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承载无数悲痛的网站
前言
今天头条给我推送了一个新闻,说是台湾一个自拍博主,为博眼球深夜孤身前往一个废弃医院探险,结果意外发现了一个吊死的干尸,全过程在网上被全程直播,警方到现场通过干尸身上的证件确认是一名一年多前家人就报警的失踪人士。
失踪者家属自然千恩万谢,如果没有这位博主的大胆行为(并不是说鼓励这种行为),这些家属可能还整日活在对失踪者的思念、揣测、臆想之中。当然这也得益于他身上随身携带的证件,倘若没有这些证件,或许这又将是一具无人认领的无名尸。
为什么要用一个又字,因为亲戚朋友中有一位有着丰富公安经验的退休人员,曾在闲暇聊天时透露过,他工作的时候,当地每年发现的无名尸体的数目,其实数量不少,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根据我国法律,每个省市对于无名尸首的处理方法都不太一样,例如珠海市处理无人认领尸体管理办法中提到:
第六条无人认领的尸体应自运至殡仪馆后90天内火化,但依公安部门有关规定允许不火化的除外。
第七条对无人认领的尸体,公安部门应当发布公告,自公告发布之日起60天内仍无人认领的,及时书面通知殡仪馆火化。
而江西省殡葬管理办法中则说:
非正常死亡人员的遗体或无名死者的遗体火化,必须凭死亡地公安机关出具的死亡证明。
无名死者遗体火化后的骨灰,30日内无人认领的,由殡仪馆处理。
这一具具的无名尸体,背后往往牵扯着一户户人家的哀思与悼念。最近有一个寻找无名尸的网站慢慢的被人们知晓并关注。
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
男, 发现地点:在干河办事处新河社区解放大道西街68号后一处简易棚屋内,死亡原因:不明,发现时间:2020年12月12日
女,身高 163cm ,年龄20岁 ,发现地点:在四川省宜宾市南溪区罗龙工业园区外长江水域处,发现时间:2020年12月12日。
男,身高约170厘米 ,发现地点:在东昌镇甲村国道路段,发现时间:2020年12月20日。
乍一看到这些图片,是不是觉得相当简陋,有种上世纪盗版文字游戏的感觉。有的人或许心里还会吐槽怎么连一张图片都没有?
但请不要取笑,这些信息都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中,这些人往往是外来务工人员,在异地他乡的某个工地、路旁或其他地方遭受意外去世,因为身上没有明显的身份信息,被发现时相貌大多也难以辨认,最终成为了一具无名尸。而没有图片可以查看是因为这些人真的连一张图片都没有留下来,只留下这只言片语。
而能查阅这些信息的,就是先前提到的那个寻找无名尸的网站,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
网站从2011年开始创建,里面滚动更新着超过3000条无名尸信息。
时间跨度大,地点遍布全国天南海北,有的幸运者有照片可以查看,大多数只有寥寥数句描述。有些甚至是在树林、岩洞中被发现,有些发现时只剩一具骸骨。
看着似乎有些压抑,但是对那些寻找着自己家属的家庭来说,这个网站可能就是茫茫大海之中的一叶希望小舟。看过网站上的留言版,你就会知道这看似简陋的网站,代表着几千个人间蒸发的生命,也牵动着无数家庭的喜怒哀乐。随便摘取两个例子看完就让人眼圈一红:
二十年的寻找,只为那个走失的幼弟: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忘养育之恩,文字平淡却坚毅
谁建了这个网站
看到这张图片,你想到什么?
是一位瘫痪的老者通过了这个网站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的遗骸?
错了,这位看上去家徒四壁、自身难保,实际上从1991年就开始大半辈子瘫痪在床上的老者,正是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的创始人,张大勇先生!
叶落归根,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只有入土为安、魂归故里,才能称得上死得其所。对于那些失踪已久的人的家人来说,即使心中早已知道人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能从遥远的彼岸将亲人的尸首带回故乡、带回他长大的故里、带回他哭过笑过生养他的土地。
魂若悲 心若死 风无根 魂归故里
而这个让无数家庭有地方寻找留言寻找机会的网站,正是这个已经56岁的老者躺在床上一手搭建!那些给予无数家庭希望的信息正是他一点一滴的从全国各地收集汇总!
也许他不知道最新的技术,也许他的网站看上去过时,甚至他都不知道flash已经被淘汰了,但他依然坚守着,甚至还为了收集信息躺着寻遍了全国。
哪有什么岁月静安,只是有人替你在负重前行!
奇人轶事
张大勇,其实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他的外公叫王天秩,是洛阳复旦中学的创办人之一,外婆叫蔡芸芝,是魏巍的老师,我们小时候那篇叫《 我的老师 》的课文,就是写来纪念她的。
张大勇从小接受很好的教育,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搞科研的理工男。如果没有一次变故,或许他现在就是一个成功的行业领军人物,或许不亚于某云、某化腾。但在上世纪 80 年代,上中学的他突然患上了强直性脊柱炎,这个病简单的说,不能弯曲背部,也没法扭头。
其实这个病并不是很稀有的一种病,我身边就有一位好友不幸身患此病,但是放在现在看,只要治疗得当,完全可以正常生活,可惜啊可惜,造化弄人,当时替他治疗的大夫却是个电工出生,只会给他打激素,可以说是一个庸医,导致他27岁就瘫痪在床!
27岁啊,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余生只能瘫躺床上,屋外一切和年青活力有关的内容,都离他远去,换成你会怎么样?或许在你我眼中如此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到今天已经整整过了30年!不是3天,不是30天,而是整整30年啊! 30年,1万多个日日夜夜,他始终没有放弃为他人做贡献!
创站初始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从小接受的正统的价值观人生观,没有让他因这遭遇放弃人生,他坚持每天阅读各类新闻,希望从中获取正能量找到帮助他人的办法。
后来他慢慢发现,几乎每份报纸上都会设立一个类似寻亲的板块,于是他将这些信息都剪了下来,他的初衷很简单,想着以后办一个剪报展览,用以警醒那些离家出走的孩子们,千万别做傻事,千万别让爱着自己的家人伤心。
直到1998年,他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看到新华社报道了全美失踪儿童中心建了一个网站用于寻人,这让他一下子有了灵感,何不建个类似的网站,把这些信息都放上去供人查阅,造福社会呢?说干就干!
幸运的是,他的家人也十分支持他,当时恰逢他弟弟下岗,想买一些电脑技术书又觉得太贵,他弟弟就去图书馆翻阅,想买电脑又没有钱,就去网吧包夜学习。
就这样,在弟弟的帮助下,在2001年,他的第一个寻人网站建起来了,起初只有以下几个板块: “ 人寻家 ” 、 “ 家寻人 ” 、 “ 寻朋友 ” 、 “ 寻老师 ” 、以及 “ 无名尸 ” 。
要知道,这可是没有赞助、没有回报,纯粹靠着他自身一股助人的热情、一股为社会做贡献的正能量,尤其是他这种本身行动不便的人,原本他才是那个应该受到别人帮助的人。其中各种疾苦,旁人的各种冷眼闲言,多么艰难险阻,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曾有人问起最初支持他创造网站的动力是什么时,张大勇在追思以往的眼神中提到:
1990 年,他家楼下的河道里出现了一起奸杀案,死者穿着红色毛衣,被烧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具无名尸,多年以后,他在电视里听到一个丈夫寻妻的启示,其中的描述和那个女子很像。刚好那时全国做寻人网站的公司、机关单位也多了起来,张大勇决定转变主攻方向,建一个专门寻找无人尸的网站,全国无名逝者数据库,也就如此应运而生了。
艰难险阻
让张大勇没想到的是,最初的时候,最无比艰难的,竟然是寻找无名尸的信息。因为大部分信息都掌握在公安系统,除非是刑事案件,不然派出所根本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向他提供信息,他给全国的警方、医院、救助站和宾馆打去电话索要信息,大多数不理他,有的言语中还充满着嘲笑,用他的原话就是,“都是高高在上的” 。
的确,你一个个人民间网站,你本人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没有资金,只是一个残障人士,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在这个逐渐物欲横流、价值观扭曲、功利性越来越强的新时代,谁会理你呢?谁又肯理你呢!
靠着惊人的毅力,不断努力了几年之后,就连张大勇他自己几乎都想要放弃了:“坐在家里,打开电脑,在网站上输入搜索一下,就可以找到,这是我想最理想、最美好的结果。但是现实中做了几年以后发现根本不通,落地太难了。没人肯提供信息。”
2011年,在电话里连连碰壁的张大勇,终于在万般无奈之下决定做出一个壮举,既然打电话无法得到回应,无法收集到详细的信息,得不到他人的重视和响应,那就上门索要!
他决定开始 “卧行中国”,准备沿着08年奥运圣火的路线,亲自到全国各地,亲自登门收集无名尸的信息,这件事在当年也一下子引起了媒体的关注,甚至登上了当年的央视新闻。
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又是亲自登门拜访,工作人员们往往会因为同情心多多少少给点信息 ,这么一路走下来,他收集到了 500 多个无名尸信息,这远远超过了他过去几年来的收获。更坚定了他内心一路向前走的想法。
对于张大勇来说,除了能获取到信息,另一个重要的目的,还在于吸引媒体的关注,得到社会的呼吁,从而借助大众的影响力促使政府的立法。
因为对于无名尸这方面的法律我国尚且存在空白,属于一个三不管地带,各地的处理方法都不一样。像前文所说,一旦火化统一埋葬,日后家属再想寻找,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现在每年几十亿人口流动,出现因为疾病,因为冻饿,因为高温,因为疾病,因为刑事案件,因为交通事故等等原因出现无名尸,大多都是异地,信息浩如烟海。
张大勇想做的就是整合全国的无名尸信息,让家属们有迹可循。
这有多难?打个比方,现在各行各业都讲究大数据处理,处理好坏的基础是要有整合好的数据源,例如现在银行业普遍使用工商司法信息进行预警,但是很少有使用水电煤这类信息预警的银行,为什么?因为全国水电煤信息每个地方都不一样,格式、类型、内容千奇百怪,很难做到统一梳理。金融圈如此,更何况是一个躺在床上的瘫痪老人。
持之以恒
但是一切的苦难都值得。
在张大勇创建网站的时候,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困难时期遗留下的很多弃婴,都已经四五十岁了,很多人依靠他的网站找到了自己的原生家庭。
有人做了DNA鉴定,和已经致富生活在浙江的哥哥团聚了,哭得地动山摇;也有人因此找到了亲生父母。
悲欢离合的故事,实在太多了
这么多年来,连张大勇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究竟帮到了多少人,究竟有多少家庭因为他和他的网站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打理这样一个网站,哪怕是你我这样的年轻人,都会颇感吃力,更何况是张大勇这样只能躺在床上的人。在他的屋子里,除了各种报纸杂物和康复器材,剩下的就只有一台老旧的常开的电脑。这个房间可以说就是他的世界,而报纸、广播、电脑就是让他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径
如果是躺过病床的同学一定知道,久躺不动会让身体的肌肉逐渐失去活力,更何况这一趟就是30年!为了让身体健康的部分保持活力,能更好的继续这份事业,张大勇还需要定时锻炼身体。虽然运动量不大,但对于行动异常困难的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困难。
从开始准备活动到最终锻炼结束,足足要花5到6个小时!
他的卧室床铺离他的阳台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这短短的距离,哪怕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儿也瞬间可到,而他要用半个多小时才能走过去。“我得先用棍子把被子掀开,然后把腿一点一点顶过去……”这份毅力这份努力,这份心酸这份艰辛,不亲历者实难以想象!
张大勇时常自己鼓励自己,人有两根脊柱:一根是骨骼脊柱,一根是精神脊柱。骨骼脊柱病了,只要挺起精神脊柱,照样能写出大写的‘人’。
前几年热映的好莱坞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讲述了在墨西哥的文化里,死不是终点,只有当你被遗忘,没有人再记得你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死亡。一具具无名尸体的背后,往往都是一个个挂念哀思的家庭。他们没有忘记,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失散亲友。
或许就因为这个,张大勇他依然努力更新着,有时候一天刊登一条,有时候三天刊登一条,因为还有人在找。只要还有人在找,他就会一直做下去。
最后不由的问一句,那些只顾着抢菜的互联网巨头,对比张大勇,对比他那个看似上世纪的网站,你们羞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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