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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谈论死亡时,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2016-07-22 应冰 trust

trust (trustdo) T台第 42


文 :应冰           图:网络


生,是一个偶然,无论是对于一株植物、一个动物,还是一个人。而死,却是一个毫无悬念的必然,世间万物概莫能外。许多人对于“生”这个偶然,总是抱着欣然的姿态去谈论。而对于“死”这个必然,却讳莫如深甚至刻意回避。

午睡前,在trustdo读到一篇《写好预嘱,从容去爱》的文章:大意是说,在盛年健康之时,便以遗嘱的方式对财产、对病危时何时放弃抢救、对死后的安葬方式等事项以自己的心愿做出安排交待。文章对生死的观念与我相恰。觉得好,便分享到朋友圈,并随手打下自己的感触:“正视死亡,从容谈论死亡,理智安排身前身后事,无论对于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都是各自群体里的觉悟者。”然后关机睡觉。一觉醒来,竟然看到好几位朋友关切的留言:“怎么啦?”、““没事吧?”“谈这个话题为时过早吧?”没想到,一篇文章,几句感触,竟然让朋友们感到意外,甚至是不合时宜。

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如此敏感死亡这个话题,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其它?

我也问自己,当谈论死亡时,我到底在想什么? 

小时候,每逢有人去世,大人们总是不当着小孩子的面谈论,既便有好事的小孩询问,也总是被大人轻声喝斥到一边。好像这件事带着巨大的神秘与晦气,多说一个字,便会被晦气纠缠上身。于是,我们从小感受到的氛围就是死亡是悲伤,是神秘,是晦气,大家都要远离它,甚至在语言上也要躲开它。我想,时至今日,很多人不愿谈及死亡话题依然源于此。可是这种心态上的回避,语言上远离,是对待生命必然结果的恰当方式么? 当经历过四十几年的生命历程后,我终于这样问自己了。尽管从古而今的哲学家们都把生死当作最重大的命题来思考,但作为广袤宇宙间最微尘的一介小女子,我好象从年少时就对“死”没有多少恐惧,而且也不觉得有多么神秘。

读小学时,暑假回乡下奶奶家,晚上跟大伯家的兄弟姐妹去临村看电影,回来路过某片坟地,有磷火闪烁,淘气的男孩子们大喊“鬼火!”“吊死鬼来啦!”于是一群孩子忽啦一下都跑起来。我偏不,依旧慢吞吞的走,姐姐们便跑着折回来,拉着我的手说:“这里埋着好多死人,赶快跑!”我说“死人躺在地底下不会钻出来。”姐姐们便嗔怪我“你小孩家知道啥”。我不反驳,但我心里的确不怕埋在土里的死人。长大之后才知道,小时候的我竟然有如此正确的心念。可怕的是活人而不是亡者。现在想来,当时自己对死亡的钝感,或许是因为自身天生的某种心性因子,也或者是那些深埋地下的亡者,与我有着太远的时空和血缘距离。

读初二时,奶奶去世了。是微寒的初春,下着冷嗖嗖的小雨。夜里,大人们都去商量丧事的程序。我很想在奶奶停灵的屋子里守着她再待一会儿,便叫上大伯家的华子哥和四伯家的小波弟弟。哥哥说“我们不怕,你女孩儿,不怕么?”我答“怕啥,那是咱奶奶。”于是,我们三个谁不再说话,坐在白天大人们跪着的地方。我默默想着,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每天雪白而纹丝不乱的发髻;想着父亲多次念叨奶奶年轻时重病昏迷,整个小村庄无论长幼都下跪神灵前为她祈祷;想着识不了几个字的奶奶住在省城大伯家,与邻居有文化的老头老太太聊天时的得体与温文。

奶奶寿至八十八,在夜晚安睡之后,清晨不再醒来,真是老天爷给予奶奶生命最完满的句号。我若如奶奶一样活过一程,至于在哪天长睡不醒,我都将庆幸自己的造化与福祉。

再后来,姥姥因肿瘤复发去世。一年后,姥爷追随姥姥走了。八前年的夏天,六十岁的父亲与白血病对抗近一年的时间,也离开了。一位位挚亲的逝去,让我一次次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的狰狞与血腥。每次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心上都像绽起了一个个血泡,一鼓一鼓地疼。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告诉我,当病痛将一个人折磨的毫无生存质量时,生命的终结未必不是上帝的眷顾。当我在脑海和纸上一次次与死亡的感觉和味道重逢,我祈祷,当属于我的生命句号到来时,希望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知和思绪,能停留在幸运和幸福中,而不是病痛和恐惧里。

夜深人静时,当我想清楚死亡是人生必然之果,我告诉自己,作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必须接受必然之果带来的必然消亡:当躯体化为一抔灰烬,除了物质、血缘、文字,这个世界将不再有我的其它痕迹。

父亲去世后不久,很偶然的一个机会,看到深圳眼科大夫姚晓明倡导的眼角膜捐献行动。当看到姚大夫亲手将自己刚刚去世的母亲的眼角膜移植给六位患者,患者重见光明时,除了感动的泪水无法抑制,更多的则是内心深处巨大的震撼。我决定,让自己成为捐献行动中的一分子。那时,我的角膜无论能让谁重见天日,我都感激他(她)帮我继续生命的痕迹,让我本要化成灰烬的一部分,可以在这个鲜活的人世间继续享有生存的机缘。古代,斯多噶学派的许多哲学家们认为:学习如何死就是学习如何生。如此来看,自己那些关于死亡的无意识钝感和有意识的思虑,无非是循了一条几千年前古人的思想路径而已。       

当把零星和片断的思绪敲打下来时,我意识到,只有一个人的自我意识清晰起来时,才会主动去想如何生,如何死,以及怎样的生死才有意义。我也终于发现,在谈论死亡时,其实我想的是如何活成心愿里的那个自己,不留遗憾,同时又能对他人有些许益处,如此活过,便可安然迎接生命的必然之果。

此时,窗外夏雨滂沱,多日的闷热已被漫天漫地的清凉取而代之。而我,心亦清爽。               


应冰

检察官,从业22年。试图以与实际境遇保持距离的方式看自己,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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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发赘言trustdo

“许多人对于‘生’这个偶然,总是抱着欣然的姿态去谈论。而对于‘死’这个必然,却讳莫如深甚至刻意回避。” 死亡成为敏感甚至不合时宜的话题,为什么?也许,不必急于答复如因为文化、传统、习惯等等,只问为什么,只观察和提问。

而当我们开始谈论死亡时,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谢应冰的提问和分享,谢谢阅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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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脚下路,抒胸中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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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冰|文

小南|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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