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中篇小说：蓝莲花（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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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雪岚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刘雪岚，重庆市人，出生于20世纪的武陵山区，成长于80年代的酉水河畔，90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中文系。8小时以内的国家公务员，8小时以外的自由写作人。
爱好以看书观影视剧听歌种菜养花为主要内容的吃喝玩乐，以及安静舒缓不跟随大队伍的旅游，以及，我手写我心。
16、谁是另一半？
隔着两只青花瓷茶杯，两个人在休闲厅里相对而坐。
雯第一次嫌弃自己的休闲厅灯光暗淡，已把高高低低的几盏灯全部打开，仿佛需要足够的灯光为自己助力。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面对，雯有着剑拔弩张般的紧张。虽然心里早已收集整理了若干晓之以理的句子，虽然在白檀香的清烟袅绕中已经想好了该说的话，但咫尺相向短兵相接，雯却踌躇犹豫起来，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还好吧？今天一个人在家干什么呢？”短暂的静默中，晓辉率先开口，相对于雯的正襟严肃，他倒显得轻松随意。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 雯板着脸直奔主题，没有理会晓辉的废话问题。
雯不能说拜你所赐，自己今天云里雾里地把花花草草浇了两遍水，而且写的毛笔小楷歪歪扭扭大失水准。她只想快刀斩乱麻，让即将狗血的剧情戛然而止，并且有一个完美得体的句号。
“昨天晚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的意思很明白：我确认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 晓辉直视着雯的眼睛坚定地说，黑亮的双眸深不可测，让人不可久驻。
“谁是你的另一半？你的另一半也太多了，变换得也太快了吧！”雯移开眼睛，克制着内心的慌乱。
“不，请相信我。遇到你，我才看到、我才知道我生命中的另一半应该有的样子。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特定的一个人，是上天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当他终于遇到这个人的时候，那种美好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前所未有。”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亲切美好，就有‘这个姐姐我见过’的感觉……”
“呵呵！拜托，打住吧。这种话，除了宝哥哥对林妹妹，别的人说起来都很L0W的好不好？！”雯几乎是冷笑着打断晓辉的话。
“后来每见到你一次，对你的好感和爱慕就与时俱增。这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确信，你，就是上天为我量身定做的那个另一半……”晓辉不顾雯的嘲讽拦截，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前进。
“哎，你听我说！” 雯果断狙击，她不想听那些让人心帜摇曳的胡说八道。
“晓辉，你听我说！这几个月的交往，我们愉快友好，彼此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是，你我不可能成为专属意义上的男女朋友，更不是什么另一半。这个词太大了，不要乱用。”
雯脸色冷峻，一字一顿地说。看到晓辉又要开口，她加大音量紧接着说道：
“所谓的另一半，所谓的量身定做，都只不过是红男绿女们的虚妄臆想罢了。这些美丽臆想，可以让人对爱情怀抱美好期许，可以鼓励人们对真爱的坚守和追寻。”
“但是，如果奉为圭臬，按图索骥，就是迂腐加愚妄。而如果时时把它挂在口角舌尖，那不是鬼扯，就是蔫坏。”
雯用了冷漠刻薄的语气缓缓地说，她要让这个正被邪火炽烧的小伙子冷却下来。
而且，想到面前这个人，也许——不！肯定曾经对若干的“另一半”说过这些滚烫炽热的话语，雯心里一阵不快，语气中就带了鄙夷嘲讽。
“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难道你要否认爱情的美好？难道你能否认对我的感觉？——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们一个机会，你就会明白，你就会知道到你我之间的快乐、幸福和美好。”晓辉满眼炙热，满脸自信。
“我从来没有否认爱情的美好，我也不会否认对你的美好感觉。你的确是一个人见人爱车见爆胎魅力十足的人——但是，我们不合适，我们不可能！”雯加重了语气，继续一字一顿。
“有什么不合适？为什么不可能？”晓辉长眉轻挑，一脸不以为然。
听着这幼儿般天真执拗的询问，看着面前这张还没有被生活欺负过的俊脸，雯不知道该从心里的千言万语中取出哪一句来回答他。她感觉到了彼此间隔着的那些山河大海，觉得真是秀才遇到兵，欲辩已忘言。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我觉得不合适，我们就是不合适，如此而已。”几秒钟的迟疑停顿后，雯赌气般回答。她突然觉得原先准备好的条条理由都拿不出手说不出口了，心烦或是心慌起来。
而在她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字句分明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我们条件不符，我们三观不合，我们话不投机——我比你大六岁，我结过婚，我有女儿，我曾经是你表哥的女朋友……”
唉！且不说那些难以言喻的山高水长，就是这些肉眼可见和不可见的林林总总，在两个人之间已是横亘如山，对面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视而不见！
“你是不是顾虑，你比我大几岁，你结过婚，你有女儿，你曾经是我表哥的女友……”
短暂的沉默中，雯耳边响起晓辉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雯不觉一惊：这个晓辉简直是自己心里的点读机，想到哪里点哪里。
雯仿佛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轻声说道：“是的，这些，的确是我们不合适的原因，嗯，之一……”
“啊？不会吧！都什么年代了，你这么一个知识女性，还会有这些顾虑？！——你不会还担心我们八字相克属相不合，或者星座也不搭吧？！”晓辉讶然大叫，差点跳了起来。
雯一时怔住，正待开口，晓辉紧接着又说：“你看看人家王菲，爱得多么纯粹，多么勇敢……”
“不要提什么王菲！我不喜欢她。而且别人的感情生活对我没有参考价值，更不会是我的模范和标杆，不管她是什么天后或者巨星。”雯很快回过神来，抖擞起精神，没好气地打断晓辉的话，语气和脸色都更加冷峻起来。
雯真的不喜欢那个把所有歌曲都唱得冷冰冰的天后，更不喜欢她那浓墨重彩让人津津乐道的丰富情史。
雯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快，她不知道是因为晓辉扯来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天后，或是生气自己的笨嘴笨舌，总之她的心情与脸色都刷地沉了下来。
“好吧我们不拿别人作标杆。但是我们难道不应该情随心走，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吗？两情相悦是很纯粹的事情，不应该背负太多的外在条件。而且我们有幸生活在现代社会，你所顾虑的那些世俗条件，不会成为我们的障碍。”
看到雯的脸上阴云聚集，晓辉收敛了神情，换了柔缓诚恳的语气。恣意轻狂的追风少年变身温厚兄长。
“这个世界上好东西太多了，不可能每一样都要据为己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要，这是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学习的道理。只是，很多人不明白或者太贪心，痛苦、烦恼甚至悲剧由此产生……”
雯也缓了脸色和语气，高冷御姐变身语重心长的知心阿姨。
“姐姐！面对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胆怯懦弱，才是痛苦、烦恼和悲剧！”
“人生一世，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求取的东西是什么？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听从自己的内心，追求属于自己的快乐幸福吗？你是一个心灵自由的人，怎么能对自己内心的声音置若罔闻？！”晓辉的声调又高了起来。
“我内心的声音告诉我：在这莫测无定的尘世间，爱，有不一样的方式和形态，爱，在每个人心中有不一样的定义和定位。所以，爱常常被误判、误解和滥用……我内心的声音还告诉我，有的爱如水中清莲，香远益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雯一边在心里对晓辉的话击节赞叹，一边字斟句酌地组织反驳的语言，语速和大脑转速一样缓慢。
“你的内心还告诉你，你和我们亲爱的李主任可以凑合，但离幸福快乐还有很大差距，所以你纠结之后果断分手了，是吧？！”晓辉快刀斩乱麻般切断雯的字斟句酌。不待雯回答，他又紧接着说：
“你的内心还告诉你，你要的是一份纤尘不染，不可亵玩的爱情，是吧？可是，现在，就有一份这样的爱情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故意视而不见？”
晓辉在茶桌对面倾身俯视过来，又一次把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向雯，语速语气和眼神一样咄咄逼人。
“我与他分手，是因为，我还没有作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的准备。其实，于我而言，如果，要考虑恋爱以及婚姻对象的话，他才是合适的人选，而不是你。”
雯心虚起来，低头避开晓辉双目炯炯的探照，声音也越来越低。她感到自己在节节败退，慌不择路般把李仁良搬来解围，让已经淘汰下架的李式鸡脯充当一下挡箭牌。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白他与你根本就不合适！你跟他在一起是勉强、是将就、是凑合，是暴殄尤物！而我，跟林丽在一起，只是快乐，离真正的幸福还有距离……”
“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只有我们在一起才会快乐而又幸福——这样的生活美好而芬芳，这可遇不可求的缘份，这千年等一回的珍稀，你为什么要拒绝？”
“——嗯，我知道，他唯一合适的就是：他姓李！对吧？要不这样，我改姓李，我现在改随我妈姓，这样我就同嫣儿的姓氏一样了，这样可以吧？这样你就没有顾虑了吧？”
晓辉停下了滔滔不绝，对自己说出的这个办法甚为满意。他双臂交叉叠放在茶桌上，欢欣自得又认真地看着雯，就像一个等待着、盼望着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雯心里又一次惊涛拍岸，她没想到晓辉居然明了自己内心深处这从未语人的心思，这份灵犀和用心让她既感动又感伤。但他这脑洞大开的举重若轻，不伦不类的解决办法，让雯觉得不可理喻。
真不愧有那两道代沟啊！在雯这里复杂得万水千山、重大得层峦叠嶂的问题，在晓辉那里都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17、梦中蓝莲花
雯怔在那里，无言以对。那些搜集整理好的名言警句，那些准备好的振振说辞，那些千回百转五味杂陈的思绪，在心里溃乱纠结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拎不清。
眼前的状况超出了雯的经验范畴和驾驭能力，她觉得自己笨嘴笨舌言不及义，表现大失水准，好像是自己的输入法出了问题，或者是自己拿错了剧本，说错了台词。
不！这不是我想说的，也不是我想要的！雯喉咙发干心口发紧，心里在无声高喊。可是，自己想说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呢？她感到无以言说的委屈和感伤，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和迷茫。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晓辉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入耳中，清晰又飘渺：
“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因缘际会的时候好好的珍惜……”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这是你喜欢的歌曲。这个自由，应该包含爱的自由吧？”
“你本是一个心灵自由的女人，为何要画地为牢，何苦作茧自缚？何苦自己折磨自己……”
雯觉得他说的话每一句话都正确，换了自己对别人，也会有如此这般的说词。但又觉得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应该反驳，却又无力反驳。
啊，我们懂得这么多的道理，却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雯内心溃不成军，那个在街亭城楼淡定抚琴的诸葛亮，那个摘抄了若干名言警句的勤奋学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张口结舌茫然四顾的自己。
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雯发现晓辉的身影变得恍惚，面前的一切逐渐模糊不清，她知道，该死的眼泪又一次不听指挥，自己跑出来了。
雯低着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任由眼泪默默地流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恣意地流泪了。她一边奇怪自己的泪点为什么不争气地变得这么低这么莫名其妙，一边享受着泪水在心里、在脸上信马由缰般的畅快淋漓。
雯的眼泪吓住了晓辉，他站起来试图倾身安抚，慌乱中把椅子带得哗啦作响。雯闻声抬头，用婆娑的泪眼狠狠地瞪了晓辉一眼。
晓辉被雯的眼神牢牢定住，不敢造次，只好伸手把茶桌上的纸巾盒轻轻推过去，小心翼翼地抽出两张面巾纸递到雯手中。
“别，你别这样……，哎，现在天晚了，我们不说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以后再谈。”晓辉轻声说道。
雯仍然一言不发，晓辉把休闲厅里的几盏灯逐一关掉，只留下茶桌顶上的吊灯，把一束温馨的圆形光圈投射在雯的面前。他又抽出几张纸巾轻轻塞在雯的手里，柔声说到：
“别哭了，我不愿意看到你流泪，除非因为幸福。”
这句老掉牙的电影台词，让雯的又一波眼泪奔涌而出。
雯一直没说话，手捏着湿润的纸巾，老僧入定般稳稳静坐，耳朵却异常灵敏地捕捉着晓辉的一举一动。
她听到他挪动椅子，听到他走过客厅，听到他拉开房门，听到防盗门锁的咔嚓声，仿佛还听到他走进电梯，徐徐下降的声音……
那天晚上，雯辗转反侧了很久，才沉沉睡去。睡梦中，她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啊，多么熟悉的歌声，是许巍的《蓝莲花》：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哦，蓝莲花，心中的蓝莲花！圣洁的蓝莲花呀！
在歌声的引领下，雯迈着异常沉重的脚步，去寻找蓝莲花。她沿着了空和了无两个人走过的崎岖山路，步履艰难地向远方，向高处爬涉着，攀登着。
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来到了高高的西云山顶，站在一望无际的湖水边。碧绿的湖水波涛起伏，泛着神秘的亮光，清凉的微风吹拂着她，吹拂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天空中绮丽灿烂的七彩云霞。
雯极目远眺，在云波诡谲的湖面上寻找着、呼唤着蓝莲花。终于，她看到一朵晶莹剔透的蓝色花蕾从湖水中冉冉升起，在湖面上徐徐旋转，慢慢绽放开来。
传说中的蓝莲花就这样开放在雯的面前，真实而又虚幻，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得，又缥缈无定遥不可及；仿佛向她发出亲切的召唤，又宝相庄严凛然不可侵犯。
啊，多么幸运，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蓝莲花，可以成为拥有永远幸福的人了！
雯激动万分，觉得自己像了空和尚那样对着蓝莲花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祷告，感谢上天的恩赐。
而另一个自己，却像了无那样飞奔着冲进湖水，急切地趟过水面，奔到了蓝莲花面前。她迫不及待地向蓝莲花伸出双手，她要勇敢地摘取这朵美丽的花儿。
就在自己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花朵，指尖刚刚感觉到一瞬惬意的清凉时，那些晶莹剔透的花瓣却一片片无声地耷拉下来，滑过指间，沉入湖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雯从睡梦中醒来，已是午夜时分，她起身来到阳台，只见夜色清朗，皓月当 空。月亮之城独有的硕大圆月正温柔又深情地凝望着自己，让她倍感亲切。
梦中爬涉的疲惫，见到了蓝莲花的欣喜，失去花朵的遗憾仍然清晰地留在雯的脑海中。
她仰望着圆月，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也问夜空中的月亮：有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说梦是愿望的诠释，有说梦有现实的寓意， 那么这个梦意味着什么，有什么寓意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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