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是工业社会,北大是农业社会
清华是工业社会,北大是农业社会
被访者:赵晓力
清华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来源:中国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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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力老师是学生眼中极具个性的老师,因为他渊博的学识,冷峻的作风,直言不讳的性格和对学生的严格要求。本文摘自《学会阅读与思考——访赵晓力老师》
记:您觉得北大清华有什么差别吗?
赵:北大非常好的是它有一个非常好的图书馆。北大有另外一个很好的地方,就是它有一个非常好的reputation。大家都冲着那个牌子去。因此全中国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学生都在里面。当然全中国最差的老师、最差的学生也在里面。想想我在北大批的卷子,最低分给过8分,你相信吗?这卷子里根本就没写几个字。
清华是一个工业社会,纪律社会,清华非常的理性化;北大是一个农业社会。做学生在北大最好,像让·雅克就是把爱弥尔带到乡下去教育,农业社会无组织无纪律,没人管你。在那儿工作的话就有一些不好,也是因为没人管你。但是自由还是有的。后来有人要把北大也改革成一个公司的样子,自由剥夺了,同时还不管你的生老病死,我就觉得北大没什么好呆的了。
记:您在北大给过最低分8分,但在清华为什么没有这种情况呢,是清华的学生好,还是您的风格变了?
赵:不客气的说,是清华的学生比较平庸一些。清华最差的学生比北大最差的学生要好,但清华最好的学生比北大最好的学生要差。作为一个老师的话,当然希望到了清华以后,清华最好的学生要比北大最好的学生还要好。当然好学生不是教出来的,但你可以算在自己账上。
记:那您觉得这个不同是入大学以后的不同,还是在入学前就有的不同?
赵:我觉得大概跟学校有一些关系。这个学校是一个工业社会,所以把每个人都当作螺丝钉去看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像你们今天就是被派来的,你们可能也没想过这个事值不值得干。但是你在做这个事之前,要先想一想,你自己是否适合做这个事情。清华毕业的学生比较乖巧,用人单位会比较喜欢。但是你是不是一辈子就想做一个被人使唤的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也完全可以。如果以后这个国家的政策指定者全是北大的学生,政策执行者全是清华的学生,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记:那您眼中的优秀的学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赵:优秀学生的一个标志就是可以跟你平等地讨论问题。
记:就像苏力当年跟您的讨论一样?
赵:对。我们当然也毫不客气的跟他讨论。我给他写一个序言,在北大那个氛围里,没人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记:能跟您一起讨论不仅是一种勇气吧,而是一种能力。
赵:那当然,跟任何人讨论都是这样。你们没当过老师,你上几次课之后,你扫一眼,几十个人的一个教室里,谁在跟着你平等地思考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记:您觉得到了清华之后跟您以前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吗?
赵:从教书这个角度来讲的话,任何老师都要因材施教,要顺着材料的纹路来做。比如说,我在北大给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新生开课,一学期读五篇文本,《1984》、《审判》、《局外人》、《云》、《苏格拉底的申辩》,觉得莫名其妙的学生也不会乍翅,你爱听不听,这就是北大的开课自由、听课自由。在清华大概不能这样,学生会告到系里去,说我好不容易考上了法学院,你给我开中文系的课干嘛,而且你跟学校说不清楚。
记:最后,想请您谈谈您对我们同学的希望。
赵:清华学生的做事能力很强,行胜于言嘛。我跟王晨光老师带着学生下去搞法律援助,哇,订票啦,联系啦,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学生分工明确、井井有条,你扛着个脑袋跟着学生走就是了。在北大,我跟着苏力老师搞调研,管账啦报票啦都是我的事,但一到讨论问题,清华学生明显比不上北大学生,首先知识面就很窄,除了课本上的东西,你们读的闲书太少了。
法学不像工科,工科是不怎么需要念书,他们做做题、做做实验就行了,工科的主要原理100年前就已经形成了,你不需要发现热力学第二定律,你只要把那个内燃机怎么尽最大的效率给它设计出来就行了。但社会科学不一样,中国社会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没有什么万古不变的热力学第二定律指导你。事实上中国社会的热力学定律还需要我们去发现。
但是我们清华现在的学生似乎就没有为思考而读书的习惯。我侧面打听过,你们说的读书就是指读教材。大部分人对知识没有兴趣,只是对成绩有兴趣。当然北大的大部分人也是这样,但北大一个班上,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例外。我常说,孔夫子有个百分之二点四定律,就是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如果六十个人中一个都没有,那就比较令人沮丧。清华学生做事能力很强,如果再形成好学深思、明辨审问的风气,那就能成为中国最好的学生。
中国现在仍然处于一个“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里,仍然需要清华、北大为民族的崛起培养未来各方面的领袖:文化、道德、科技、政治、经济等等。中国知识分子自古都有以天下为己任、当仁不让与人的传统,我希望在你们身上看到这样的传统薪传火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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