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萨仁波切精彩问答
问:禅坐当中,如果心里想到某件事,举例来说,突然想到我没有关瓦斯或正在烧水,怎么办?
答:很好的问题。「也许我忘了关掉…」,这是焦虑,你只需要看著那个焦虑,那就很好。不单如此,如果你坐久一点,两分钟之内是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如果你禅定十分钟,突然觉得脚踝酸痛,或有只蝴蝶停在你头上,你所要做的也只是看著那个焦虑或疼痛。
作者|宗萨仁波切
其实我不该告诉各位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说了,那就成为一个概念,而且你会想要它发生。不同的人会发生不同的情况,会发生一些奇妙的状况,基本上,焦虑会慢慢瓦解,变成喜乐。过一会儿之后,瓦斯有没有关掉,谁在乎?那种放松和喜乐出现了,你那时逐渐趋近正常状态。如果你心里想著:「我有没有关掉瓦斯?」然后停止禅定,走到厨房,再回来禅定。「我有没有做其他什么事?」这些焦虑永无止尽。我们一生中关了多少次瓦斯?又开了多少次?同样的焦虑会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出现。
问:仁波切,如果禅定时突然感觉自己变得很僵硬,怎么办?
答:僵硬?那只是另一种经验,不要紧。有时候觉得僵硬、昏沉、迟钝,这些都不要紧。不管发生什麽事,就只是看着。僵硬不算是大问题,比较大的问题是,禅定时,你突然觉得很清楚和喜乐。有三种觉受:清晰、喜乐、无概念,当这三者发生时,会令人相当陶醉。你心里会想:「啊,我到了天堂的境界。」即便你觉得佛就坐在面前,非常接近,你必须当心。这有可能发生,它真的很不可思议。
当你坐着,你让心充分发挥它的能力。此刻,我们的心大概只发挥千分之一的力量,就已经产生这么多的灾祸。因为我们只用了心一点点的力量,所以有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以及各种不同的事件。
当你让你的心充分发挥其能力时,就会产生许许多多不同的向度。关键是不要向禅定中的觉受让步,不管是喜乐还是痛苦,就只是看著,那就是你要做的。这基本上被称为「忽视」。如果你不知道你忽视了某人,那不是忽视,你只是不知道罢了。但如果你知道自己正在忽视某人,那才是忽视。
同样的,当念头出现,喜乐的感觉出现,或像是僵硬等的各种痛苦、各种好或不好的觉受出现,不理它们。这就是你必须要学习的艺术──忽视,完全忽视。忽视不好的觉受比较容易,忽视好的觉受就难了。佛教徒会收集好的觉受,把它写在日记本上,向上师报告,以便获得奖章,一些糟糕的上师,甚至真的给奖章。如果遇到好的上师,他会斥责你。
问:如您所说的,我们让心保持不动,不做任何事。当我们达到心的不动和沉静时,您说,我们应该在禅定当中把心和对象连结在一起。所以,我们只要保持心的不动和不做就好?还是要专注地思惟对象?
答:这由你自己决定。我们今天所做的方式受毗婆舍那〈译:「观」〉的影响很大。如果你要很严谨地遵从毗婆舍那,我会强调不要注意其他事物,基本上就是忽视。不过有些人喜欢观想、持咒等等的事,这么做很好,可是这也有许多漏洞。基本上,我们在这里试图要开展的是没什么漏洞的修道。
问:有时因为我们在佛教很久,就连每天二分钟的禅定都有些倦怠,我们以为我们会做,结果却没做。有时我们心里想,证悟是不可能的,它遥不可及;可是金刚乘总是说,此生证得佛果是可能的。即使我们常常听到老师们如此说,也总认为那对我们而言是不可能的。您对于像我这样倦怠的佛教弟子有什么建议?
答:在西藏我们说「投三贡桑(thos bsam sgom gsum)」,也就是闻、思、修。听闻正确的讯息很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如果你不是出生在佛教文化里,从未受到佛教影响,闻思修反而会产生比较好的效果,因为你还很清新,而我们很多人几乎必须减低文化带给我们的障碍;这是我的感觉。「证悟」这个概念极受人为的操控。你说的没错,我们心里想:「像我这样在新加坡、在香港、在纽约工作的人,不断面对所有这些世间的挑战,怎么可能证悟?」我们会这么想的原因是,我们把证悟描绘成某种东西,描绘成某个地方比如净土,描绘成天堂般的境界,或某个非常非常「神圣」的东西。它们色彩艳丽,如此复杂。然而不需要像这样,真的不需要。就如我们早先提到的,把证悟视为没有执著。即或只是短时间、暂时性的证悟都很好,它是可以达成的。如果你现在做,也许接下来一小时,你就拥有证悟。
我们很多人都是倦怠的佛教徒,我们跟佛法概念缠搅得如此紧,没有很多时间去修持。即使你不是伟大的修行者,如果你有一点基础的资讯,比如「一切和合的事物都是无常」,或者「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没有一个是偶然发生或由神所创造」,或者「我具有人的本善」,这些讯息都对你有帮助。到最后的时候,即使你不是伟大的修行者,脑里存有这些讯息就能帮助你免于经历所有的内疚过程──譬如走进寺庙请求原谅、忏悔、获得原谅,然后回去又做同样的事。我想这些讯息会有帮助。拥有正确的讯息对于现代人很重要。部分原因是佛法老师没能够完全地、适当的阐释教义,我们许多人把证悟描绘成像是天堂的东西,那不是事实。证悟真的就只是从执迷、偏执妄想当中解放出来。
我们需要听闻更多讯息,我们需要思惟。就如我前面提到的拖鞋的例子,执迷于某种摆放拖鞋的方式二十年以后,突然间,也许一个礼拜的禅定之后,你从这个执迷解放出来,这就是成就,真的,这就是证悟。你唯一需要做的是修更多禅定,然后你会获得解放,就像佛放出殊胜金光,拥有三十二相八十随行好。所有这些象征性的教授,可以帮助一些人了解到一些道理,但它们也可能蒙骗我们。举例来说,就在许多佛教寺庙的外牆上,可以看到生命之轮〈译:六道轮迴〉的图像。假如你头脑简单的人,你会想:「佛教徒相信地狱,也相信天堂,所有宗教也都相信天堂和地狱,因此基本上,所有宗教都一样。」这就是大部分头脑简单的人的想法,可是真的仔细去看生命之轮的图像,佛教徒对于天堂地狱的看法就不同于一般看法。生命之轮图像的中央有一头猪、一只鸟和一条蛇,它们代表愚痴、欲望、和嗔恨。当你拥有这三者,也就拥有恶鬼道、地狱道、畜生道、天道(天道并没有排除在外)、阿修罗道和人道。就有这六道。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六道并不存在于你的心之外,它们就是你的心理状态。生命之轮的外面有一个很大的怪兽抓住这个轮,表示不管你去哪里,不管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或是在人道,你都受制于时间、改变及无常,这就是怪兽所代表的意义。
那么现在要做什么?如果你受够了在六道当中一次又一次的轮转,你可以逃离,那就是涅槃。你从偏执、执迷、无明中逃脱出来,那就是证悟。假如有一个农夫来到寺庙,为解救他免于做出更可怕的行为,你不能告诉这个头脑简单、没受过太多教育的农夫事实的真相。你最好跟他说:「嘿,听好了,你最好别杀害任何生命,如果你杀害生命,就会下地狱。」我们必须给予这种象征性的教授,但我们也得小心,不要让这些象征性的开示变成真正的教授。如今的问题是,象征性的教授被认为比真正的教授还珍贵。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如此热爱这些黄帽、红帽、或是传承,这些都是比较象征性的东西;然而,实相才是重点。
如果能够好好思维,佛的教法是你可以去做的。在他的生命当中,他曾贵为王子,纵情于各种享乐。有一天,当他离开宫殿到外面去,看见老、病、死的状况。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些,所以他问车夫那是什么。「噢,那是老的状态,那是老人。」然后他又问到:「那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吗?」车夫回答:「会,每一个人都会老。」所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教授,因为我们就是自己领域里的「悉达多」。我们也许没有孔雀、一万个宫女,以及大理石、佣人、浴室等等所有这些东西,可是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宫殿、自己的象群。我们一直都看见老、病、死,可是我们从来不问:「这会发生在我身上吗?」我们每天阅读到有关死亡的讯息,可是从来不问它是否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如果你曾经问过这问题,我想你几乎不会回答自己:「会,这会发生在我身上。」各位唯一需要了解的是:「死亡会来到我身上,老也会来到我身上,病也会发生在我身上。」这是什么?这就是了解实相。如果你了解有一天你会死,如果你深刻了解到这点,这不是悲观,而是我所说的实际。
假如你可以活八十年,那是很长的时间。假设你现在四十岁,你一半的生命已经过去了;另外一半的生命,你盘算著要买几条牛仔裤、几件运动衫,不过没有人会这样购物。人们购物就好像他们会活上一千年,或者永远不会死。他们甚至为了孙子、曾孙子而逛街购物,而这些后辈子孙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我们如此热爱自己的名字,我们要他们记住我们的名字。这蛮可悲的,因为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不会记得。最后的结果是,一个被宠坏的小淘气,用了你血汗所挣得的一切东西。就算他们记得你的名字,你又怎么知道?如果你不知道,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到那时,也许你已经变成了一只蝴蝶,到处飞舞。
如果你不知道别人对你的赞美或感激也就算了。在汉人的文化里,人们向祖先的牌位礼拜。作为佛教徒,我忍不住要想:「你可能就是你礼拜对象的转世。」可能会像这样。
问:仁波切,在您早先的谈话里,您提到,唯有解脱的人才享有自在的解脱。可是在证悟的道上,这是不是意谓对于身为修行人的我们,要享有自在的解脱,我们就应该舍去戒律,舍弃仪轨,完全不要去观察任何东西?
答:我们应该保有所有这些东西,我前面说过,记得吗?复杂有其必要性,我喜欢复杂,纵使我渴望简单,没办法,复杂是必要的。在佛教历史里,有一百年的时间没有佛像,然后出现象征性的三法座,然后出现佛像,然后才再出现寺院等等所有这类东西。
问:我们要如何调和复杂而结束极端,变得简单又享受自在的生活?
答:要靠见地。如果你的正见认为,燃香是一种戒律,是我的戒律,所以我燃香;这是见地。燃香不是佛法,但它是我接受的戒律,让我得以修心。大乘佛教里有一些很殊胜的法门,像是为了救渡一切众生而燃香。这是在规范你自己,所以燃香时,你甚至会小心翼翼──把香插直、选择好香、插香的方式等等──凡此种种实际上都会有所助益。这就是为什么在禅宗的传统里,有一些很好的方法用来自我规范,他们甚至有插花艺术。要如何插花?谈到这种事,西藏人对这方面就有点儿随便〈笑声〉。西藏人的随便源自印度传统,不过,印度人的随便实际上是蛮好的,他们的随便十分自在。当你去到禅宗寺庙,那里的一切都很有条理、很合谐、很简单,而且很庄严。一切都如此宁静,如此有纪律,他们非常强调坐禅。但如果你到瓦拉那西这样的地方,你会看到,当伟大的印度教大师主持法会时,花丢得到处都是,水洒得到处都是,香也是到处都是。它也有迷人之处,因为那是另一种戒律──自在的戒律。这是佛教伟大的地方。
没有一部经提到,如果你是佛教徒,你必须如何插香,完全没有这种教授。你可以这样插香,那样插香,可以把香丢掉,可以用禅宗方式插香,用印度方式插香。任何一种方式插香都可以获得证悟,不过要把它当作戒律;戒律基本上是要斩除一些情绪烦恼。日本人应该去瓦拉那西,他们需要「自在」这种戒律。印度人应该去日本〈笑声〉,不要去太久,他们应该再回来。戒律基本上是要摧毁旧的情绪烦恼,不管用什么方法。
问: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我们每天都得工作,我们需要思考、计划,当我们正在思考、计划的时候,要怎么使用「什么都不做」这个方法?
答:如果你是初学者,至少你可以选择。当你坐在办公室里,你可以选择有两分钟什么事情都不做,为了这样做你得有个宽容的老板〈笑声〉,或是在早上,选择两分钟什么都不做,也许早上一分钟,晚上一分钟,这样也可以。
问:在思考或计划的当中,有没有一些…
答:不管什么念头生起,只要看著它,其他的事都不做,不要观想,什么事都别做。不管心理生起什么念头,就只是看著,然后忽视。
问:第二个问题是,那些精神分裂的人,打坐适合他们吗?
答:噢,非常适合,他们需要做更多。
问:每当我打坐的时候,都会有所期待,期待坐久一点,期待疯狂的念头少一点。
答:不要,不要去想:「噢,我不该期待,不该有所期待。」因为期待一产生,如果你不忽视它,你就在注意它了。反之,当期待产生时,你就只需要看着它。只要看着,看着,很神奇的,念头就像蛇一样,它会盘卷起来,又会自己松解开。念头最棒的一件事,就是它无法持久。对我们来说,我们没有给予充分的时间让念头自己松解开,就在一个念头快要松解时,我们又卷入另一个念头。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生活」。
问:所以我就只要看著「期待」?
答:是的,就只要看著它。这听起来很简单,也确实很有力量。只是看着,这就是佛在二千五百年前所做的。
问:您先前提到,禅定不专注在任何事物上,如果有任何东西穿越过我们的心,我们就忽视它,不要注意它。那么,我们难道没有专注在「不要专注」?
答:可以那么说,究竟而言,我们使用的任何语言都不真正正确,可是我们总得要沟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不做任何事」是自相矛盾,因为「不做」任何事其实就是最大的「做」。我们必须那样说,没得选择,那是我们的唯一语言。
问:如果禅定不是专注于任何事,那么禅定时专注在某个东西上,我们就不是在禅定,这样说对吗?
答:不对。不管你专注在什么东西上,只要你不被它抓住,你就是在禅定。一不留神,你就会被抓住。我举个例子。假设你现在正在禅定,突然间,没有任何原因,一个美丽的沙滩出现在你脑海里。念头很奇妙,其实你会想到沙滩是有原因的。十二年前当你年轻的时候,看了一部假设叫作《港湾日巡海滩游侠》的电影,所以,当你禅定时,这个美丽的沙滩出现在你脑里。如果你只是看着它:「好美的沙滩,这是我现在所想的。」这样很好。可是大部分时间,我们全神贯注在这个美丽的沙滩上。如果你对它全神贯注,它就会把你带到美国加州〈笑声〉,然后从加州到好莱坞,再从好莱坞到基诺李维,从基诺李维到《骇客任务》,从《骇客任务》到暴力,从暴力到功夫片,然后回到这里的摊贩市场。于是,你完全被纠缠住了,被控制着。所以,这就是我的意思:沙滩,只是看着,别无其他。
问:仁波切,死后有来生吗?
答:我们还不知道〈笑声〉,可是我们最好先做准备,这就是我现在在做的。如果真有来生怎么办?等到死的时候就太迟了。有时我怀疑是否真有来生,假如没有,那佛教徒就亏大了〈笑声〉。
问:既然时间是相对的,对于修行人,有多紧急呢?如果我们沉溺于搅拌泥水,并且不渴望让污泥沉淀下来,应该为此担心吗?当我们修仪轨或做任何修持时,当我们等待着好的业果的成熟时,我们应该寻求一位上师吗?
答:你必须采用这个态度:经历一段长途旅行,却不设定任何目标。这点很重要,尤其如果你是个大乘修行者。不要去设想结果,修持或禅定并不是为了它们的结果,这么做就只是因为你需要,是为了做而做。如果因为马桶脏了而去洗马桶,我们称它是以目标为导向的行动。当然,我并不是说你们就不应该洗马桶〈笑声〉,你们应该去清洗。佛法修持就是像这样,但又比这多一些。在佛法的修持里,马桶很干淨,可是你仍然清洗它。清洗马桶不是因为它脏了,或因为它需要清洗,而是为了清洗而清洗。禅定好比一个没有目标的旅行。如果你为了某个目标而做事,希望和期待就已经在那里。
大部分时候,希望和期待会带你走向失望。禅定就像是晨间散步,没有特定目的要走到哪儿,你只是在公园里走走,所以感觉很愉悦。每天早晨在公园里走十分钟,没有特定目标,只是走走,所以很好。但如果突然间散步有了某种目的,比如你必须从这里走到那里,一天没问题,第二天也没问题,可是到了第三天,散步变成像是缴税,你感觉必须去做它。就好像去健身房运动,甚至只是去健身房这个念头就已经让你感到疲倦了。
问:可是那么一来,我就没有动机来参加这一类的开示了。
答:没错,你应该要有动机来上课、听经、听闻佛法,以便达到没有动机〈笑声和掌声〉,这就是佛法的整个训练。佛法有点儿像是剥洋葱,你看到洋葱的外皮,然后把它剥掉。你心里想:「这是真正的果实。」然后你修持。一段时间之后,你了解到那还只是洋葱的皮,于是你剥掉那层皮,心里想:「这应该就是果实了,真正的果实。」再过一段时间,你了解到那也只是另一层皮,所以你剥了一层又一层的皮。然后有一天,你突然领悟到,其实什么都没有,那时你就自由了。
佛法就像是这样,否则,假如真有什么东西,为什么《心经》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也是为什么龙树菩萨说,佛从没说过,离弃轮回才能够获得涅槃。佛说的是,轮回不存在就是涅槃。佛从来没说,你放弃轮回,然后到达涅槃。佛说,你必须了解轮回不存在,那就是涅槃。二者大不相同。有时我觉得需要把佛法简化,因为它太知性、太无趣,也太乏味。
问:仁波切,您说我们需要动机来听您的开示,然后慢慢学习没有动机。那么菩提心呢?它也是让我们进入没有动机状态的诡计吗?
答:是的。在相对上,甚至菩提心都还分为相对菩提心和究竟菩提心。究竟菩提心基本上是空性的禅定,而相对菩提心当然是为了帮助我们达到究竟菩提心。
什么是相对菩提心?相对菩提心是想要救渡一切众生的愿望。套用你的说法,它是不可思议的诡计。我们之所以一直受苦,是因为我们拥有如此强烈的自我。你听到大乘里像是寂天这样的菩萨说到:「自己不是最重要的,别人比较重要。」突然间,自我变得不那么重要,你比较不执著于自我,事实上,几乎完全不执著自我,你就不再受苦。就像你所说的,相对菩提心是个诡计,这整个修道、整个佛法,都只是个诡计。我很有把握这么说,如果有人反驳,我就跟他辩论,而且我很有把握会赢。
佛法是个诡计,整个佛法是个必要的诡计。假如你作恶梦,梦见你跟一只大象睡在一起,你真的相信这头大象的存在。假设我是清醒的,而且我们可以沟通,我会说:「是啊,这头大象真坏,我们把牠赶走。」于是我们拿来棍子等等,把大象赶跑。你看,这就是骗局。事实上,这是你的梦,它并不存在,可是作恶梦时,很少有人会把这话听进去。如果有人说:「喂,你看,大象根本不存在,你只是在作梦。」没有多少人会把这话听进去,因为这个梦如此真实。你去告诉全世界,劳斯莱斯不是最好的车子,他们不会相信;这其实很可悲。我认为劳斯莱斯不是最好的车,天哪,它让人多痛苦啊!如果你拥有一辆劳斯莱斯,你永远要担心它会不会被刮到,或是类似这样的问题。杂志或汽车公司灌输这个概念,他们教导你,劳斯莱斯是最好的车,所以你有这些噩梦,那完全是迷惑。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幻相、错觉。
我们整个虚荣世界是个幻相,以这个幻相为基础,我们行走。你看时装秀,台上模特儿走路的样子,如果我们都像那样走〈笑声〉,就必须建造另外一种路。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如此愚蠢。
问:仁波切,我听到您提到排好拖鞋的例子。我是故意把脱鞋放在一起,因为我想要保持专注。所以当我起床时,可以把脚妥当地放进鞋子里。如果我决定把专注抛开,那么我的鞋子就会扔得到处都是,我的生活就会一团混乱。
答:在佛法里,唯有专注带给你某种喜悦和放松时,那才是专注。如果一个精神状态没能够给你喜悦,就算它看起来像是非常集中精神,也不是真正的专注,它只是执迷,这二者仅有一线之隔。你说的没错,不过其中一个是执迷。
问:自我的问题很难解决,禅定时,谁在观察?谁在忽视?又是谁生起念头?
答:此刻,是自我看着自我;然后慢慢地,你去掉自我。这方式就好像磨刀。磨刀的时候,你有刀,有某种石头,然后磨刀。当你磨刀时,有三件事情发生:磨损石头,磨损金属,以及磨损金属所产生的新现象,第三种现象──锋利的刀子。锋利的刀子其实就是金属的磨损。到最后,石头被磨损,金属也被磨损。自我也是同样的,有一个自我,还有另一个自我看着,但并不是有两个自我,而是一个自我身兼主体和客体。在这修道上,当我们禅定时,它们〈译:自我的主体和客体〉互相耗损,就像石头和金属。当耗损殆尽,敏锐的智慧就会出现。这就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方式。我们讨论自我的耗损以及智慧的产生,这是很吉祥的一件事,所以我们在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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