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高鹏 | 破壁计划，艺术用科技来说“人”话
在和高鹏馆长的交流中，他提到了科幻电影《机械姬》和剧集《爱，死亡与机器人》。电影《机械姬》中高智能的AI机器人已经学会了思考，拥有了人类并未赋予它的意识。它能够感知到自己机器人的身份，羞愧感使它希望成为一个人类。电影的最后，它穿上衣服，杀了自己的创造者。
《爱，死亡与机器人》中则讲述了一位时代公认的最重要的艺术家，它人生中最后一件作品就是跳进水池，告诉大家，其实它是一个AI机器人。
关于AI与人类、科技与艺术、今日与未来，高鹏馆长从未停止思考。
今日美术馆馆长 高鹏
2011年，高鹏加入了今日美术馆。
在今日美术馆任职期间，高鹏发现了美术馆发展的症结所在：美术馆的展览耗资巨大，尤其是双年展和三年展，一场展览耗资七八百万甚至过千万是常有的事。但许多年轻的观众来看展览是“打卡”式的，看展5分钟，拍个九宫格，稍微逛逛觉得看不懂就离开了。
这个现象引发了高鹏馆长的思考：人们为什么要花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来看一个五分钟的展览呢？他是真的对艺术感兴趣吗？对艺术感兴趣的话为什么五六分钟就看完了？
未来的美术馆应该是什么样子？应该承载什么样的艺术作品？和公众应该保持怎样的互动关系？
“今日未来馆”是高鹏基于以上对美术馆的思考开启的项目，他希望以“今日未来馆”来承载未来的艺术形式、服务未来的艺术观众。
在2015年，高鹏馆长做了第一届“今日未来馆”。
成功的展览往往需要提前一年来筹划。选定艺术家、资金、布展、材料等等，为了使艺术品充分表达策展理念，保障展览质量，“今日未来馆”敲定两年一届举办。
“今日未来馆”的第二届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络绎不绝的观众使得今日美术馆正式进入门票时代。以往的展览都是由赞助商来覆盖展览所需的各项资金，而第二届的“今日未来馆”则在门票销售上就超过了赞助金额，这在今日美术馆是前所未有的。
但第二届的“今日未来馆”的成功，并没有让高鹏馆长感到自信，反而是更加惶恐了。
苗晶（以下简称苗）：今日未来馆的定位是怎样的呢？
高鹏（以下简称高）：之前的今日美术馆是带有一定梳理性的。80年代中期直到2000年左右，一些在中国当代艺术中比较成名的艺术家，我们都做过他们的展览。从2006年到2011年一直在做这个事情，到了2012年的时候我们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重要的艺术家已经全部做过一次了。
这个时候我们面临的现实是：要将这些艺术家再做一遍吗？做他们的新作品展还是推出新的艺术家？新的艺术家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在这个时期，不只是美术馆和艺术领域，整个中国面临着一个全新的科技环境，手机逐渐替代了电脑，移动端的改变也慢慢渗透到艺术观念之中。
八九十年代的艺术家一直有一个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以西方为标杆，但当我们讨论更新的媒体领域时，我们发现，中国的艺术家和海外的艺术家并没有差很多年，大家几乎是同期步入了互联网时代，同时接触了数字技术和新的艺术观念，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向西方学习的过程，甚至中国的技术可以达到世界领先的水平，5G、华为的国际影响力都很大。
当代艺术一直致力于讨论当下的媒介和生活状态、社会问题。中国正在经历的变革，当代艺术不可能视而不见。所以将当代艺术放在国际层面讨论时，我们可以发出一些独立的思考，我们今日美术馆基于此提出的“未来”概念，看起来虽然有些空泛，但我们还是希望能从未来的角度去拓展一些当代艺术和美术馆发展的可能性。
苗：第三届的“今日未来馆”的主题是“机器人·间”，这次展览是如何诞生的呢？
高：在做第二届的过程中我们就开始构思第三届了，和几个机构谈了合作之后觉得他们并不能明确展示我们的理念，我们希望能够把更多中国本土的思想放到里面，而不是一个纯视觉的娱乐活动。之前的许多方案还是会对公众有一个误导，认为这是一种简单的、视觉性的声光电的展览，我们希望的像禅修一样有思想性的哲学思考并没有达到。
后来我关注到了龙星如，她让我很震惊。龙星如是90后，她对科技的理解和我或者更往上几代的人不太一样。我上大学还用的BB机，而她一生下来就完全在互联网中沉浸式成长，所以在讨论科技和艺术时，跟我是断代的。我认为第三届就应该找这样的策展人，而不是一个在已经形成的世界观中去接触科技的人来做策展。
策展人 龙星如
最后我们的讨论方向是人与科技的相关哲学思考，未来某一天，当我们的生命已经完全靠机器来维系，AI与人类之间再难分彼此，人与AI之间又会呈现什么样的关系。事实证明，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也是成功的尝试。
苗：那据您观察，这一届的情况和之前两届有什么不同吗？
高：这一届为了拉近观众与展览的距离，我们做了很多努力，在展签中放了很多周边知识。
一方面普通观众可能对于当代艺术的创作方法、创作理念不是很理解；另一方面虽然AI是当下比较火爆的话题，但大部分人对AI还是不够了解的，AI的计算方法是什么？AI的原理又是什么？所以这一次展览中，每一件作品的展签中都有详细的笔记，介绍了作品的背景、运用的技术，便于公众理解。
与完全视觉性的、无门槛的第二届相比，第三届的学习性更强，观众在展厅中得到的信息不只是视觉感受，还有知识型、分享型的思考和感悟，更容易形成口碑发酵。
苗：科技与艺术的结合在目前来看很受欢迎，您认为科技在当代艺术的范畴中是一个怎样的定位呢？
高：我认为当代艺术是一个很大的领域，是很包容的。在任何一个时代，只要你肯去面对这个时代的问题、困境，面对这个时代的荣辱、骄傲，用当下的材料和意识去表达的其实都是当代艺术。
在这样一个范畴下，科技在不断进行新的发展和更迭，如果当代艺术忽略了科技这个话题，它就缺乏了应有的当代意识。科技的介入只是一个媒介的改变，艺术的核心是我们到底要表达什么，在面对时代带来的思考，我们如何做出反应和输出，用当下的材料可能会更准确地表达当下语境的思考。
科技与艺术相结合确实吸引了许多年轻一代的艺术家，也会对他们提出更多的要求，这要求是顺理成章的，因为他们生下来就享有着科技和艺术的迭代。就像我们自己读书时，你会觉得毕业作品如果没带点儿装置的话，真的有点不够当代。但是也不能强迫所有的艺术家都要去做装置，新媒体出来了，每个艺术家都得懂点儿科技，去编编程，我觉得不能这么要求。
苗：“今日未来馆”的项目目前就告一段落了，您在科技与艺术方面还有什么新的探索吗？
高：目前正在实行的有两个，一个是今日艺术学院的成立，另一个是新媒体实验室。
▲ 今日艺术学院外观效果图 2019年9月正式投入使用
今日艺术学院的成立，是因为我在做“今日未来馆”的过程中，深刻地感受到了公众美育的重要性，任何艺术推广的核心还是要回到美育。美术馆并不是一个小圈子的自娱自乐，而是要面向公众去传播艺术与美。当代艺术就是对表达的一种解放，它拥有强大的能量，可以使人更自由地进行表达。
新媒体实验室去年就成立了，我们希望他可以在科学与艺术或者科技与艺术的各个领域和更多的国内、国际艺术家、机构保持沟通和交流，去做一些更有趣的艺术项目，推广更有趣的艺术家。
哈佛大学也有一个媒体实验室，有一个研究项目是有关敦煌的。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认为，敦煌所描述的“飞天”的境界，非常接近于人类进行精神冥想的高潮时刻。当时的人们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沉浸式的感悟，所以用“飞天”一词来表达。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还用其来表示这种抽象的精神境界，就会觉得人类、艺术的进步是有所不足的了。我们想做新媒体实验室也是这样，去探索未知的可能性，我觉得这才是艺术应该去做的事情。
新媒体实验室已经做了几个项目，像蓬皮杜在成都的项目、美国New Museum的项目，还有一个明年加拿大魁北克的项目，他们要将一个当代美术馆改造成更具媒体属性的美术馆，他们的市长来中国考察时碰上了我们这个项目，已经正式跟我们签订了合同，明年五月我们会帮他改造美术馆，所有的内容将由我们来做。
加拿大这个项目挺值得骄傲的，他们愿意相信一个纯中国的团队，交给我们来筹建。这个美术馆非常重要，曾经做过蔡国强在加拿大的个展，同样也面临转型，我觉得他和我们有许多同步的地方。加拿大在科技方面非常领先，漫威的后期都是在蒙特利尔完成的，所以他们选择我们来合作，我们真的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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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刘雅馨
编辑：刘雅馨
图片提供：今日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