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爱着人渣，爱本身却没有错
一
首先必须勇敢地承认，这个标题是借鉴的。借鉴的对象是我前同事，现著名美女作家闫红。闫红老师曾用“谁不曾爱上个把人渣”为题，写过张爱玲和胡兰成之间的情事。
继续勇敢地承认，这样的开头好像有些装逼的意味，你说著名美女作家闫红不就行了，何必扯上前同事?好像不写上“前同事”三个字，就不会说话似的。其实我想引申表达的，是关于中国传统的介绍某个人的方式。
通常，我们总觉得简单只说“这是谁谁谁”有些单薄，所以总会不期然地将与此人有过交集的某个名气更大的人搬出来，似乎如此一来，眼前此人就会相对丰满并春光灿烂一些。
譬如郭靖，在成就“侠之大者”高度之前的若干年月里，我们对于他的介绍，就会因时间和郭靖际遇的不同产生很多版本。
如果江南七怪找不到郭靖，郭靖的最高身份应该是托雷的安达、成吉思汗的女婿，这个身份固然显赫，但就江湖而言，份量明显不足，充其量和江湖扯上关系的，应该是“哦，全真七子武功最高的丘处机曾经给他取了个名字并赠送了他一把匕首”。
江南七怪找到郭靖之后，郭靖的身份就纷纭复杂起来——江南七怪的徒弟、马钰的传功对象、洪七公的徒弟、桃花岛主的女婿、丐帮帮主的老公……
即使在郭靖成就“侠之大者”的高度之后，当杨过击毙蒙哥，势必也会有某些人在说起他的时候冒出一句：“哦，神雕大侠杨过的伯父”——郭靖在不同时段不同人眼中的身份，会贴上不同时段不同人眼中名气最大的那个人的标签。
你可以觉得很搞，但你无法逃避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江湖如此，人生也如此。
延续此话题，穆念慈的身份如果单是杨铁心的义女未免成色不够，于是江湖更愿意提及的，是洪七公曾传授她三天武功。当然，她最牛叉的身份应该是神雕大侠杨过的母亲——可惜，那个时候，她已作古多年。
话说回头。闫红写的是张爱玲和胡兰成之间的情事。而张爱玲如果是我的前同事，我这篇文章的开头势必会毫不犹豫恬不知耻地改为“有个叫闫红的作家以‘谁不曾爱上个把人渣’为题，写过我前同事张爱玲和胡兰成之间的情事”。
可惜不是，幸好不是……以上所言，渐朝“秀才买驴”的方向狂奔，更有凑字之嫌。今天说说穆念慈。
二
穆念慈这一生，前半截协助杨铁心寻找郭靖，后半段和杨康的遗腹子杨过相依为命不幸早亡，中间最黄金的那一轱辘，被杨康“掐”了。
上述这句话是结果论。在我看来，穆念慈的悲剧，是三个男人联手导演的。作为不幸的女主角，穆念慈活在写错的剧情里，最终臣服于宿命。
第一个写错穆念慈剧情的男人，是穆念慈身后最具名人效应的洪七公。穆念慈救了丐帮弟子的性命，洪七公因此教了穆念慈三天武功以示感激或褒奖。
其实洪老师要么就别教，对于江南荷塘村农户人家之女穆念慈来说，做一个浣纱的村姑，长成之后原可嫁给比邻作村妇，虽没有快意江湖的机遇，但远比后来江湖飘零来得安定和保险。
要么洪老师你就多教几天，黄蓉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本身就是凤毛麟角，区区三天，穆念慈怎能学齐你的逍遥游和铜锤手?
以周伯通之顽皮胡闹不知轻重，尚且教出了一个丐帮的隔代帮主耶律齐，洪老师以堂堂丐帮帮主之尊，为求报恩之后的心安，仅仅三天教导，就将一个村女强行拉入纷繁的江湖——出发点固然是好的，但态度基于游戏风尘，结果未免不负责任。
真正出手将穆念慈推入火坑的人，是穆念慈的义父穆易，当然，穆易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叫杨铁心。
杨铁心受伤之后，逃到“离牛家村有十五六里”的荷塘村，为穆念慈的父母家人所救，后，穆念慈家人遇瘟疫齐亡，杨铁心收襁褓中的穆念慈为义女。此时的杨铁心，完全当得起“负责任的男人”这一光辉形象。
然而，当穆念慈“出落得花朵一样的人才”之后，一直寻找郭啸天后人的杨铁心不知受什么启发，居然想起一个“要义女抛头露面，竖起‘比武招亲’的锦旗……真正有意却是寻找郭靖”的馊主意。
比武招亲能招到合适郎君?看看中都大兴府街头上来应战或者应征的都是些什么人吧：“东边进来的是个肥胖的老者，满脸浓髯，胡子大半斑白，年纪少说也有五十来岁。西边来的更是好笑，竟是个光头和尚……”
让一个花朵一样的姑娘去和糟老头子与和尚当街过招尚且不说，一旦对方赢了，穆念慈还要被对方娶作老婆，杨铁心先生的心真够铁的。
在这种背景下，“容貌俊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锦袍，服饰极是华贵”的完颜康也就是杨康施施然出场，并且在比武中干净利落地完胜穆念慈之后，穆念慈的一颗芳心就此停驻，应属水到渠成。
其后的剧情不论怎么发展，穆念慈恋上杨康，既可视作缘分注定，也可作为对游戏规则的遵守。尽管，从一开始，这份爱就注定了千疮百孔。
三
杨康为人所诟病，主要源于认贼作父。以宋人的眼光，杨康认大金国四太子完颜洪烈做父亲是一种道德上的巨大沦丧。
所谓“金人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异族入侵导致的家国之痛让宋人对大金恨之入骨是可以理解和想象的，但就像乔峰因自小居住大宋便视大辽为仇雠一样，自小生在中都长在中都的杨康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长大成人。
完颜洪烈更是“对杨康一直如亲儿无异”，仅凭一节铁枪头和杨铁心、丘处机的三言两语就要杨康与完颜洪烈划清界限且刀剑相加，杨康若真的就挥刀子直砍完颜洪烈才叫真正的没人性。
问题是，都是杨康的错么?十八年中，丘处机干嘛去了?包惜弱干嘛去了?如果早就说穿而杨康依旧贪念富贵执迷不悟，那是杨康的错；你从来不说，待到杨康与完颜洪烈有了十八年的父子之情之后再要求转瞬之间一刀两断，你当杨康是一截木头?
及至穆念慈、郭靖在杨铁心和包惜弱辞世之后再来以民族大义规劝，杨康的虚与委蛇也就顺理成章了。毕竟，在杨康的心智市场中，中都才是他的家、大金才是他的国——“念慈，我爱你，但我不能改变我的信仰!”——无人处的杨康是否有此想法不得而知，但即使有此念头也应属正常。
尽管杨康曾经刺杀欧阳克以保护穆念慈，尽管穆念慈失身杨康纯属自愿，但不管怎么说，在道德层面，杨康还是为人所不齿的，以致在他死了三四十年后，柯镇恶听到他的名字，口中不作停顿弹出的三个成语仍然是极尽贬义的“卖国求荣、认贼作父、卑鄙无耻”。
或许，杨康真的是个坏人吧，一个真实而无奈的坏人。即使在柯镇恶、黄蓉、丘处机眼中他是个人渣，但在穆念慈眼中，他终究是一个能够打动并深驻我心的翩翩佳公子，他也曾为我不顾性命、他也曾为我试图改变，就算在世俗和道义的立场上他是坏的，但他也的确曾经对我极好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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