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 | 再见，乘风破浪的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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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伊可
编辑｜渡十娘
Photo credit: Harry Willi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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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黑熊，他光着膀子坐在路边一家小店的台阶上。我心想，他一点不像黑熊，反而像黑猴。瘦，真的一点肥肉都没有那种，肌肉也不多。让我想起瘦骨嶙峋这个词。
然而他居然对我说：“给我一个小时，我一定教会你冲浪，你遇到什么浪都不会怕，都可以冲。”我心里不以为然，以为我是没下过水的小白么？他看我的表情，让我等下，转身拉开背后小店的门，进去了。
朋友说，黑熊的确是这里最老资格或者可以说是最好的冲浪教练。果然人不可貌相。这时黑熊拉了小店里老板娘出来，说，你问她我教得好不好。老板娘英文也不错，说他真的很会教。
这里冲浪课价钱是美国的一半不到，作为初学者，多跟不同师傅学，也是不同的经验。我说好吧，等我去换了衣服过来。
我和朋友说，既然他是最资深，最好的，怎么你不早点介绍给我？其实我也奇怪，这样资历怎么现在坐在路边拉生意。街上几家冲浪学校冲浪店，老板们据说都是他教出来的。又据说黑熊冲浪是十来岁的时候和一个冲浪界的传奇人物学的。
朋友说上次见到黑熊，他眼神游离，一定是underinfluence，完全不在状态，和今天不是一个人。是吸毒还是酗酒就不知道了，反正似乎可以解释为什么落魄。
黑熊今天很正常。他讲英语很斯文，不像这个小镇大多数墨西哥冲浪男那样充满江湖口音。这让我有点好奇他的英文哪里学的。或者英文也是和那个传奇的师傅学的，只有这样说得通。
他给我准备的冲浪板我一看就说太短了。他二话不说就帮我换了块长一点的。下水前在岸上让我演示给他看我是怎么站起来的。看了两次立刻说我重心高了，需要低一点。然后又教我怎么在板子上凌波微步。我当时傻眼了。我是初学者啊，还在能站稳就不错的阶段。他说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下水后他一直鼓励我，指导我，我几次以后真的开始可以在冲浪板上移动脚步了。这个进步让我大受鼓舞。一个小时的课以后我立刻问他第二天早上可以再一个小时么？他说当然可以。他说下节课我教你用硬的板子。我说我还不行吧，他说：“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觉得你已经准备好了，你要相信我的经验和眼光。”好吧，那就试试。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少抓到几个浪么？
第二天八点我准时到约定的地方，黑熊不见人影。小镇每个人都认识每个人，有人一看我就知道我是在等黑熊，立刻主动帮忙打了电话给黑熊。黑熊在那头说，给我十分钟。
海边这时候刚刚日出，天空是玫瑰色。我平时最恨人迟到，这个时候既来之则安之，沉浸在美丽的天空里。黑熊出现的时候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25分钟。
我们下水，他和前一天不同，我一时又说不出什么不同。硬的板子比较难平衡，他教我一个小窍门，平衡立刻没有那么难了。
这天的海水有暗流。保持方向和划水都比前一天难。他说安琪你面对这个浪要强大要强硬。我笑了，我心理是强大强硬的，可是我冲浪技术还不够啊。他继续鼓励我，说我一定可以的，好像又和前一天没有不同。
他离我近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他的酒气。原来这是他迟到的原因。我本来想着也许今天可以一个半小时甚至两个小时。这个时候我决定还是一小时结束吧。虽然冲浪不是开车，可是宿醉的人，我不信任。再见的时候他嘱咐我下次来要找他，我说当然。
后来和朋友问起黑熊，他说他有黑熊早几年的照片，还有他的狗和他一起冲浪的照片。我要了来看，却完全认不出这是黑熊。
Photo credit: Harry Willi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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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的黑熊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肉了，不但瘦而且苍老。我惊讶万分。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真的是酒么？还是有别的什么？
离开的时候看到满街的冲浪店冲浪学校，想想这些人都是黑熊教出来的，我不知道是要感慨命运还是要感慨性格造就命运。
后来朋友告诉我，几年前，小镇一个最有前途的冲浪少年，（已经冲到美洲前三那种，简直是小镇的荣耀）一次夜晚回家时候车祸身亡。认尸的人回来说，整张脸都已经没有了，然后就泣不成声。
而那个少年，是黑熊的爱徒。
记得黑熊对我说，安琪你面对浪要强大要强硬。我如果还有机会再见到黑熊，我也会对他说，面对生活这个浪和命运这个浪，黑熊你也一定要强大要强硬，一定不要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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