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老树画画 《秋·梦行云》 连载 (二)

2017-10-14 刘树勇 老树画画


荷花渐少,莲蓬正变老,

为寻一朵到处找,可怜云水行脚。

好在起了秋风,背包别离古城。

一路踏着黄叶,沿途都是虫声。


打柴


鲁中一地,人多以煎饼为食。晨起,妇人盘腿坐于饭屋地下,面一大铁鏊,舀一勺米浆于其上,复换一木制刮子将米浆摊平,下续三把草柴火,烘然即尽,饼可成熟。一年下来,家家都要烧掉几垛干草。

小时候,到了春天,家里就没得烧了。周末,小孩子就要到山上去打柴。头天就在学校里约定了,谁和谁,别的不要。一大早,相互吆喝着,很兴奋的样子,三五个一伙,在村中街上会齐了,人手一把镰刀,一副扁担,一条绳索。扁担一头系个肮脏的白布包袱,里面放些吃食,内容无非煎饼火烧咸菜之类。一伙人相互追逐着,打闹着,呼啸着奔出村去。

那时候都是到村子西面七八里外的山上去打杂。所谓的柴禾,只不过是一些刚刚长出来的青草。芽色青绿,略有花开,尚耐不得火烧。人要吃饭,便顾不得这些。

翻越几道山梁,下到山中谷地,穿过柏树林子再往下走,始有杂草灌木丛生。到了青草茂盛处,纷纷丢了手里的扁担,散开了,人半蹲着,贴着一个茬口,吃一样地朝前移动。草割倒了,一把一把地,样子好看地丢放在山坡上,晒着。初时还有话说,割到高兴时,都不再说话了,只是暗地里使劲儿,头顶上冒着热腾腾的汗气。

割到中午,就差不多了。放下家伙,直起身子来擦汗,就看着有白色的云朵朝着这边儿飘过来。回望山下远处的村子,炊烟起了,仿佛听到有女人打孩子的追骂声、孩子的哭声,老人骂女人的声音,巷子里的狗吠,以及村边儿上牛们悠闲的哞叫声。

就觉得肚子里饿了。彼此在山坡的各处,离得老远互相招呼着,说是开饭了、开饭了。于是四处走来扎成一堆儿,解开包袱,拿出各样吃食,又互相取了各家的咸菜,狼一样地干嚼。想是饿得急了,咽得眼泪流了出来,纷纷用脏了的手背去擦,于是脸上脏成一块一块的,又互相看着取笑。再笑,就舍了手中的火烧,互相追着打。先是一对,继之都发动起来,一群孩子漫山乱叫着疯跑,捉住了谁,再松开手,又如兔子般地脱逃了,再追。人就在山坡的那边渐渐地小了。

跑累了,突然停住,心跳在喉咙里,气喘着,仿佛听见有人在远处叫自己,其实没有。离众人远了,很远了,在山顶上独自站下,看头上的云朵在天上疯狂地跑,心中惊讶不已,暗暗有些害怕。仰头看天,嘴大张着,呆了。

直到有人叫着,回过神儿来,一摇一摇地走回去。汇齐了,说是一并翻过山梁去喝泉水。北方春天风高气燥,又是苍凉山地,悬崖之下枯草深处,所谓的水,不过是一汪自山体中渗出的泉,当地人称作山控。好在此时虫子还没有翻过身来,所以水倒也干净。走到了,在泉边站下,一汪静水里映出四五张幼稚且好奇的脸。说是谁先来?你先来?倒仿佛是懂了礼貌的大人一样。推不过了,一个最小的,有些羞涩地过去,先是单腿跪下去,然后双手撑地,俯身下去,小心地吹开表面的浮草,吸了一口,舌尖儿舔着嘴唇,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众人,笑,有些愚蠢的幸福表情。再深呼出一口大气,俯身下去,将嘴唇浅浅地埋进水里,奋力一吸,一汪水立时小下去一圈儿。众人急了,纷纷嚷骂着,说起来起来,该我了。纷纷跃跃欲试的样子,依次轮流去吸,相互骂着自己也不大明白的糙话,兴奋,且有些残忍,肚子渐渐地鼓胀起来。

懒洋洋地返回草场,就不再想动了。一个个地倒在草地上,枕着割倒的草,困意立刻就上来了。太阳晒着山坡上新发的青草,散发出新鲜醉人的生腥气。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白花儿小黄花儿在脸旁瑟瑟地抖动。我们躺在地上,谁也不说话。眼皮迷离地看着天上极高远的云朵慢慢地飘过去,飘到很远了,飘到山的那边儿去了,就隐约地想着,山的那边儿是哪儿呢?

傍晚时分,打来的柴草一把一把地立着,倚在村中街道的两侧,等着明天的太阳出来晒。那些紫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花儿渐渐地萎靡干枯,在炊烟缭绕的村庄里散发着清淡好闻的气息。深夜时分,孩子们已经沉沉睡去。大人们将灯火熄了,就听得孩子在梦里开始说话、笑,一脸的高兴在黑暗里跳来跳去。一只野猪跑进村里来,看着那些枯萎的柴草和野花儿,闻着一村子的清淡香气,在大街上站住,踌躇不前。


中牵牛花开,下地去捆白菜。

世间哪有自由,心里找些自在。



忽然秋风起,黄叶落满身。

闲卧在旷野,方知何为真。




长按识别二维码,购买老树画画四季系列新作。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