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葛宇路的一次“自杀”

带你一起学收藏的 在艺App 2021-09-25


ZAIART
X
GE YULU


现场没有观众的葛宇路个展,实在太静了。

8月14日,葛宇路的第二场个展在位于798艺术区的北京公社开幕。第二天就赶上画廊休息日,闭馆,没人参观。与葛宇路的对话就发生在这种环境之下。


葛宇路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展厅正中间有个简单的开放式空间,内外墙上挂着一些静物油画,颜色鲜亮,尺幅不大,展签就是创作时间+物品名称。


葛宇路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空间对面的一面白墙上,贴了32张A4纸,上面打印着葛宇路从7月4日到8月5日每天画画的日记,文字两三段,偶尔还能发现个错别字。

就这?一个画展?困惑,因为这太不葛宇路了。

这个展览的出发点是想‘自杀’,不混了。”展览一开幕就去做头发的葛宇路,笑着解释道。


刚刚“自杀”没几天的葛宇路,正在做头发。(照片有梗,采访里找答案吧)



“自杀”,是一种隐喻。他想要的是人们脑子里的那个“葛宇路”消失。

葛宇路,1990年生于湖北武汉,2014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攻读硕士研究生,生活路径与普通人无异。


那块写着“葛宇路”的路牌,就是他找人定做的



因为给北京市一条无名道路自设路牌“葛宇路”,他突然上了热搜。后来还因为一个作品《对视》——葛宇路在街边寻找监控摄像头,然后坐到自制的梯子顶端,与摄像头进行对视,直到摄像头背后的人来找他为止。


正在与监控摄像头对视的葛宇路



被大量关注的结果就是有了流量,成了网红,艺术风格也被固定在人们的脑海里:“集中于城市公共空间中的趣味表达,试图通过作品调侃生活中隐藏的矛盾。用自身对公共空间进入介入和协商,企图从中制造新的动态关系”。

去年5月22日,葛宇路同名个展在北京公社开幕。展览开幕当天,他骑着一辆经过改装的能给随车蓄电池充电的捷安特自行车,从燕郊住所出发,一路骑到位于798艺术区的画廊,全程还搞了直播。蹬自行车产生的能力被存储于蓄电池里,用以供应当天展厅的电子设备运作。怕电不够,他凌晨1点还爬起来蹬了几个小时。


葛宇路自己刷漆的墙,写着个展名以及展期



2020年9月份,葛宇路又跑到了广州办了一场名为“搞搞震 冇帮衬”的展览,让自己化身打工人,每周代替一位扉美术馆员工上班,并把自己工作的过程、感受以及接触到的文件进行记录和展出,取名《假日时光》

在外界看来,葛宇路的东西,好像很好判断,因为作品都已经“葛宇路化”了。

“这些作品语言都是从日常到艺术,有没有可能选择一种一看就很艺术的媒介,但是把它日常化呢?绘画似乎是个非常合适的选项。”他产生了一种叛逆的想法:“大家对我有很多期待,无形中产生了对我认知的惯性。我想借着这个惯性,再对标准发起更多挑战,越狠越好。

新展开幕还不到24小时,葛宇路就有了遗憾:“我的想法像一个回力标,扔的很用力,但似乎最后又往回旋了不少。

为了好好地“自杀”,他还专门斥巨资买批评,花了八十块钱。


葛宇路花钱买来的批评



“好几个人批评,我觉得说得还挺好”,葛宇路说他想要一些更严肃一点的批评,最好是在更正式的场合里,有一些真诚的朋友或者媒体杂志会写出一些批评的意见,“那个会更促进我们思考”。

“尤其最后有人认为,葛宇路需要反葛宇路。这个挺有意思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展览有没有反到。现在大家都太客气了。不知道是展览太晦涩,还是接受不了。”

葛宇路的这次“自杀”成功了吗?他自己其实也想知道。“是我的惯性思维太强大了?还是其实现在观众比我想的更有接受力?



“我想自杀”

Q:为什么会办这样一个展览?一点也不“葛宇路”。

A:形式看上去确实不像我以前的感觉,这次呈现得非常朴素。选择画画,是因为艺术空间跟画很搭,这很符合这种场所的形式秩序,我也从来不介意外在的视觉。甚至我认为形式上越一致,越有可能把个性的内核植入其中。

同时我认为画画和我以前使用的媒介本质上并没有区别。艺术家应该是自由的,可以拿起生活中任何日常物品用自己的观念去制作,成为一件艺术品。画画难道不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吗?我要做的只是把多余的艺术经验抹掉。它自然而然地就呈现出以前学的那套融化到骨子里的东西。

那时候学绘画,根本不知道艺术是什么。那些训练跟艺术也是绝缘的。我只是知道要考大学,这是一个人必须经历的,无法抗拒的生活路径。那套绘画方法的终极目的是考试。但是考完以后,这套东西就废弃无用了,成了一个空洞。

这个洞与我后来的艺术经验似乎也完全脱节,但又和我的生命确有实实在在地连接,因此我认为它本质上是一件现成品。意味着一段不被后天美学经验改造,但和我的生活之间实实在在地连接。


葛宇路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什么契机让你突然想用画画这种方式进行一场“自杀”呢?


A:如果艺术家能够在任何方式上附着自己的艺术观念,为什么画画不能?对我来说画画和非画画之间并没有一个绝对的界限,任何媒介都能按照我的方式去处理。


而且画画这个古老的媒介,在这个场域里被拉扯的距离足够远。脱离当代艺术观展经验来看,可以就觉得是个画展,画得很好看,他们可以回到一种古典的审美状态。


艺术生一看,立刻就能反应过来,说这是考前班,因为他能通过绘画的图式和语言激起记忆共鸣。但随即可能会困惑,因为真是考前班绘画的话,那意味着这东西毫无个性,违背艺术规律。是不会被拿到这个地方来被讨论的。


对于我来说,则是想完全放空自己的艺术经验,毕竟塑造这批绘画的技能几乎和我后天对艺术的理解毫无关系。我只需要回到肌肉的记忆,不假思索地画出来就行。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批绘画我希望能做到艺术含量极低。最好为零。这可能是我所尝试的“自杀”。



葛宇路作品,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每天画什么,有特别地计划吗?


A:没有计划。各种过去经常描绘的静物,石膏,一挑一大把,随便画。有朋友看展之后调侃我说这是以前画的。还有朋友问,这是不是找人画的?这其实都隐含着当代艺术的惯性和路径,但我其实没用那些当代“技能”,我就是老老实实地画。


因为实际上我想谈的是我跟这个技能之间某种生命经验上不可抗拒的联系,是一种大的集体规训强加在我肉身上的东西。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存在好或者坏,因为所有的好坏判断都要调动艺术经验。


这批图式从艺术史中生长出来,在今天这个语境里又被踢出了艺术系统。变成了属于集体训练,属于生活的一个东西。我再用观念拿回来,进进出出的很好玩。


Q:为什么选7月4日开始画?选哪天“自杀”比较好?


A:日期没有太多考量,只是生活中平平无奇的一天。想法定了,时间差不多就开始弄了。


Q:择日不如撞日。


A:对,很多人会说我是个反抗者,还很叛逆,但我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做我认为有趣的事。


艺术家需要有对艺术标准的判断,但也要逃离自己依赖的标准。总要不断超出自己的经验,做一些自己可能难以接受的事情,才会有意思。


“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

“这是句废话。”


Q:这次展前宣传以保密方式来做,是画廊的提议吗?还是你这个作品当中设计的一部分?


A:我们希望展览以比较完整的状态让大家看到。否则可能有一些人就会很片面地解读成另外一种东西,就不是很合适。


宣传的gif其实也可以算是展览在观念层面的预热,很多朋友看了会猜是影像展,或者什么装置之类的,这就说明观看的惯性还是在起作用,这些惯性,其实很多时候也会阻碍我们把自己再次打开,并接纳新的东西。



葛宇路拍摄的gif动图,北京公社供图



Q:展览主题叫什么?


A:“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这是句“废话”。


Q:“谎话说了虚伪,真话说了有麻烦,废话挺合适的”,因为什么事有这个感慨的?


A:整个时代吧。


Q:具体说说。


A: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在很多平台,看到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带给我们很多想法,很多想法改变了我们对很多东西的看法,很多看法也不能说太多,所以就只能抽象的说废话,比如我现在说的这句,我啥也没说,但你应该大概懂了。


标题是鲁迅式的废话,鲁迅其实在提醒我们,两颗枣树不可能一样。后半句话反而提醒了我们枣树作为概念以外更多的可能性。


废话就是说出来之后会意识到这个事情被还原到了一种超越语言的状态。因为说了跟没说一样,这个时候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说话以外更多的事实上。


Q:展览没有策展人,展览空间为什么这样设计?里面像一个盒子。


A:因为画廊的空间比较大,又是砖头墙,如果直接铺白墙挺傻的。所以就保留了窗户这一空间面貌,剩下的布置也基本都是围绕着不增加额外的语言这一核心想法展开的。



葛宇路作品,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画是随便布置的吗?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


A:比较随便,不需要什么标准。任何的标准可能一不小心都变成一种很艺术的想法。


Q:里面的画和外面的画选择也是没有标准的,就是随便挂?


A:外面是挂单件的,想着更松一点……你看,艺术的想法又来了。尽量不要去想。就是放空,让一种比较本能的东西跟着直觉走。



葛宇路作品,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这是一种职业的思维惯性。


A:艺术家如果想要职业一点,就得努力让自己把身上的“艺术”去掉的干净一点。我觉得越职业,艺术家对艺术的抹除越彻底。很多优秀艺术家真的把艺术杀了,踩得死死的。


把艺术抓的越牢越没劲,我觉得艺术像周星驰电影里面的夜明珠,想找它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忘掉时,才会不知道从哪突然就冒出来了。


Q:现在跟北京公社已经是代理的关系了吗?


A:去年就代理了。这个作品放在美术馆展,感觉不太对,就应该放在画廊,放在798这样一个每天都在展画的地方,这才好玩。


而且北京公社也觉得很有意思,虽然这个东西对他们是一个挑战,但是他们选择接受挑战。



葛宇路作品,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展览对画廊的挑战是什么?


A:首先是他们要怎么把我这个艺术家一致的脉络捋出来。他们也要搞明白,为什么葛宇路突然干这个了。然后还要跟大家解释明白。


Q:用了多久说服画廊?


A:慢慢地说服吧,打了好多次电话,又当面聊,做出一些东西来给大家看。


Q:一开始他们反对吗?


A:谈不上反对。他们听到“自杀”这个点觉得很好,很支持我搞点奇怪的东西。如果只考虑销售作品,肯定也不会跟我合作。总还是要搞的好玩一点嘛。


他们的挑战可能是怎么让人接受这套图像背后的观念,而不是盯着图像本身看,还是回到观念的层面。


观念依赖图像,但是真正接触到这个作品又必须绕开图像,这个时候还是会对一般人构成一定的挑战。



葛宇路作品,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所以这是一件装置作品吗?


A:我觉得算是一个项目吧,就是一次想法地集中呈现,作品是通道,通向我的观念。


Q:你想撕掉很多标签。这些标签不好吗?


A:好也不好。


Q:很多艺术家都希望有个人化的标签,说明他有名气。


A:名气有什么意义呢?钱?我要说名气跟钱都不好,也挺虚伪的。但它会让我复制我自己。


Q:你特别排斥这些标签吗?


A:我可以当网红,我也可以不当。我不在乎标签,就没有标签能真正限制我。


Q:有人说你是网红吗?


A:曾经是,我故意让自己过气了。我要说我不网红也挺虚伪的,还是有一些流量的,但我有时也挺烦这个流量。因为很多奔着流量来的合作方希望我能够复制一个我自己,再造曾经的成功。


Q:还是“葛宇路”吗?


A:类似吧,但我会很厌倦那样的状态。不断地复制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事情。


Q:哪个时间结点让你开始厌倦?


A:不知道,本能的回避吧。


Q:这种不确定,是没有想到自己会红?


A:对,没有想到反应会那么大。我只是希望不断地填补好奇心,这是我最兴奋的。任何因素都不要碍着这个就行。


Q:画廊肯定是希望你越来越红。


A:我不抗拒,这不是非此即彼的事,只要不重复自己,更多的名和钱又有什么问题呢。


Q:也不介意大家给你的标签?


A:不介意,无所谓,爱贴就贴,爱撕就撕,我自己想撕也撕,我想贴也可以贴。要是介意,就不会“自杀”了。


Q:没有任何一个标签是你喜欢的,是你想一直保持下去的吗?


A:可能在一些亲密关系中我希望保持一下。比如:可以信赖的男朋友?


Q:开幕那天,来现场的人是什么观感,有人跟你反馈过吗?


A:说我画得还挺好的,哈哈。大部分圈内的朋友比较客气,聊一些画画的东西。可能那种比较批评的声音要再往后一点,我期待一些批评。有朋友说,最雷人的是我的发型。



葛宇路作品,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如果“自杀”成功了,然后呢?要怎么复活?


A:不用复活,复活是回到原来的状态,我也不知道什么算是成功。成功只是一个逗号,结尾还早着呢。


Q:你把一场“自杀”当成一个逗号,不矛盾吗?


A:不矛盾,反复死,无所谓,社会性死亡,随便死,生命还在。反复地在各种张力中间打开。才能继续自由地做更多的东西,我觉得是这样。


Q:那还是葛宇路吗?


A:就不是了。能变成完全另外的东西,也很好。



“钱”


Q:不怕有人质疑你说葛宇路想要进市场?


A:这有什么问题呢?卖钱挺好啊。


但选择这种图像并不是商业的结果,如果考虑商业第一位,那我可以画以前的符号变现,没必要做这样冒险的尝试。


Q:是要挑衅一下?


A:让惯性的思维没法走得那么顺畅吧。单纯拒绝商业,是比较简单也比较省事的做法。我都跟画廊合作了,为什么不试一下新的语境里能够玩出什么好玩的东西来呢?



葛宇路作品,个展“一幅是画,另一幅也是画”现场,北京公社供图



Q:展前宣传片里提到一个概念“容纳未来的经验”,怎么理解?


A:只要我不固执己见,就能容纳一些新可能。


Q:现在大家都在玩的NFT,你也想参与吗?


A:有跟人在聊NFT项目,而且聊得还挺兴奋的。但是和现在主流的NFT调子不太一样。


Q:是观念上太艺术了?还是什么?


A:他们也比较排斥那一套投机的NFT,还是想在NFT语境里做点儿不一样的东西,现在很多NFT是把线下作品电子化,然后上NFT,这叫什么NFT呢?


Q:现在大多数人都这么做。


A:这不叫NFT,这叫投机、炒作。当然做一个很投机炒作的作品也挺好。只是现有的投机炒作模式太重复也挺没劲的,老套路,不好玩。


Q:你觉得好玩的NFT应该是什么样的,你个人觉得?


A:至少专属于NFT语境吧?


Q:一起谈NFT项目的这群人,都是艺术家吗?


A:都是艺术从业者。


Q:大多数NFT都是投机的吗?


A:没有,我没有这么说。我其实也没那么了解他们,只是直观的感觉,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好像并没有太突破我的想象力而已。有些之前找我聊过,后来比特币大跌就没有下文了。


Q:还是跟钱有关。


A:钱还是很好,很重要的东西,润滑剂。钱是一种手段,但是钱肯定不能当目的。


-END-
图片信息来源丨北京公社
©️禁二改丨盗用

采访、文字、编辑丨宇宙





往期文章回顾


书法史研究的内与外,白谦慎谈“问题”
疑似系列新作再现身,班克斯的街头涂鸦为何大家都爱?
大英博物馆将办葛饰北斋新展,“画狂老人”为何受西方青睐?
几位非专业书家办“自鱼”,要写一辈子的字


回到顶部点击 [在艺App] 关注我们
了解每日全球艺术市场动态

: . Video Mini Program Like ,轻点两下取消赞 Wow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