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爬一座很高的山,它叫钢琴考级 | 父子说
在《亲爱的安德烈》中,作家龙应台和儿子安德烈以书信的方式探讨他们共同关心的话题,引起很多读者共鸣。受到这种代际沟通方式的启发,菁kids推出“父子说”栏目,请家长和孩子写“同题作文”,就同一件事发表他们各自的看法。第一篇,他们聊的就是能让亲子关系“受到一万点伤害”的钢琴考级!
文 | 俞恺、俞皓蓝 漫画 | 高晴
老爸
俞恺
70后,经营公司和家庭,健身,写作。
每年的钢琴考级季,对于孩子和家长来说都是一场考验。考验孩子的是耐心与毅力,考验我们家长的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耳朵里一直充斥着的那几首考级曲目——这些曲目往往都不太悦耳动听,感觉纯粹是为了考察技艺而存在。
为此,我们不是每年都去考级,就是希望能给自己和孩子一段纯粹享受音乐的时光。
我父母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声乐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此后几十年从事着音乐教育工作,算得上“桃李满天下”。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要求过,也没有征询过我们姐弟是否愿意继承他们的事业,于是我们就在懵懵懂懂中错过了钢琴。
我太太上小学的时候也学过五年钢琴,但是弹琴对她而言完全不是享受。她还曾经表示,如果有了孩子,不会让他去学琴。后来生下满满,太太看着爸妈留在家里的钢琴,突然觉得,如果不让他学弹钢琴,还真有点可惜。
满满四岁上音乐幼儿园,从小班第一天就开始弹琴。现在他大了,说起幼儿园,还会想起在演出之前的那段时间,老师会在午后把他叫起来去琴房,在去的路上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进入小学,练琴的频率不再像幼儿园那么高,我决定让他保证每天弹25分钟,只有在临近考级的时候,才把时间增加到50分钟。
满满喜欢弹吗?我想如果按照“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的说法,他是没有兴趣的。但从“不是因为有兴趣才做好,而是因为做好了才有兴趣”来看,他每次都还是从考级成功中获得了兴趣。
坚持让满满参加考级,不是为了那个级别高低所带来的光环,而是我相信考级是学习钢琴的一个重要环节。
美国心理学家安德斯·埃里克森耗时30年,对那些在各自行业或领域表现优异的人,如运动员、音乐家、教师、商人、医生等进行采访、观察、测试,探究了这些杰出人物的心理状态、生理机能以及神经解剖学部分,最终发现:任何一项技艺的学习都应遵循“练习→改善→反馈”这样的机制。
他把这项重要的发现写进了自己的新书《刻意练习》里。由此我认为,考级代表着这个机制里的“反馈”,是刻意练习这个闭环里不可或缺的一项,缺少反馈与监督,很难在已有的水平上迭代更新。
考级的过程很痛苦,对孩子和家长都不是一个愉悦的体验。可就像丰田生产方式的创始人大野耐一所说的那样,我们人生应该追求一些有点难度、有点压力、有点成就的事情去做,陪着孩子去做做这样的事,慢慢锻炼内在的力量——坚持。
由于每天练习的时间不长,满满的演奏量就不能和突击几个月、每天演奏两小时的那些孩子相比。别人几个月可以过关,他可能要准备一年。
这样的好处是利用了碎片时间,能够培养一种持之以恒的习惯,缺点也是显而易见,几首曲子天天弹,要弹近一年,弹的人索然无味,听的人昏昏欲睡。最要命的是,弹的效果还不好。
考前一周,老师挑了一大堆问题,坦言如果继续这样,通过的可能性极小,希望满满能每天弹四、五个小时。按照这个思路,我要求他每首曲目上午弹50遍,下午弹50遍。
考前一天,他坐在钢琴前,眼睛像水龙头一般向琴键泼洒着泪水,手指则聚集了满腔悲愤,带着对钢琴的讨伐、对考级制度的控诉,砸向琴键。我立在门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所有的劝导和安慰应该都是徒劳无力的吧,不如就让肆意滂沱的泪水作为磨练心智的润滑剂,让他在音乐中平复自己。
电影《冈仁波齐》里,去往神山冈仁波齐的朝拜者,一步一长头向着目的地一路磕过去。无论风刮起沙土、雨横扫山林,还是途中遭遇车祸、诞下孩子,在那一年多数千里的路程中,虔诚的他们用一个一个脚步缩短了与神山的距离,心无旁笃,坚定不移。
这不正是做任何事情的方法吗?磕过的每一个长头,用身体在路上滑过的每一段距离都要算数。满满在考级那天上午最后练琴的时候,我告诉他,考级就像爬山,你现在弹的每一遍、每一个音符都会成为你登山的石阶,踏着它,你就会到达顶峰。记住,每一遍都算数。
后来满满以良好的成绩通过了考级,趁着那个兴奋劲,我建议他写下这段考级的经历,等有一天翻出来看看,会有别样的感受。
儿子
俞皓蓝(小名满满)
00后小学生,学习,游戏,击剑,耍酷。
大家好,我叫俞皓蓝,今年十岁了。有人曾说过弹钢琴这事儿就是烦。答对了。然而说这句话的人就是我。说句实话,我不喜欢钢琴,但我也不恨它。就是说在击剑和钢琴两个里面我选击剑。
回到主题来。这几天我在爬一座很高的山。世界第三高的一座山。在我的心里。它叫八级。
你可能会想,弹钢琴和爬山有什么相同之处啊?再说没有山叫这名字。何况还世界第三呢?是我说的,心里。而且还要讲下去的。
这座山就是我的钢琴考级,考的是第八级,十级最高。然后呢,我们就开始爬山了,一步一步地走,一遍一遍地弹。
上第一次关于考级的课我懂得了,怎么弹这些曲子,回到家就开始弹。开始不停地弹,就像不断地去爬山。
之后成功地爬到了五米高,弹错了。
等于好一点的话,滑下了几米。坏一点,音接不上了,滑下高山重新开始。这样子走了滑,滑了走,同样的弹了错,错了弹。一直弹了快要一年了。
你要是爬得高,你就会滑得很惨。这里有一个例子。就要快考级了,只剩一个星期了,那一次上课老师说我弹得一点都不好。
所以呢,我就得从头来一遍,最后的四天,包括考级这一天,每天就把每首曲子弹上 50遍。
考级那天的早晨我还每首弹了 25 遍。最终这几天下来弹了 700 遍。
这每一天的每一个音都是什么,都是一步步往山顶去的每一个脚步,每一滴汗水和每一滴眼泪。
这几天来爸爸一直在跟我讲坚持,然后坚持坚持就到了今天。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快一年了,而我这一年所有在钢琴上的努力与坚持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
考级日,现在我就要给你讲讲这个故事。今天 11 点钟,我到了考级的学校,也是我小时候的学校,我去了一楼的后场,我手里拿了本书,拿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的心中不紧张,但也不是过于得意,我很快被叫到了三楼的后场,我的老师说了我一句,瞪了我一眼:我跟你说昨天你弹得不好!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就笑了笑走了。
我们最后进了考场,但还得等,别以为弹到了八级就能怎么样了,很多人的能力都不到的,有好的有坏的。好的,我们就会跟旁边的人说那家伙应该可以过。坏的,只能说没希望了。有两种可能,一种觉得弹得可以了,好,让你弹一点,不好,就都弹完。
终于到我考了。曲子全长四页,我第一页没弹完就让我弹第二首,第二首和第三首都只有两页,我都只弹了半页就被叫停,上场前后都给裁判鞠了躬,应该能过,至少我和我老师是这样子说的。
万岁!我过了!终于知道一步一步走下来的路都不是白费的。
- END -
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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