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李国兴：永远怀念我的恩师罗豪才教授

惊闻恩师溘然长逝，最初是难以接受，然后是巨恸莫名！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和恩师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谆谆教导犹在耳畔……想到以后竟然再也看不到那慈祥的笑容，再也听不到那亲切的声音，再也重温不到那在他家中边品红酒边讨论平衡论、软法的美好时光，不禁泪眼模糊！

公法殿堂的思想引路人

大概2002年左右，当时我还在读本科，或许是由于行政法学习还未入门的原因，时常感觉教科书里多是枯燥的教条，看得头大无比，却又不得门径！直到有一天晚上去图书馆时，偶然间从书架上翻看了《行政法论丛》（第一卷）。这是罗老师主编的书，第一篇文章是甘文师兄撰写的《行政法的平衡理论研究》，扫了几眼，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行政法的理论基础、控权论、管理论、平衡论……突然之间，一扇充满吸引力的思想之门朝我打开，我第一次在图书馆里忘了时间。之后连续几个晚上，我都去图书馆看平衡论的相关文献，尤其是《现代行政法的平衡理论》这本论文集，由此我知道了在北京大学这个神圣的学术殿堂里，有一位叫罗豪才的教授，他带领着一大批优秀的青年学者、学生孜孜以求，提出行政法平衡论，引起中国行政法学界的广泛学术争鸣，将中国行政法的基础理论研究推上了崭新高度，也深深地影响了像我这样的广大外校学生。随着罗老师逝世的消息被媒体报道，今天单位的一位同事遇到我时突然说：“罗豪才老师去世了，好可惜，大学时候我们学行政法就是用的他的书！”是啊，几十年来，读着罗老师的书成长、被他的学术思想吸引、不知不觉间徜徉在公法学术殿堂的学生、学者、法律工作者岂能胜数！罗老师，不仅仅是我的导师，更是无数青年行政法学者的导师！不少媒体报道称罗老师是“法学大家”，是“我国现代行政法学的开拓者、奠基人”，他都当之无愧！

法学创新的身体力行家

罗老师的一生有很多头衔，从法学院副院长到北京大学副校长，从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到全国政协副主席，从致公党中央主席到中国人权研究会会长……虽然角色不断转变，但是无论走到哪个岗位，他都用他的聪明才智和实干精神书写了自己的人生传奇！而其中我感受最深，也是罗老师终身一以贯之、从未间断的，就是他对法学和法治发展创新的执着追求，在思想上不断求索，在行动上不懈推动！在起草《行政诉讼法》过程中不断思考总结，发展出权力与权利应当平衡、公益与私益应当兼顾的平衡理论；在观察传统国家管制向现代公共治理转型过程中，创造性地将国际法上的软法概念引入公法领域，发展出公共治理应当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的法治思想。罗老师推动法学理论和实践创新的步伐从未停息，古稀之年仍然笔耕不辍、身体力行。2008年9月，我有幸投入罗老师门下攻读博士学位，在此期间曾跟随他到福建、广东、安徽、湖南等地多所大学和研究机构开展学术交流讨论、传播软法研究理念。罗老师当时已是75岁高龄，本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他却不辞奔波之苦，悉心听取各方意见，以在讨论交流中不断修正研究方向。在火车上，在宾馆里，在散步的路上，他几乎随时都能与我们这些随行的学生讨论起来，他学术的钻研和执着让人动容！在给北大博士上课时，罗老师多次提到，“软法这个概念，我提出来是准备了被驳倒的，可以提不同意见，有不同意见才能推进研究嘛！”在他心里，软法作为长期被学术忽视的重要社会现象，必须被揭示出来充分讨论，才能推动法治进步，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即使他的观点被驳倒了，也是值得的！在已身至副国级领导人高位、开创的行政法平衡论誉满天下的时候，他仍毅然决然扛起学术创新同时也是学术冒险的大旗，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这是何等的气魄！又是何等的担当！

关爱学生的慈祥宽厚长辈

罗老师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学生和身边工作同志却永远煦若春风。无论学习还是生活上，他都给与了学生最大的关爱！从全国政协退休后，他仍然兼任各种社会职务，但是从未耽误给我们上课，对大家的学习抓得很紧，总会提出很多问题让我们讨论、思考、交流。他从不当面批评学生，永远是慈祥的微笑、谆谆善诱的教导，让学生由衷感觉必须上进、必须抓紧，否则就对不起老师的一片苦心！在生活上罗老师也对学生非常照顾，自己的课题费、稿酬等经常补贴大家。宪法行政法学专业的同学们念念不忘的，就是他经常在课后请大家聚餐，改善一下生活。当然，聚餐时，往往会延续课上的讨论，再加上他最爱的红酒，气氛更加热烈！毕业后，他对我的关心也丝毫未减。记得有一年，我去老师家看望他，罗老师笑眯眯地招待我吃花生、水果，问我工作学习的情况，还一如既往地跟我讨论软法的最新研究。临走时，老师让我拿一箱放在门口的矿泉水，说是包万超师兄送来的，我推辞不过，没细看就拿了起来。走出门口，发现是长寿之乡巴马的矿泉水，一下子明白了那是包师兄专门给老师带的健康水，于是又偷偷放回了门口。出大院后，我给老师打电话，说“老师，矿泉水我又给您放门口啦！和包师兄一样，您健康长寿是学生最大的心愿，这来自长寿之乡的水，我可不能拿！”我以为我的理由很充分，没想到电话那边罗老师说，“好东西更要分享嘛，分享更快乐！”一路上，我一直琢磨着老师这句“要分享嘛，分享更快乐”，不禁被老师的思想和人格魅力又一次深深折服！

追忆往昔，能拜在罗老师门下，得见高山景行，我是多么幸运！难信今朝，老师竟驾鹤西去，空余学生彷徨四顾，何等思念悲恸！

罗老师，您一路走好！学生永远怀念您！

                                         李国兴

                                    2018年2月13日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