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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山之石】宋立林:《孔子家语》与孔子易教

宋立林 玩易斋 2019-06-03



《孔子家语》与孔子易教

作者:宋立林


           原载于 《中国儒学》第8辑



孔子的思想博大精深,但归根结底是一种政治思想,一种以王道为理想、以教化为手段的政治思想。所谓“教化”,即政教风化,就是统治阶层以德行或德义来感化、风化百姓,达到社会与政治的有序与和谐。孔子的王道教化思想寓于对“六经”的阐释、传授之中,即通常所说的“六经(艺)之教”。作为“六经(艺)之教”的重要组成部分,孔子“易教”思想是指孔子通过继承之前的“易教”传统,挖掘、发挥《易》中的“先王之道”和“德义”“遗教”,向弟子、统治阶层阐发、宣扬,使之提升德行修养以教化百姓,实现社会和谐的思想,其中包含对“易教”哲学根据、目的效果、方式的阐释等各个方面。


考察孔子“易教”思想,当然首先要将目光投向现存的大量“孔子《易》说”,它们是研究孔子“易教”思想的最为直接的文本。应当说,仅现在能看到的这些“孔子《易》说”也是非常丰富的。但需要注意的是,研究孔子“易教”决不能仅仅局限于明确的“孔子《易》说”,其实,在大量的先秦两汉文献,如《论语》、《孔子家语》、大小戴《礼记》以及《韩诗外传》、《说苑》等书中还有大量的孔子“易教”思想的资料,只不过以较为隐讳的形式存在罢了。


因此,关于孔子“易教”思想的资料大致应当包括两大类:第一类,可以称之为“显性资料”,包括大量的孔子《易》说,主要保存在今、本《易传》之中;第二类,可以称之为“隐性资料”,即未明确标明是阐发“易教”思想的资料,主要是大量孔子遗说中的诸多资料。第一种较为明显,第二种则需要仔细地甄辨和认真地梳理。


《孔子家语》一书,所保存的孔子遗说最为丰富。但由于长期以来,该书被打成“铁定的伪书”,致使其中的珍贵资料不为人所用,即使利用也不过作为研究魏晋时代王肃的文本。随着大量出土文献的面世,一些学者对此书重新进行了研究和整理,认为该书虽然在流传过程中出现了很多问题,但该书绝非“伪书”,是研究孔子思想的宝贵文本。


本人在研读《家语》的过程中,发现该书保留了大量孔子易教的材料,有显性资料,也有隐性资料,对于理解孔子易教思想,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兹就其中的若干记载试加分析。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在《七十二弟子解》中,明确记载着:“商瞿,鲁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岁。特好《易》,孔子传之,志焉。”这与《史记》、《汉书》之记载可以相互印证。尤其说到商瞿“志焉”,志就是记的意思。孔门传有“易传”,由此可以推知。另外,在《家语》中,孔子论易教的对象大都是弟子、国君。其中有子张、子夏、子贡等,文献中有子夏传经的记载,子夏通易学,也可由此得以佐证。子贡与孔子谈易,在帛书《要》篇有反映,在本书中可以发现子贡的态度。这对于了解孔门弟子易学传流有一定的帮助。


在《孔子家语》中,直接涉及孔子论《易》的资料,即我所谓的显性资料有几条。其中,《好生》篇有孔子“自筮其卦”的记载:


孔子常(尝)自筮其卦,得《贲》焉,愀然有不平之状。子张进曰:“师闻卜者得《贲》卦,吉也,而夫子之色有不平,何也?”孔子对曰:“以其离耶!在《周易》,山下有火谓之《贲》,非正色之卦也。夫质也,黑白宜正焉,今得《贲》,非吾兆也。吾闻丹漆不文,白玉不雕,何也?质有余,不受饰故也。”


本段资料又见于《吕氏春秋·壹行》和《说苑·反质》而文字稍异,此处记孔子“常(尝)自筮其卦”,与帛书《要》的“吾百占而七十当”等材料可以相互印证,证明孔子确实晚而喜易。


《贲》卦,通行本为第二十二卦,帛本为第十四卦。该卦涉及文质关系,而此处孔子所论亦为文质关系。一般来说,卜得《贲》卦乃是吉兆。《贲》卦辞说:“贲,亨,小利有攸往。”子张可能即据此而言。但孔子却不以为然。他说:“以其离耶”,离,训为丽、明、文。与质相对。下文孔子说,“非正色之卦”,正是此意。孔子对于文质关系做过非常精彩的论述,见于《论语·雍也》:“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金景芳先生《周易全解》以为,此卦正是儒家论述文质之道。《贲》卦讲文饰,质与文是一个对立面,而质是主要的、基本的。质而有文饰,方可亨通。但文不可太盛,否则就失去了根本的东西。此处,孔子以为《贲》非“正色之卦”,又说:“今得《贲》,非吾兆也。”《贲》卦乃文饰之卦,有离丽文采之象,孔子也许因此反省自身之文质,于是“有不平之色”,看来孔子对自己之反省是深刻的,基于这一番反省,他认为,质是根本的,如果质有余,可以不受文饰,正如丹漆、白玉一样。自己文过于质,因此应当“反质”(《说苑》即以反质来作篇题,而该篇正以本材料为首。反,非反对之义。通返,返回、回归之义。),这一认识,乃是孔子对于《易》的一番理解,与所见孔子的思想是一致的,因此也是可信的。


另外,在《六本》有孔子论《损》《益》两卦的记载:


孔子读易至于《损》《益》,喟然而叹。子夏避席问曰:“夫子何叹焉?”孔子曰:“夫自损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决之,吾是以叹也。”子夏曰:“然则学者不可以益乎?”子曰:“非道益之谓也。道弥益而身弥损。夫学者损其自多,以虚受人,故能成其满。博哉天道,成而必变。凡持满而能久者,未尝有也。故曰:‘自贤者,天下之善言不得闻于耳矣。’昔尧治天下之位,犹允恭以持之,克让以接下,是以千岁而益盛,迄今而逾彰;夏桀昆吾,自满而极,亢意而不节,斩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讨之如诛匹夫,是以千载而恶著,迄今而不灭。观此,如行则让长,不疾先,如在舆,遇三人则下之,遇二人则式之,调其盈虚,不令自满,所以能久也。”子夏曰:“商请志之,而终身奉行焉。”


孔子论《损》《益》的这段记载,亦见于《说苑》,在《敬慎》篇,在帛书易传《要》篇也有大致相同的记载。此处孔子向弟子讲述损益之道。结合其他材料来看,这段记载是可信的。孔子此处主要论述的是损益的修身与为政之道。是典型的孔子思想,属于孔子“易教”范畴。


孔子从《易经》的《损》《益》二卦,阐释了为人、为政之道。“自损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决之”,是其核心思想。主要表达了“戒满”的观念,这是自古以来中华先民圣王所一贯强调的。它可能源于根深蒂固的忧患意识,同时也来源于对“天道”的一种效法。“博哉天道,成而必变”,天道贵变,从天道的“成而必变”,得出人道的“凡持满而能久者,未尝有也”的教训。孔子将思考的落脚点放在了“政”,他以尧与夏桀作对比,提出保持政权的长久之道正在于统治者的“调其盈虚,不令自满”。这正是孔子易教思想的特色所在,即虽然以《易》为切入点,但落脚点大都在于政治思想的发挥。


与此段记载所论述的损益之道极为相近的是见于《三恕》的一段孔子论欹器的记载:


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夫子问于守庙者曰:“此谓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至诫,故常置之于坐侧。”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呼!夫物恶有满而不覆哉?”子路进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之又损之之道也。”


这段记载同见于《荀子·宥坐》、《韩诗外传》卷三、《淮南子·道应》和《说苑·敬慎》。孔子从观物进而论道,所论仍是“戒满”之道,“谦虚”之道。所着眼的仍是“明君之至诫”,“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是欹器的特点,同时也警示人们人道同然。孔子接下来对“持满之道”进行了进一步发挥:“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之又损之之道也。”从这几句看来,所谈论的对象乃是政治家,是君子。而《说苑》此处则作:“持满之道,挹而损之。”后有子路问:“损之有道乎?”孔子答曰:“高而能下,满而能虚,富而能俭,贵而能卑,智而能愚,勇而能怯,辩而能讷,博而能浅,明而能闇;是谓损而不极,能行此道,唯至德者及之。易曰:‘不损而益之,故损;自损而终,故益。’”一段。与《家语》不同。而据《韩诗外传》卷三,记有孔子的话:“德行宽裕者,守之以恭;土地广大者,守之以俭;禄位尊盛者,守之以卑,人众兵强者,守之以畏;聪明睿智者,守之以愚;博闻强记者,守之以浅。夫是之谓抑而损之。”与此同。但同时在《韩诗外传》和《说苑》中都记载有周公训诫伯禽的一段话:“吾闻德行宽裕,守之以恭者荣;土地广大,守之以俭者安;禄位尊盛,守之以卑者贵;人众兵强,守之以畏者胜;聪明睿智,守之以愚者善;博闻强记,守之以浅者智。夫此六者,皆谦德也。”由此可知,孔子所论,源自周公。而周公亦曰“吾闻”,可见此种思想在周公之前就已出现,可谓源远流长。同时,从欹器立于鲁庙,并被作为宥坐之器来看,这种戒满的意识确实自古便流传着。从中所传达的思想皆从政治着眼。孔子所关心关注的就是为人为政之道,尤其是为政之道。而这些思想又见于帛书《缪和》,应当都属于孔子易教思想中表述“谦让”之道的材料,可以统合观之。


在《家语》中,还有一段子夏论易和《山书》的材料,见于《执辔》,这段资料同样见于《大戴礼记》,记载稍有不同。刘彬先生对《执辔》篇的这段资料进行过深入探讨研究。可以参看。他指出,这段材料中蕴藏着古代易学象数学的珍贵资料。不过,这里我们注意的是,孔子、子贡对此的不同态度。


在子夏讲述完“《易》之生人及万物”之后,问孔子是否正确。孔子说:“然。我昔闻诸老聃亦如汝之言。”并没有进一步的发表看法。看来,孔子对此段古易材料是熟悉的。他曾经从老子那里得到过。孔子的回答,看来是同意这一说法的。但却并不展开,则证明其关注的焦点并不在此。而子夏论山书的一段结尾,子贡对此评价说:“微则微矣,然则非治世之待也。”子贡对这样的玄妙之论并不感兴趣,甚至是反感的。《要》篇,子贡对孔子晚而好易,不能认同。此处与《要》篇所反映的情况是一样的。从子贡的角度来说,他关注的是为政之道。那么孔子对于子贡的看法又是如何呢?孔子仅有五个字的评价:“然。各其所能。”孔子对子夏热衷于这类玄学之论,并不完全否定。对子贡的话也表示赞同。我们结合其他材料,综合来看,孔子应当是更倾向于子贡的看法的。但比子贡看得要远。孔子关注《易》,更多的是希望从中找到为政的智慧,从天道中探求人道。


对于天地人三才的重视,是《易传》的核心思想之一。这在《家语》中也有表现。如《哀公问政》篇记孔子说:“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者,犹蒲卢也,待化以成,故为政在于得人。”这在《礼记·中庸》中是不完整的。从天道出发,探求人道,落脚点放在“为政”,是孔子易教思想的特点。


以天道来解释人道的思想,在《家语》的多处材料中都有表现。例如在《大婚解》中,当鲁哀公向孔子询问大婚时,孔子从天道的角度对大婚的重要性进行了阐释。他说:“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婚,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当鲁哀公接着询问:“君子何贵乎天道”时,他说:“贵其不已也。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而能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很明显,孔子关注天道,他指出了天道的特点:不已,不闭而能久,无为而物成,已成而明之。后面的三点是对第一点的深入和补充。正是天道的“自强不息”、“不已”的本性,才有后面的三个表现。而人道亦应如此。作为人君,就应当重视天道,效法天道,学会“不已”、“自强不息”。


在《本命解》一篇中,孔子再次向鲁哀公讲述“性命之道”,孔子依然从天道的阴阳化合处入手予以阐释。他说:“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始也,死者,生之终也,有始则必有终矣。”又说:“群生闲藏乎阴,而为化育之始,故圣人因时以合偶男女,穷天数也极。”“男子者,任天道而长万物者也。……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以天道来阐释人道之合法性、合理性。天道在孔子那里,是作为人道形上依据而受到重视的。


这在《礼运》篇有更为清晰的阐述。《礼运》中,孔子向言游讲述礼之产生与运行。他说:“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月以为量,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夫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


“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一语正反映了孔子的思想。《论语》中“唯天为大,唯尧则之”也是同样的意思。人道,尤其是以礼为核心的为政之道,都是效法天道而来,具有天然的合法性与合理性。


这也就说明,孔子在天地人三才之中,是更为关注人道的。在《家语·六本》中记载孔子遇到荣声期时,荣声期对他说:“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这虽然出自荣声期之口,但也可以反映孔子的看法。因为这种观念在孔子的其他的论述中,是清晰可见的。


我们前面说过,孔子易教的落脚点还有如何为政的政治思想与为人的修身思想。这在《家语》中,也可以得到更多的说明。


在《困誓》中,记载孔子遭厄于陈蔡之间,绝粮七日,后终于脱困,免于厄之时,孔子说到:“夫陈蔡之间,丘之幸也,二三子从丘者,皆幸也。吾闻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愤厉志之始,于是乎在?”


这里孔子乃是在借论《易经·困卦》来阐释自己的看法。何以见得?因为这段材料又见于《说苑》,类似的表述还见于帛书《缪和》。在《说苑·杂言》记为:“孔子曰:‘恶是何也?语不云乎:三折肱而成良医?夫陈、蔡之间,丘之幸也。二三子从丘者皆幸人也。吾闻人君不困不成王,列士不困不成行。昔者汤困于吕,文王困于羑里,秦穆公困于殽,齐桓困于长勺,句践困于会稽,晋文困于骊氏。夫困之为道,从寒之及暖,暖之及寒也,唯贤者独知而难言之也。《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圣人所与人难言信也。而在帛书《缪和》中,则作“是故汤□□王,文王拘于条里,[秦缪公困]于殽,齐桓公辱于长勺,越王勾践困于[会稽],晋文君困[于]骊氏。古古至今,伯王之君,未尝困而能□□曰美恶不□□□也。夫困之为达也,亦犹□□□□□□其□□□□□□□□□□□□故《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此]之谓也。”


孔子所列举的例子都是古代的圣王贤君,因此也可见其视野焦点所在。而对如何为人的修身思想也有阐述。如《颜渊》篇记载:


颜回问于孔子曰:“成人之行,若何?”子曰:“达于情性之理,通于物类之变,知幽明之故,睹游气之原,若此可谓成人矣。既能成人,而又加之以仁义礼乐,成人之行也,若乃穷神知礼,德之盛也。”


同样是问“成人”,在《论语·宪问》中,孔子对子路的回答是: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对比两段资料,我们可以看出,《论语》中孔子对成人的解释是形而下的、平实的,而《家语》中的解释则是形上的。在《系辞上》有一段话:


《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以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返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仔细品味《家语》的孔子之语,与《系辞》的表述何其相似乃尔!再比如,《孔子家语·五仪》所记孔子论圣人:


所谓圣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此谓圣人也。


自然使我们联想到《乾文言》的一段话: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这两段论述不仅形似而且神似,并且在时间上也是吻合的。《五仪》所记为孔子答鲁哀公之语,这已是孔子晚而归鲁之后的事了,此时的孔子对《易》已有了十分深入的研究,因此对“圣人”的理解也自然是深刻的,表现出更多的形上色彩。这些正是孔子晚而喜《易》之后,进行“易教”的记载,尽管其中并未提及一个“易”字。


其实,论“成人”也好,论“圣人”也罢,都不仅仅局限在所谓“修身”的范畴里,而是与为政密切相关。毋宁说,从修身的本入手,来探讨为政之道,恰恰是孔子的一贯之道。这在《大学》中反映的最为突出。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理解,孔子何以如此重视“教化”,他之总结其“六经之教”的思想,正是这一思路的体现。在《家语·问玉》篇记载: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矣;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矣;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矣;洁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矣;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矣。


又说:


天有四时者,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吐纳雷霆,流形庶物,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有物将至,其兆必先。是故天地之教,与圣人相参。


孔子论“易教”也好,论天地之教也罢,都是落脚在教上,这里的教,是教化之教。所谓教化,是一种政治思想。在孔子那里,孔子的政治思想就是一种教化思想。不管是通过天道还是易道,孔子的目的,无非是从中汲取智慧,找到人道的依据。《正论》所记孔子对为政之道的阐述,就可作为孔子从易经的中道思想中所得出的政治智慧:“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于猛,猛则民残,民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


我曾经指出:“综合考察孔子的‘易教’思想,我们会发现,其落脚点和归宿还在于人道,在于其道德的政治思想。天道,在孔子那里起到的作用是为其道德政治思想寻找形上根据,为其王道思想提供合法性基础,从中推衍出人道,这在大量的孔子易说中有充分体现。”“孔子的“易教”思想在本质上,仍与其“六经之教”的思想一致,是一种道德的政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其王道教化的具体实现手段之一。”这一结论,在《家语》一书所蕴含的孔子易教思想的分析中,仍然可以成立。


(宋立林,男,字逸民,号瘦竹,别署朴舒子,西历一九七八年生,山东夏津人。历史学博士,哲学博士后。曲阜师范大学孔子文化研究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孔子与中国文化研究室主任,曲阜师范大学国学院学术部副主任,济宁周易学会副会长。曾任《孔子文化》创办人、主编,《孔子文化研究》编辑,洙泗讲堂召集人。主要研究领域为:孔子与早期儒学、儒家学术史研究、儒家哲学。致力于孔子与儒家文化的弘扬和普及,尤倾力于乡村儒学运动。主要著作有:《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13年)、《孔子文化十五讲》(山东人民出版社,2010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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