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画画 《春·醉花阴》 连载（二）
人事如戏，有何意义？
春风吹来，将身何寄？
渺渺平芜，霭霭佳气。
恍若有思，拈花独立。
一个人活得好不好，全在感觉。北京是全中国人民向往的地方，真正有帝王的气派。只要你是个中国人，你就不可能不想去北京看看，否则你就真有些邪门了。所以在北京，大多数人都活得很好。用程东的话说，“好像北京都是他家的一样”。用刘树勇的话说，“跟真的似的”。他们好像不怎么喜欢北京人。刘树勇的小说里写到他在公共汽车上与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恶狠狠地说：“我揍的是一个北京人！”其实他对北京人并没有什么偏见。人嘛，愤怒的时候，看见谁都觉得可恶。这种现象并不是孤立的，比如程东的小说里就写了许多这样的人。这都是与他差不多的同龄人，都活在北京，都情绪激动，都爱骂街，最后也都免不了潦倒。一败涂地之后，学会了生活，然后娶老婆，然后生孩子，不了了之，就此平静。
程东与刘树勇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在学会如何生活的问题上有障碍，所以他们学得慢。这还不说，他们还反过来斥责那些学会了如何生活的人“活得像狗”！为了自己不能像狗一样地活下去，他们就要出国了。程东如此述说他的心情：
省悟到自己只有出国才能有自由，为时已晚。痛悔之下，急起直追，天天嘴里念念有词，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美国书。美国真好！人活在世上，毕竟还有一个可以向往的地方。我希望我的朋友们都去，一起去打天下。毛泽东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人只有在折腾的时候，在满怀希望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真实地活着。一共就只有几十年，还有什么看不开，还有什么豁不出去！我，程东，一个堂堂正正立地一米八的汉子，在哪儿还找不到碗饭吃！
刘树勇说：
谁在这个世界上活着还满肚子浪漫，我说他就是有毛病。程东跑来兴奋地对我说，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美国吧，到了美国就不一样了。我们一起打工，一个月至少挣个千儿八百美元，谁也管不着我们，多棒！有了钱，我们就买辆破汽车，然后，我们就开着车横穿美国，多棒！我被感染了，浑身热血沸腾，好多天不能平息。到美国去！美国就是自由，美国就是痛快，美国就是不再受那些混蛋领导的压制，美国就是房子，就是有钱，就是想怎样就怎样。我们活得有目标了，我们不再心情不好！这就是理想。人有了理想就有救了。人有了理想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就什么人间奇迹都会创造出来。我们干吧，只要干下去，我们就熬出来了！
不过刘树勇说是说，真要是干起来，就三心二意了。他头绪很多，这个那个的，总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安不下心来。程东不同，他闷在屋子里拼命钻英语，而且毅然脱离军队，不是转业而是复员，也就是不要国家给他安排工作，提前打破“三铁”，减轻了国家负担，觉悟够高的。可是大家都不理解，觉得他太冒险。国家是干什么的，开玩笑，中国人活在这里不靠它靠谁？但程东不管这个，他把户口落在街道，把裤腰带勒得紧紧的，就朝着目标奋斗了。不过经常有老太太来找他查问情况，因为他已经归老太太管了。这么大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人管，那就乱套了。老太太很负责，总用大眼睛审问他，因为她听说军官没有复员的，军官都是转业，军官复员，一定是犯了错误。
一九九〇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圣诞节刚过，程东就穿上新买的羽绒服，挟着他辛辛苦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办来的一应手，冒着风雪，到北京的秀水东街去了。谁都知道那里是美国使馆签证处。门外排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等候着进去签一签。据说在这种美国人的节日里，是会对中国人宽容的。但程东却被拒签了。面谈一共没有几句话，美国人见得多了，都是千方百计想要钻到他们国家去的中国人。一位面容姣好、身材颀秀的美国姐儿坐在一面大玻璃后面，她说：“对不起，你不符合我们美国的条件。”程东说：“请让我解释。”她问：“你要给我什么样的解释？”程东慌慌张张地说，说得结结巴巴，那美国姐儿就悠闲地把材料塞出来，粲然一笑，说：“拜拜！”程东挟着他的材料出来，真不想再活了。寒风像刀子一般割着他的脸，他一路诅咒着美国佬，一直向建国门地铁站走去，走得十分艰难。
程东和树勇一下子就老实了。尤其是树勇，去美国这一档子事还没有想完，还没有开始行动，就彻底泄气了。美国是我们去的吗？笑话。于是树勇就不再想这件事了，就想老老实实地做个中国公民，像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一样，生一个孩子，跟老婆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但这并不容易，过日子不是在家里干坐着，得有房子住，得有饭吃。于是，树勇就发现自己的日子又回去了。这真是恶性循环。但不管怎样，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也就平静下来了，就不再满脑子幻想。这就是进步。树勇每天照样上课，照样面对那些少男少女们慷慨陈词，照样认真地学习中央文件，总之，一切都跟真的一样。他觉得这样不错，因为他不再把这些事情当回子事儿来看了。这就是境界。树勇开始有点儿境界了。（未完待续）
人世太多废话，
投契不须多言。
相逢淡然一笑，
流连春风花前。
不必总是挣钱，
可以装作有闲。
少揽那些破事，
多活一段时间。
老僧入定半年，
感觉已到春天。
趁着徒弟睡下，
翻墙来到花前。
遇上烦心事情，有点不大高兴。
坐看一树桃花，心中忽然大静。
成为一个智者，
从容行走世上。
心中澄明无尘，
明了所去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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