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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论钦佩富贵与藐视贫贱的心理倾向腐化我们的道德判断

亚当.斯密 trust 2020-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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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论钦佩富贵与藐视贫贱的心理倾向腐化我们的道德判断


这种对有钱有势者的钦佩乃至几乎崇拜,以及对贫穷卑贱者的藐视或至少是忽视的倾向,虽然是地位差别与社会秩序赖以建立与维持的必要基础,然而,它同时也是我们的道德情感所以败坏的一个重大且极普遍的原因。历代的道德家无不抱怨:财富与显贵时常享有只应属于智慧与美德的尊敬与钦佩;而只应针对恶行与愚蠢表示的轻蔑,却往往极不公正地留给贫穷与卑微承受。

  我们希望自己是值得尊敬的人,也希望自己被人尊敬。我们害怕自己是该被轻蔑的人,也害怕自己被人轻蔑。但是,一旦踏入这个世界,我们很快便发现,智慧与美德绝不是人们唯一尊敬的对象;而恶行与愚蠢也一样不是人们唯一轻蔑的对象。我们时常看到,世人尊敬的目光比较强烈地投向有钱与有势的人,而不是投向有智慧与有美德的人。我们也时常看到,有权有势者的恶行与愚蠢,远比天真无辜者的贫穷与卑微受到更少的轻蔑。值得世人的尊敬与钦佩,获得世人的尊敬与钦佩,以及享受世人的尊敬与钦佩,是这世上的雄心壮志与竞争较量的伟大目标。有两条不同的路出现在我们眼前,同样可以达到这个被如此渴求的目标:其中一条,经由学习智慧与实践美德;另一条,经由取得财富与显贵的地位。有两种不同的性格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供我们仿效:其中一种,满怀高傲自大的野心与庸俗卖弄的贪婪;另一种,则是满怀朴素的谦虚与公平的正义。有两个不同的模式,两幅不同的画像,悬在我们的眼前,供我们据以形塑我们自己的品格与行为:其中一幅,在着色上比较庸俗华丽与光彩耀眼;另一幅则是在轮廓线条上比较正确,也比较细腻美丽。其中一幅迫使每一只游移的眼睛不得不注意到它;另一幅则几乎不会吸引什么人注意,除非是最用心与仔细的观察者。真心坚定爱慕智慧与美德的,主要是一些贤明有德的人,他们非常优秀,不过,为数恐怕不是很多。绝大多数的人是财富与显贵地位的爱慕者,而且,也许更为古怪的是,大部分还往往是没有私心的爱慕者与崇拜者。

  我们对智慧与美德感到的那种尊敬,和我们对财富与显贵怀有的那种尊敬,无疑有所不同;而且要区分这种不同,也不需要有很高明的识别能力。但是,尽管有这种不同,那两种感觉还是很相像。在某些特征上,它们无疑不一样,但是,在笼统的脸部表情上,它们是这么的近乎相同,以致没注意观察的人很容易错把后者当成前者。

  如果两者的功劳相当,很少有什么人不是更多尊敬有钱有势者,而较少尊敬贫穷卑微者。甚至对大部分人来说,前者的放肆与虚荣,还远比后者真材实料的功劳,更值得他们钦佩。说纯粹的财富与显贵,抽离功劳与美德,值得我们尊敬,这也许很难被好的道德或甚至好的语言欣然接受。然而,我们必须承认,纯粹只是有钱有势的那些人,几乎经常得到我们的尊敬。所以,在某些方面,他们可以被视为我们自然尊敬的对象。那些崇高的地位,无疑也会因为恶行与愚蠢而彻底崩毁。但是,那种恶行与愚蠢必定是非常的巨大,否则就不会有彻底崩毁崇高地位的作用。同样不检点的行为,出现在一个上流社会人士身上,远比出现在较卑微的人士身上,较不受人轻蔑与厌恶。后者偶尔违反一次自我克制与行为正当的规矩,惹人愤怒的程度,通常远大于前者经常且公开轻蔑那些规矩所引起的愤怒。

  在社会中下层的生活中,通往美德的路,和通往富贵的路,或者至少是通往这个阶层的人可以合理期待获得的那种富贵的路,幸好在大多数场合,几乎是一条相同的路。在所有中下层的职业中,真材实料的专业技能,加上审慎、公正、坚定,以及自我克制的品行,很少不会获得成功。有时候,即使品性不是那么正确,靠专业技能也可以奏效。然而,习以为常的轻率鲁莽、邪恶不义、摇摆懦弱或放荡浪费,必定总是会遮蔽,有时候甚至会完全压制最光彩耀眼的专业技能。此外,在社会下层生活的人,绝不可能伟大到超越法律的惩罚,所以,一般来说,法律对他们有一定的威吓作用,一定会迫使他们以某种方式,对至少是比较重要的正义规则表示尊重。再说,这种人的成功,几乎总是仰赖他们的邻居与同辈的惠顾与口碑;而这些惠顾与口碑,如果没有相当正常与规矩的品行,他们就很难获得。所以,“诚实是最好的政策”这一则古老的处世良言,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总是完全真实不虚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通常可以期待看到相当显著的美德;而对社会的善良道德来说,幸亏绝大部分人是在这种情况下过活。

  可惜,在高阶层的生活中,情况并非总是和前述相同。在君主的宫廷里,以及在大人物的会客室里,成功与晋升所仰赖的,不是机灵与内行的同辈中人的尊敬,而是无知、愚蠢与高傲自大的上级长官怪诞荒谬的垂青宠幸;阿谀奉承与虚假欺瞒,经常胜过功劳与真才实学。在这种社交圈里,取悦的能力,比效劳的能力更受重视。在和平安静的时候,在战乱的风暴还很遥远的时候,君主或大人物只希望被逗开心,甚至往往自我陶醉以为他很少需要什么人为他效劳,或者以为逗他开心的那些人有足够的能力为他效劳。外表的优雅端庄,所谓上流人士那种既愚蠢又无礼的家伙惯于耍弄的那些没啥实用的雕虫小技,通常比战士、政治家、哲学家或立法者充实阳刚的美德得到更多的赞扬。一切伟大可敬的美德,一切适合议事堂、参议院或野战场的美德,全遭到那些自以为了不起、其实无足轻重的马屁精们极端的轻蔑与嘲笑,而这些马屁精在这种腐败的社交圈里通常又占据最显要的地位。当苏利公爵(译注:Maximilien de Béthune,duc de Sully,1559-1641。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大臣,于路易十三继任后,未受重用)被路易十三召见进宫就某一重大的紧急事故表示他的意见时,他看到一群佞臣与弄臣相互交头接耳,细声嘲笑他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束。于是,那位老战士与政治家说,“每当我有幸受陛下的父亲召见征询意见时,他总是会命令宫廷里的丑角们退到候客室里等着。”

  正是由于我们倾向钦佩从而模仿有钱有势者,所以,他们才能够树立或领导所谓流行时尚。他们的衣服是时髦的衣服;他们交谈的语言是时髦的语调;他们的神态举止是时髦的动作;甚至他们的恶行与愚蠢也是时髦的,大部分人还很得意地模仿他们,以恰好在使他们自己丢脸失格的品性上和他们相像而沾沾自喜。爱慕虚荣的人时常装出一副时髦的放荡气派,虽然他们的心底并不赞许那种放荡,甚至他们也许并非真的那么放荡。他们希望被人称赞,虽然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所以被称赞的理由真的值得称赞;他们以不时髦的美德为耻,虽然有时候他们暗地里实践不时髦的美德,甚至对那种美德还怀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敬意。就像在宗教信仰与美德方面有伪君子那样,在财富与社会地位方面也会有伪君子;就像一个狡猾的人会假装自己是信徒或品德高尚的人那样,一个爱慕虚荣的人也往往会假装某种不属于他自己的身份。他采取地位比他优越的那些人所使用的整套马车配备,过着和他们一样堂皇的生活。他完全没想到,那种代步的豪华配备与堂皇的生活,如果真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其价值与合宜性也必定是完全在于和优越的地位与财富相称,或者说,在于那种地位与财富,一方面需要那样的配备与生活陪衬,而另一方面,也能够轻松负担那样的配备与生活的费用。许多穷人把他们的面子寄托在被人当成有钱人看待;他们完全没考虑到,那种虚假的名誉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责任”(如果我们可以用这么庄严的名词称呼那些愚行的话),必定很快会使他们沦为赤贫,从而使他们的处境,和从前相比,更加不像他们所爱慕与模仿的那些人的处境。

  为了达到这个令人羡慕的处境,那些追逐富贵的人往往过于频繁地舍弃美德之路,因为很不幸的是,通往富贵之路,和通往美德之路,有时候是大相径庭的。但是,雄心勃勃的人往往自以为,在他奋力挺进的那个光辉耀眼的地位上,他将有如此多的资源博得人们的尊敬与钦佩,他将得以有这么合宜出众与这么恩泽广被的行为,所以他未来的品行光辉将会完全掩盖,乃至完全抹去他达到那个崇高地位的步伐所留下的污秽痕迹。在许多政府里,那些争取最高职位的候选人,地位往往高于法律;而且如果能够得到他们雄心追逐的目标,他们便不用担心被追究他们是以什么手段得遂所愿的。所以,他们时常不仅努力以欺诈和撒谎,以寻常粗俗的阴谋和权术伎俩,而且有时候甚至干出滔天大罪,以谋杀和行刺,以叛乱和内战,企图排挤和摧毁那些反对或阻碍他们达到伟大地位的人。他们失败的次数多于成功;他们通常落得一无所获,除了他们罪有应得的坏名誉的惩罚。但是,即使他们凑巧是这么的幸运,终于达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伟大目标,也总是会大失所望地发现,他们期待在那目标中享有的快乐幸福其实并不存在。雄心勃勃的人真正追求的东西,并不是安逸或快乐,而总是某种荣誉,虽然对这种荣誉他们往往只是一知半解。但是,在他自己以及他人的眼中,他虽然占有崇高的地位,这地位的荣誉,显然已经因他在攀爬的过程中采用了卑鄙下流的手段,而遭到亵渎玷污。尽管他想尽办法,不论是透过大肆挥霍各项慷慨的花费,或是透过极端纵情于各种放荡的肉欲享乐(这是品格破产的人常做的不知羞耻的消遣),或是透过寻常的公务匆忙,或是透过比较光彩傲人的征战骚动,企图从他自己以及他人的记忆中抹去从前的回忆,然而,那回忆绝不会停止纠缠他。他白费心机地祈求忽略与遗忘的阴暗力量帮忙。他总是油然地想起他从前的所作所为,而那种回忆告诉他,别人必定也会想起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在所有极尽炫耀与庸俗华丽的盛大排场中;在显贵人士与御用学者唯利是图与卑鄙下贱的恭维奉承中;在一般民众比较天真无邪,不过也比较愚昧痴呆的欢呼声中;在所有征服的骄傲得意与战胜凯旋的喜悦中,主掌羞愧与懊悔的复仇女神仍然会秘密地纠缠着他,虽然他的四周似乎布满了耀眼的光芒,然而,他自己在他自己的心中,却只看到乌黑、肮脏、发臭的恶名紧追着他,并且随时准备从后面追上他。甚至伟大如恺撒者,虽然他有足够恢弘的气度支开他的卫士,却没办法支开他自己心中的猜疑。法沙利亚(Pharsalia)的回忆仍然时时萦绕纠缠着他。当他在罗马元老院的请求下,宽宏大量地赦免马赛鲁斯(Marcellus)时,他告诉那个议会说,他不是不知道有人正阴谋杀害他,不过,由于不论就自然的岁数来说,或就人间的荣耀来说,他都已活得够久了,也享受得够多了,因此即便死了,也感到心满意足,所以,他不会把任何阴谋看在眼里。就自然的岁数来说,他也许已活得够久了,但是,当某个人觉得自己是这种不共戴天的怨恨所针对的目标,而且这种怨恨还是来自于他不仅希望得到他们的好感,而且还希望视他们为朋友的那些人时,那么,就真正的荣耀来说,他今生确实已经活得太久了;或者说,他今生再也不会有任何希望,从同辈对他的敬爱中享受到丝毫的幸福了。


来源:和讯读书 

亚当.斯密(1723.6.5~1790.7.17):苏格兰人,一生未婚、无子女,奉献了两部传世经典:《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前者为伦理学著作,初版于1759年;后者为经济学著作,发表于1776年。

《道德情操论》共七篇,经作者亲自修订五次,最后一版发行于1790年,也即谢宗林翻译的这一版。较之《国富论》,该书对西方世界带来的影响更深远,对促进人类福利这一更大的社会目的起到了更为基本的作用。

为便于阅读,每周末推送完整一章若干节。

~仅供阅读,谢绝商用~

~trustdo

《道德情操论》

第一篇 第2章

2.0 引言

2.1 论源自身体的感情

2.3 论不和乐的感情

2.4 论和乐的感情

2.5 论自爱的感情

弱水三千,取一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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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密|原著

谢宗林|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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