可惜了。

 

下意识地,我去翻阅他的朋友圈,还好,他没设置成三天可见,在朋友圈里,他还鲜愣愣地活着,每天在燕南园带着他的小女儿刀刀喂猫。真实的悲伤突然就袭击了我,我开始眼泪狂奔,心痛不已。死亡突然变得真实,就是刀刀没有爸爸带她每天喂猫了,8岁的刀刀,没有爸爸了。


我终于明白在我眼里,胡子除了是一个诗人翻译家和教授,他最重要的角色,是刀刀的慈父,是阿子的丈夫,一个浪子,最后都是被女儿改变的。有很多人纪念诗人胡续冬,而我更想纪念一个父亲。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



 

自从做了父亲,胡子成了一个居家的人,一个爱女狂魔。每一天,他都陪着女儿在燕南园里玩耍,看植物,捉蝴蝶,喂猫。燕南园的每一只猫都有名字,他会详细地在每一天拍下猫的照片,写下记录:今日供养,历史系黄小孙女,中文系德而菲,附小西门翘翘,法学院三姐......这是他们父女共同分享的时光,风雨无阻。他曾感慨的说,自己的家太小了,幸好有北大燕南园为刀刀提供了庇护的童年的地方。 最感动我的,都是他和刀刀的那些生活细节,过节时一家三口一起包的饺子,他在寒风中用自行车驮着刀刀上学,双手被冻得麻木,连刹车都按不动,顶风的时候,老父亲几乎骑不动,刀刀在后座上高呼:老天爷,别再刮风了,我们都快冻死了,老天爷,做点好事吧!   

 
在胡子的朋友圈,我看到刀刀一点点长大,长成一个伶俐美好的小姑娘。他的父亲,日复一日地记录着她的成长,她那些聪明有趣的话,她对世界的爱和善意。有一次我对胡子说,北大的那些猫,你可以写本书了。他回复我,留给刀刀写吧,等她长大了来写。
 
胡子的骤然离去之所以那么地痛,是因为他的女儿还没长大。我们并不怎么见面,我只是在朋友圈看着他真诚地充满爱地生活着,看到他怎么样一点点地教给他心爱的女儿爱和善良,把普通的日子过出灵性来。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刀刀长大成为一个美丽的姑娘,我以为还有机会看到在刀刀的婚礼上看到这个老父亲像傻子一样地哭,为他美丽的女儿骄傲而伤感。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却没想到,残酷的时间却戛然而止。
 
何涛对我说,这一天,当她看到她和胡子在白夜酒吧的照片时,站在马路上就哭了。她说起十年前的事,当成都女诗人马雁不幸去世时, 他们在回民公墓守着马雁的棺材等着胡子从机场赶来,工作人员在催着落葬,何涛坚持要等到胡子。胡子赶来时打开棺材的盖板,为马雁痛哭。这些年来,每一年马雁的忌日,胡子都会发一首诗纪念:
 

2011年1月1日,给马雁  



2011年11日,给马雁  

                                         明月出天山                               苍茫云海间真主用白色裹尸布收纳了你。我看见了你的脸,最后一次。眼泪是可憎的,遮挡了一切,连同你这些年的欣快和勇毅。我们把你抬上运尸车,穿过新年第一天寂寥的回民公墓。你肯定不会喜欢这里,但你会弹着烟灰说:哪儿都一样。我们把你放进了冰冷的墓穴,我们铲土,也代更多的朋友把异乡的泥土盖在了你身上。你父亲,一个因信仰而豁达的穆斯林老人,在用成都话跟公墓里的上海回民交谈着:我们那边墓底都要铺一层沙,因为大家都是从沙漠里来的。风很大,我们艰难地点燃了几把伊斯兰香,三支成一束,插满了你的坟头,还有菊花,越插越密,烟雾中的菊花香像是通往另一种生活的大道。有人突然说,你一定会嘲笑我们这群来送你的人,一定。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你就站在我们身后,我身后,美得比记忆更加朴素,就像十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那样。你也许会喜欢公墓给你做的那块临时的墓牌,简简单单在小木板上写着“马雁之墓”,删除了你这三十一年的智慧、果敢、力量与病苦。我更愿忘掉这一刻、这公墓:我把我心爱的小妹葬进了这泥土。





因为胡子的诗,在某一年的春节,我带了一支黄花去回民公墓在南十区找到了马雁的墓,在墓前读了她的诗,快读完时花突然倒了,风沙沙拂过,我就当是马雁听到了。

胡续冬和马雁,也许在天上的某一处可以见面了吧,这个想法让人有些安慰。
但愿他也能在天上继续庇护他的刀刀,他的宝贝女儿。我相信无论他在哪里,他的爱,刀刀都是能感受到的。
 
很久不写字了,写这一篇,算是正式地和胡子告个别,说声再见!
写这一篇,算是正式地和胡子告个别,说声再见,你在天堂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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