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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特种兵英雄救美,大战黑社会老大……

2018-02-02 八一军歌



第一章 昆仑山,采玉道

深秋,昆仑雪山。雪融而成的河道边上,芨芨草一片枯黄,似乎这个终年山顶积雪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雪山,比任何一处地方都提前感受到了寒冬带来的窒息。

猎猎山风,一缕青丝在风间散乱飞扬。狭长弯曲的“之”字形玉道上站着一位一身登山装备的年轻女子,咫尺外便是徒壁悬崖,可是年轻的登山女子却丝毫没有坠下深渊便会粉身碎骨的觉悟,隔着那副价值明显不菲的登山防风镜,伸长了脖子够着望向深涧下。

虽然宽大的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一身厚实的登山装备也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从那瓜子脸型和脖间露出的白嫩肌肤,隐隐还是能判得出来,算得上是个标志的美人。只是让人异常费解的是,这样一个不施粉黛就会让这山里男人掉一地哈喇子的年轻女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昆仑玉道。

就算是玉中之珍“和田玉”自古以来就家喻户晓,却极少有人知道昆仑山脚下这个家家户户以采玉为生的流水村。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个驴友足迹罕至的小地方,就算有机会见到几辆不顾几千米高原反应勉强撑到这里的越野车,也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登峰冲刺而来。

临近傍晚时分,采玉人纷纷执着用生命危险换来的玉石坯料接二连三地下山归家,几乎不出意料地每一个从年轻女子身边路过的采玉男人眼中都冒出了一股雄性动物特有的光芒。要不是年轻女子这一身看上去就牛气哄哄、表情更是只可远观的拒人以千里之外,这些在山上待了半辈子只知道白天采玉和晚上拱女人的牲口指不定已经直接将她扛下山塞进被窝了。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一个粗犷嘹亮的吟歌声从山上的玉道远远传来,毛驴蹄子的击地声也越来越近。

几个驻足打量登山女子心里琢磨着是直接扛回家还是打晕再说的雄性牲口顿时如同风声鹤唳般拔腿就走,似乎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明显比山里女人要精致百倍、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体香的年轻女人所带来的诱惑,也抵不上那吟歌而来的毛驴主人给他们带来的恐惧。

显然,这群山里的野汉子没有少在那人的手里吃亏。“快走!那刁小子又来了,老子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挖到一块品质中上的坯子,碰到他准倒霉,快走!”一个在深秋低温下打着赤膊也不怕冷的壮实维族汉子一边加快步伐,一边用维族语言低声咒骂。

他身边的几个同样打着赤膊的壮实男子显然也对那个声音闻而生畏,几乎是一个不拉地跟上前面人的步伐,一会儿功夫就在这九转十八弯的崎岖山道消失了身影。

那粗放的歌声越来越近,曲调却是这昆仑山下小村里只知道采玉拱玉人的牲口们一辈子可能都无法理解的西调秦腔,先是板式,而后居然从头到尾全是音高八度的假音彩腔,时而细绵时而粗放的腔音在深秋的昆仑山间回荡,伴着高空的几声鹰啸声,整个昆仑山景在一片枯黄的植物中显得格外苍凉蛮伤。

刚刚那登山的女子似乎一直将注意力集中深渊下的某处,直到那毛驴蹄声在耳畔响起,假音八度的秦腔居然让她破天荒地转头看了来人一眼。

佛云: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为了这惊鸿一瞥,不知道要几世修得的善缘?

一个典型的汉族南方男子骑在瘦骨嶙峋的毛驴背上,因为长期暴露在高原海拔的下紫外线中,脸上的皮肤有些藏人特有的黑里透红。

刁民!

这是年轻女子对他的第一印象。典型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就一个坏主意,虽不算尖嘴猴腮但也却也生得一副与山里人的淳朴绝对沾不上半点边、精于算计的脸,最致命的是这样一个男人的嘴角居然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

这让趴在玉道悬崖边展现出美好身段而自己却浑然不知的年轻登山女子在心中冷冷笑了一声。这种玩世不恭的笑她向来置若罔闻,在她那个圈子里面,并不缺少把只是把钱当做一种数字游戏、开着百万跑车住着千万豪宅却天天喊着生活无趣玩世不恭的富五代、六代,也有那种三岁就敢在中南海一号会议厅里脱裤子拉屎、见着谁都不买帐成天牛来牛去的京城红三、四代。在她这个轻而易举拿到北大硕士学位的唯精神论者来看,他们牛也好,装也好,都只是一种物欲满足后的精神空虚匮乏,所以她不鄙视这些人,只是为他们感觉到悲哀。

但是眼前这个看模样年纪差不多在二十岁出头的男人却不是一般地工于心计。

突然那个 25 62497 25 15884 0 0 7373 0 0:00:08 0:00:02 0:00:06 7374子里的戏谑永远一成不变的男人不经意地抬头望了一眼余霞满天飞的天空,轻叹一声后,再次看向年轻女子的眼神不禁让她体味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尽的隐约禅意。

良久,她才从那对眸子引起的伤春感秋中警醒过来,这时她才发觉,那对同样在凝视着她的眸子里,居然有种如同大菩萨般悲天悯人的意境。

回过神来的时候,年轻女子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自嘲了一番,再次调头看下悬崖下方的时候,她仍旧是那个心若止水古井不波的年轻登山客。“大姐,您在瞅啥呢?”生活在昆仑雪山上骑着毛驴如同金钢菩萨般的男人居然一口流利的东北腔。

年轻女子这回连头都懒得回,更别说开口回话了。虽然她是北大哲学系毕业的,但并不代表她不是个务实的人,自然她也不会相信这种要么白雪皑皑要么枯黄若死地的深山老林里真的会像武侠小说里一般,冒出几个修炼百年的现世活宝。

见年轻女子不回答,毛驴上的男人径自从驴背上跳下来,搓着双手,一脸好奇地在紧挨着年轻女子的地方趴了下来,如同年轻女子一般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呈现倒梯形状内陷的悬崖峭壁。

天色微暗,山风呼啸,苍鹰翱翔,雪狼孤嗥,一男一女呈现奇怪的趴在悬崖边上,顶着越来越冷的寒风,一个劲儿地打量着山壁上的事物。

而后从山上下来的采玉人一看到那头毛驴和那趴在悬崖边上的男人,唯恐避之不及地飞奔而去,没有人关注这摆着奇怪姿势仿佛不要命一般的一男一女到底趴在悬崖边做些什么事情。

年轻女子是越看越奇怪,年轻的男人却是越看脸上的表情越严肃。年轻女子终于还是没有能够忍住,偷偷用为余光打量了一下爬在自己身边浑身上下一股佛院檀香的男子,奇怪的是,当认真严肃的表情取代了那份玩世不恭与工于心计后,这个男人的脸色线条居然愈看愈像那么回事儿。

最终,那趴了许久的男人猛地一跃而起,飞奔回毛驴背,那似乎跟他心有灵犀的毛驴居然立刻撒开蹄子,荡起一路飞尘。

这也算一骑绝尘?年轻女子心中不禁有些冷笑。

只是她也稍稍有些好奇,这个男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临走的时候会那么匆忙。

只是,人生过的过客实在是太多太多,伸手可及的抓住一两个,己经是幸运至及,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那思考另一个人的人生从何而生,为何而去。

就在年轻女子已经淡忘了那个骑着毛驴的山间刁民,拿出军用卫星电话准备拔出一个号码的时候,那个熟悉的毛驴蹄声再次响在耳畔。

此时,一轮明月高高挂起,如银盘一般皎洁圆润。

年轻女子很好奇骑毛驴的男人为何会在一个钟头后折道而返,悄悄将军用卫星电话熟练地塞进那个只有某个特殊部队才会装备的背囊,抬起头准备跟那个男人搭话时,却看到四个截然不同的人在银色的月光拖出长长的影子。

打头的仍旧是那个骑着毛驴的男人,一米八不到的身高,板寸头,土布衣,脏布鞋,一脸的玩世不恭仍旧如同他的折而复返,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让年轻女子异常纳闷:不就是一个山里的刁民样吗,拿什么来玩世不恭?

他身边的男人却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下里巴人的街头大排档摆在阳春白雪的交响乐堂里吆喝一般,年轻女子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特别不搭调。因为这是个面若桃花一头乌黑青丝的男人。

一个男人可以长得好看,也可以长得帅,但是如果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那实在是件会遭天谴的事情。一头青丝长发脸蛋比女人还要精致的男人左手轻抬,一玫材质上佳的仔玉菩萨在手指间眼光缭乱地翻转。只是他那寒冷逼人的目光让人有种望而生畏的错觉。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到恐怖的大块头男人,接近两米的个头,年轻女人毫不怀疑这样的身板就算是放在她哥哥统领的那支特殊部队里也绝对毫不逊色。只是这样一个如同威势金钢般的存在,却始终憨憨地笑望前方的山间刁民,一副唯那刁民马首是瞻的模样。大个子一手牵着毛驴,一手抱着一个手摇经桶一身深红喇嘛袍的灵气孩童,一双灵慧的大眼睛在看到年轻登山女子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移开过,只是那灵气孩童口中低声滔滔不绝的诵读让她大吃一惊。

她虽出身于红色家庭,但是却叛逆般地拒绝了家族中绝大多数同辈人都会走的军政道路,在北大读哲学的时候,她就曾经跟随导师一起去西藏布达拉宫待过近三个月,在跟老喇嘛有意无意聊了三个月的佛谒密宗后,她知悉了《大日经》《苏悉地经》的精髓所在。

那一身喇嘛袍的小童口中念念有辞的正是佛典浩瀚如今却仍旧残缺不全的《杂阿含经》。

好奇之下,她多看了那小灵童两眼,居然发现小小年纪的男童脸上居然也挂着与那山间刁民如出一辙的笑意。

只是等那年轻女子看清了毛驴身上捆绑的事物时,顿时冷笑一声,便独自离去。

闻言,手摇刻满密宗真言经桶的小男童目送女子送去,冲那山间刁民眨着眼睛,低声念叨着什么。憨憨的大个子只是挠挠头,仍旧一脸憨笑地看着前面的男人。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只是停止了暧玉在指间的翻绕,将那玫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温润古玉入在掌心,面无表情地轻轻摩挲。

只有那刚刚骑毛驴的男人置若罔闻,眼神始终盯着黑漆漆的山谷。

“角弓和十力在上头看着绳子和驴儿,我和徽猷下去看看!”

大个子憨憨地点了点头,道:“哥,那玉值多少钱?”

“起码可以给你娶十房媳妇儿!”被称为哥的山间刁民唯恐大块头不理解一般,夸张地伸出两只手,前后翻了两翻,“估计运气好的话,给你们每人娶十房都行!”

“云道哥,我是出家人,不娶媳妇的!”那叫十力的灵气小男童撅着粉嫩的小嘴道。

“十力嘉措你少废话,脱了这身喇嘛袍你一样可以娶个比刚才那娘们还要水灵的媳妇儿,不然你妈生你干吗?”

小男童闻言委屈地点了点头,伸出葱白般粉嫩的小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小喇嘛帽,随后果真做出一番脱了这身喇嘛袍我就不是和尚的表情。

那个被称作“徽遒”的漂亮男人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地沉默,只是在那个叫云道的山间刁民提到他的名字时,才径直走到毛驴跟前,取了毛驴身上的粗麻绳就往自己的腰间绑。

那个瞬间,夜风呼啸,狼声起伏。

四个男子伏于昆仑,一如鸷禽搏击长空,一如雪狼孤傲啸嚎,一如苍熊厚重大气,一如灵狐慧思妙悟。

第二章 十房媳妇儿

从古到今,这世上向来就不缺少吃饱了撑着、没事儿找事儿做的富家子弟。这几天,昆仑山麓就迎来了一群开着悍马越野、保时捷凯燕的妙人。夹在这群人当中,如果只是开辆普通的宝马奔驰那绝对只有被人当众鄙视的份儿,明白人仔细地听听那些原本就价值不下百万的越野车发出的如同猛兽一般的怒吼声,再看看那些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山地轮胎,就可以知道改装这些车的人也绝对是拉出来在整片大中国都是在改装车圈子里牛叉哄哄的知名人物,至于改装这些车的代价,那己经不是拿着千把元工资收入精打细算月供月租的普通工薪阶层可以想象的,或许单那一个纯手工打造的动力引擎,就足以供一个普通人家痛痛快快地活上一辈子。

但无论何种骄奢,都与流水村里面这群只知道采玉和拱女人的雄性牲口无关,更与那些从小被灌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为妻纲”观念的农家妇女沾不上半点儿干系。不管是他们,还是她们,或许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吃了可以让再不济的男人也能夜里面雄纠纠气昂昂。

一道清澈见底的山间溪流从流水村内经过,而这批浩浩荡荡的背包客就住扎在村外的小溪边。一顶顶价值不菲的帐篷上都插着赫然有“皇城登山俱乐部”字样的小旗,迎风招展。虽然如今在古老的南方皇城墙根下,这种类型的俱乐部数不胜数,基本上一个圈子就有一个所谓的俱乐部,只不过大多数的俱乐部都只能保持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不温不火地低调运行。而这家名字就起得就非常大气凛然的“皇城登山俱乐部”却是唯数不多的几家规模和实力一年赶超一年的俱乐部。

人,永远是这个世界物质和精神活动的主导者。一个俱尔部是不温不火还是如火如荼,自然也取决于人的因素。

虽然普通人并不知道加入这家总部设在长江一号的俱乐部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在整个金陵古城圈子里倒有流行着一些不痛不痒的相关趣闻,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这个俱乐部的名字。据说当年俱乐部一开始申请“皇城”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被工商局直接以有伤风化和防碍社会进步的名义而拒之门外,但事情的结尾却是以市工商局局长亲自捧着牌匾鲜花上门庆贺而告终,这件事一度在金陵古城被捧为趣谈,但其中不为人知的错综复杂关系却只有当事者自己才能讲得清楚。

流水村是个家家户户以采玉为生的昆仑山村,那些只知道白天采玉晚上拱婆娘的雄性牲口们何曾见过那些背包客们带过来的嗲声嗲声皮肤水灵的江南姑娘?一群采了一整天玉石的的山里汉子趴满了村边一堵石墙,背包客露天营地里的那些当着众人面就敢脱衣服换裤子的娘们儿将他们个个儿撩拨得热血上头,可是回过头去对着自己家絮絮叨叨的黄脸婆时,一裤裆的凶猛再厉害也只能灭了灯在想象中瞎拱拱。

露营地的正中央,一个体积颇大的帐篷里走出一个年纪约摸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的目光招视了一圈扎住在他帐篷周边的四个小帐篷。“都说了让你们不要跟来,好歹我也是在这青藏高原上当过汽车兵的人。当年还没有青藏公路的时候,我就开雪地爬雪山,你们这群小家伙跟来,这不是碍手碍脚吗?”

四个小帐篷里的人不约而同地从帐篷里钻出身来,无一例外地一脸尴尬。

四个帐篷不同,四个人的长相不同,四副打扮也不同,可是气质却惊人地相似:也只有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真汉子浑身上下才能迸发出如此一致的惊人肃杀之气。只是,站在那中年大叔的面前,四个人顿时仿佛矮了一截。

“师母他……”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年轻人红着脸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中年大叔挡了回去。

“别总拿你们师母说事儿,我是个成年人,又不是个小孩子。你们啊你们,当年在军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刺儿头,现在离开了军队,怎么还是这副德性?罢了罢了,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好,怕我一个人到视这高原来心脏受不了,既然都来了,就别再躲躲藏藏了,难得来趟昆仑,来了就好好地玩玩,我估计你们这群小家伙也没有好好在这里玩过。”

四个年青人看似年轻,但实则最小的也近三十岁了,听了中年大叔一番话,这才如同孩子一般地嘘了口气。昆仑他们也曾经来过一回,这一点他们没有告诉这位曾经在军校内如同严父一般肩扛少将军衔的教授,上一次在这里的野外生存实战演练,他们四个人都差点儿丧命在雪崩中,这片山区,他们曾经不带任何口粮饮用水徒步走了大半个月,最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壮烈牺牲的时候,嚼着风干的狼肉出现在瞠目结舌的众人面前。

“对了,小刘,旁边那个女娃儿回来了吗?我看她清晨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中年大叔皱着眉头这么一块不远处的空地,他清楚的记得,昨晚扎营的时候那个位置上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秀气女娃。“一个女娃儿单身一人跑到这种地方,不简单也不容易啊!小刘,要是天黑了她还没有回来,我们一起上山去找找看。”

四人同时点头。这是请求,但对他们来说,早就已经习惯了将这种请求当作命令来一丝不苟地执行到底。

说曹操,曹操就到。中年大叔拿了相机,正准备去流水村里瞅瞅看看,那个背着六十五升军用大背囊的年轻女子再次出现在这个让她看上去像只离群雪狼的登山俱乐部的扎营地。

见到五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年轻女子还是善意地冲他们一一微笑着打了招呼。说心里话,站在正中间的那位中年大叔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她的祖辈、父辈以及她哥哥身上都有这种独属于某个光荣称号的气息,如果熟悉她的人看到她跟这些人就算是隔着墨镜笑着打个招呼,都会有种看到现实版山顶洞人的惊异,要知道,她用五年时间读完了北大的哲学硕士,但五年里却只交了一个朋友,只看得起一位导师。

中年大叔没有说话,只是拿了毛巾到溪边酣畅淋漓地洗了把脸,临了还不忘捧了几把水喝了个畅快。

回到帐篷的时候,年轻女子已经搭好了帐篷,速度之快让看在眼里的这四位空降兵部队的精英们都不禁刮目相看。搭这种野外露营的帐篷并不难,可是一个单身的年轻女子能用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熟练的手法搭起这个帐篷,就算是这些平均每三个月就要野外生存一次的老兵都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女子隐隐约约用了几个特种部队中才会教的复杂系结法,一眼串的眼花缭乱让四个老兵面面相觑,最后一个收尾的结绳更是让他们自叹不如,因为那个足有三十四道工序的结绳手法那年轻女子愣是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完了。

强悍!额头冒冷汗的四位老兵油子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面前这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背着军用背囊的年轻女子。

搭好帐篷安置好一切后,年轻女子才长长地嘘了口气,从军用背囊里掏出那个迷彩色的军用卫星电话和一个用来定位的军用全球定位仪。洗涮妥当的中年大叔正好从溪边走回帐篷,一眼瞅到年轻女子手中的电话和定位仪,顿时身形微微顿了顿,随即看向那年轻女子的眼光中又多了几份未知的好奇。

他的确认得那个最新款的军用全球定位仪,因为远在珠三角的办公室里也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定位仪,而他那个定位仪却是一个当年和他一起在驻藏部队里穿过一条裤子睡过一张坑的过命兄弟偷偷塞给他的,就算是这样,那位如今肩上扛着两个金星的兄弟还悄悄告诉他千万别声张,这可是军事科学研究所最新出的样品,总共才三个。

总共才三个样品,其中两个拥有者居然同时出现在昆仑山,这种巧合就连中年大叔自己都觉得有些诡异。

只是这会儿年轻女子却丝毫没有注意好中年大叔的好奇目光,她正全神贯注地摆弄手中的定位仪,再用卫星电话将那些数据传出去。

半个小时后,那年轻女子才不动声色地悄然嘘出一口长长的气,转过头去看四周时,却发现夜幕已经悄然降临,那位中年大叔正打着手电看着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手中的钢笔也不时地写写划划。

手电的灯光无意中划过那支钢笔的时候,年轻女子吓了一跳,这俨然是一支国产的英雄牌钢笔,经久不衰的“英雄100型”,但是眼力奇好的年轻女子却在那灯光划过的时候,看清了那笔上的几个字:“不断赶超,为国争光”。笔不稀奇,字不稀奇,可是笔和字合在一起,就成了稀有物种了。年轻女子认识这支1958年赶超“派克”时发明的第一批“英雄100”,因为当年她的祖父就曾经陪同某位经历大起大落却能在中国书写神话的奇人到上海视察的时候得到过一支刻有“虚心好学、实干创新”八个字样的英雄100。如今她的祖父站在什么样的位面上,这是普通人都不能够想象的,但是这位背着超豪华登山装备了出现在昆仑山的中年大叔却拥有一枝纪念价值非凡的钢笔,这让她也不禁有了一些小小的好奇。

不过,这种小小的好奇马上就被她饱读哲学名著的理性思维压抑了下去,十八岁之前就熟读《西方哲学史》《政治学》《实践理性批判》的她自然知道“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哪怕她不是正规的军人出身,但是从小在红色家庭耳濡目染的她尤其知道在目前有重要任务在身的情况下,确实不能因为小小的好奇心而坏了整件大事。

没有缘由地,她脑中突然浮现了那个总是笑得异常诡异的年轻面庞,除了高海拔紫外线下的黑里透红外,其它无论是略显单薄瘦弱的身板,还是那张迥异于山里人的不恭笑脸,都与这山里人特有纯朴绝缘。打小就在军区大院那个嚣张跋扈恣意纵横的圈子里长大的她自然知道什么叫作凶险,那群有色心没色胆光知道流哈喇子的山里壮汉自然入不了她这足以一眼看破绝大多数众生的法眼,但是唯独今天那个一口纯正东北音、笑得比雪地里的狐狸还要狡猾的男人让她毫无先兆地内心紧张。虽然还在北大读大一的时候,她那位被整个红色家庭当作骄傲的亲哥哥就曾经有意无意告诉过她“会咬人的狗向来是不叫的”道理,这则真理适用于你死我活战场,同样也适用于尔虞我诈的现实生活。一张脸看似憨厚实则鄙夷天下的笑脸已经让她颇有“曾是惊鸿照影来”的惊异,而后跟着那个刁民出现在半山腰的三个人则一个比一个让她有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错觉。

一个从来都是沉默不语只知道把玩手中那个品质超出上乘仔玉的男人长着一张比女子还要惊艳的脸,但是如果有人看到此刻这个身材修长比例黄金的男人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矫健身手,谁也不敢这位颇有隐侠风范的俊俏男人与如今颇为流行的中性美联系在一起。

如果再加上屹立在悬崖边上颇有横刀立马一夫当关气势的大块头,很能让人联想起“刚柔并济”这四个字。但是如果此刻有人真的看到这个身高两米肌肉虬结的巨型汉子,肯定有种牙齿打颤的冲动。

两道拇指粗的粗麻绳缠于腰间,分别如蛇般缠绕着双只粗壮的胳膊,一直绵延至深不见底的陡峭悬崖。

盘腿坐在巨汉身边的男童左手掐着不动根本印,右手呈现一个很奇特的如愿印,口中念念有辞。

半晌,也不见那负重足有三百斤的巨汉面色改变,一成不变是仍旧是那憨憨地笑,在银盘高挂山风呼啸的昆仑山上,如同下凡世间的却变了脾气的怒目金钢。

良久,悬崖下才传来一个纯正无比的东北音:“奶奶的,一人十房媳妇儿,一个都不许少!”

第三章 纵使我是禽兽

入夜,一轮皎洁圆盘高悬夜空,山风劲,树影动,颇有婆娑月影的禅韵意境。昆仑深山,巨树古刹,寺前树下,四人席地而坐。

大口大口喝着青稞酒的赫然是那个长着一张典型南方男人脸庞的青年,采玉道上一脸的玩世不恭此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身边三人都习惯为常的肃穆表情。

仔玉菩萨仍旧在那名叫徽猷的长发俊秀青年手中发出淡淡的白润光泽,一头乌黑的青丝随风飘扬,但与先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相去甚远的是,这个不喜欢说话的青年此刻居然挂着一脸微笑。

未曾改变,却是那憨憨厚厚的诚挚笑容。比普通人宽阔许多的背脊悠闲地靠在佛寺前的参天巨树上,两只眼睛时而看看仰头饮酒的云道,时而看瞅瞅沉默无语的徽猷,仿佛坐在他身边的,就是两座他这一辈子都探不明挖不尽的深厚宝藏。

刻满玄奥梵文拗口经书的经桶一刻都不曾停歇,浩瀚无比的《杂阿含经》从玉道悬崖边一直念到寺前正好整整一卷零三段。坐在他身边的三个年长男人丝毫不会去关心这个名叫十力嘉措佛性通灵的小男孩为何闭着眼睛念着佛经也能一步不拉地跟着他们从玉道走回佛寺,因为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如得道喇嘛的男童时不时就爆发出一些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奇迹。

奇迹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最先开口打破静谧沉默的是那个身材高大的壮实青年:“那块玉值多少钱?有十张皮子那么多吗?”

“十张皮子?你这憨小子……”躺在他身边把他的大腿当枕头的云道猖狂大笑起来。

叫弓角的憨憨大个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云道,我脑子笨!”

突然笑声嘎然而止。

一张南方脸,一口纯正的东北音:“再笨也是我兄弟!这世上只有我可以笑你,其它谁要是敢笑你,我绝对像给割鹿茸一样割了他的那玩意儿!”

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徽猷原本也是一脸笑意,听到这句话,迅雷般地收起脸上的笑意,而后仿佛故意转过脸去,将那将毫无破绽的肃然脸庞露给云道看,却换来后者调戏一般地掐住他那完全可以用“细皮嫩肉”来形容的脸。

那个笑得几乎有些邪恶的男人缓缓贴近那张比女人还要娇艳的脸:“妞儿,给大爷笑一个!”

正进入念咒状态的小男童十力嘉措笑得前俯后仰,背靠着参天巨树的壮实青年更是在大笑中将参天巨树撞击得“轰轰”作响。

桃花眼,柳叶眉。那张妖艳到让普通女人黯然失色的脸居然冲那南方刁民芸花般嫣然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一脸严肃。

“明天全吃素!”

这是他今天唯一说的一句话,却直接将身边的两个男人连同小喇嘛直接拖住了情绪的深渊。

一脸无辜的弓角哭丧着脸道:“今天好不容易猎了一头野牛,徽猷……”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壮实青年虽然憨厚,但却不是真的傻,他自然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虽然长着一张女人脸,可是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

小喇嘛十力嘉措一听到“野牛”两年字,立刻两眼放光,直起身子,可怜兮兮地问弓角道:“弓角哥,是前年夏天吃过的那种野牛吗?”

弓角使劲地点了点头,临了还不忘轻咽一下口水,求助一般地看着使劲将徽猷一头乌黑秀发蹂躏成草窝状的云道。

“好你个徽猷,居然敢威胁我,这招借刀杀人用得恰到好处,看来我借给你的《孙子兵法》没有白读!吃素也行,只要你小子不怕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某些蛇虫鼠蚁啥的一骨溜全爬到你床上去,哼哼!”刁民原形毕露。

那叫徽猷的青年原本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但一听到“蛇虫鼠蚁”立刻面色大变,看着对面那张一脸奸笑的南方面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异常恐怖的往事。

“明天做野牛!”

听到这句话,弓角和十力嘉措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看那又恢复了一脸肃穆的云道。

“明天别忘了给我留些野牛肉,我刚刚跟阿巴扎说好了,明天他就带收玉的人来,我处理好了这件事就回来。这事儿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老和尚,尤其是你,哼哼,十力嘉措,你要是敢出卖我,我就把你上次跟我爬墙看寡妇洗澡的事情告诉老和尚。”

十力嘉措可爱的小脸上一阵潮红,撅着小嘴低低呜道:“明明是云道哥你骗我说屋里有卷失传多年的《大日经》我才跟你去的,不然……”

这位南方刁民却没有多与小喇嘛多辩驳,只是一脸严肃认真地仰望无尽夜空,良久才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世界何其之大,我们却只能守个破宙这一亩三分田……”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万事都讲求一个缘字,因缘起又因缘灭,多想多虑,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耳!”

一个看上去已经年入耄耋的老年喇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四人的身后,经历沧桑的浩瀚佛音让云道几个人同时心头一阵清凉。

“师父!”十力嘉措做贼心虚般地喊了一声,看都不敢看他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喇嘛。

老喇嘛只是对着他点头微笑,环视了四人一圈后道:“都早点儿歇息吧!明日还有明日的善缘,不打足精神,就算是善缘也会白白浪费掉的。”目光最后落在云道身上,临走还还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善缘?”那叫云道的青年再次横躺到地上,憨实壮汉的大腿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了某人的枕头。“徽猷,咱们三兄弟今年多大了?”

妖艳的男人对着夜空的明月淡然一笑道:“二十又四!”

“二十四了,也不小了呀,你看人家古代二十四的有为青年都登堂入相儿女满堂了,我们仨儿还在这昆仑深山里成天瞎摆或,要不这回,这玉卖了高价,我们仨儿出去转转?”

“我听云道的,二弟你呢?”

那张妖艳到无法用沉鱼落雁来形容的脸笑得无比灿烂。

“难道做哥哥的还要挡在弟弟的成长路上不成?”

惟独小喇嘛十力嘉措一脸落莫。

“喂,怎么了?”云道轻轻推了一把泪眼婆娑的小喇嘛。

小家伙哇一声哭了:“云道哥你走了,谁每天给我讲故事?徽猷哥你走了,谁每天给我和师父做饭?弓角哥你走了,谁每天上山打猎给我带野果子?十力舍不得你们!”

叫云道的山里刁民破天荒地一脸温柔,将男童搂入怀中,轻声道:“三个哥哥先去给你打头阵,等安稳了,哥接你过去,保准儿给你娶十房媳妇儿!”

小喇嘛委屈地抽泣不断,夜空山风正劲,一声狼嚎从远方的山谷中传来,接而此起彼伏。

搂着小喇嘛的山间刁民喃喃低语道:“纵使我是禽兽,难道我就没有生存的权利吗?纵使我是禽兽,就没有成王拜候的权利!”

***************

昆仑深山,皓月当空,夜风正劲,兽嚎虫鸣。在距离流水村和背包客驻扎地的不算太远的半山腰,皎洁的月光使佛寺前的参天巨树投出的长影正好将那不大不小的密宗佛寺从大门处一分为二。山,水,树,寺,形成一个奇异的风水布局,从昆仑主龙脉上分出的气脉汇聚一线,似乎只通向一处,而佛寺中唯一一处深夜凌晨还亮着灯的厢房正是这气脉的汇聚之点。

厢房的空间不大,也就十来平左右的模样,青石墙红砖地,似乎真遵循了能简则简的原则。一床一桌一椅,余下的全面都是古藤书架,如果不是还有一处进门的地方,整个空间几乎全部被书占领了。书架上摆放的书也让人叹为观止,不仅有散发着古色古香繁体手抄本的《二十四史》,神秘梵文的《梨俱吠佗》《大日经》,也有《西方经济学》《伟大的博弈》《石油战争》这一类的专业性相当强的畅销书,林林种种五花八门的书摆满了书架还不够,一人半高的书架顶上也都己经堆至屋顶,用卷帙浩繁汗牛充栋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分。

站在于小床边书桌前的青年男子冥神思想,大有八风不动心若磐石的大境界大风范。良久,青年男子才深吸了一口气,执起桌上的狼毫,挥笔扬洒。

“厚积薄发。”

简单而明了的四个草书,淋漓畅快毫无顿滞,隐约间,已经有了自成一家的草书风骨。写草书不比与规规矩矩的楷书、勾点相连的行书,没有一份大阅历大胸怀,是完全写不出只有草书才能表现出的大境界。

冥神奋笔后,这个白天在采玉道上一脸刁民样的青年并没有立刻灭灯休息,而是执起一本插有绿叶书签的《菜根谭》,警世之句短每晚一段,这是多年来他早就已经形成的雷打不动的习惯。

“大聪明的人,小事必朦胧;大懵懂的人,小事必伺察。盖伺察乃懵懂之根,而朦胧正聪明之窟也。”读到这句话的时候,这个长着一脸南方男人脸的青年居然自得其乐地莞尔一笑,抚掌拍案道:“按这种说法,弓角却是大聪明的人,徽猷则是大懵懂的人喽?那我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这个看书亦能自得其乐的青年轻轻合上书,抽出一枚枯叶,用极细地小楷毛笔在枯叶上写下刚刚读到的那句警世名言,最后才一脸回味无穷地吹灯歇息。

相距这间厢房不远的一间古朴卧房,摆设更简单,整个屋子里就一张床,而且这张床也是简单到令人咋舌,一张席子一张毯子就是整张床的全部,也是整个屋子的全闻摆设。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户射入卧房,朦胧的光线停留在一身红袍的老喇嘛身上,使原本就枯瘦若细枝的老喇嘛看上去更像是走苦修之路的佛家僧人。

卧室内檀香浮动,静坐不动的老喇嘛双手不断变幻,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多变的佛家大手印,速度之快手法之玄奥,足以让现世无数自诩为大宗师的欺名盗世之辈惭愧汗颜。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老喇嘛已经结出近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完全不同的手印,最后才以一个象征思维智拳印而结束纷繁复杂的结印手法,缓缓进入大定之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开始微亮,山脚下的公鸡开始打鸣的时候,老喇嘛才缓缓睁开眼睛,运气轻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底是福是祸,也只有靠你们自己去揭开谜底了,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一个出家人早就超出了自己的本份。如今,也只有你们自己去验证当年种下的终究是善因还是孽缘。”

缓缓起身的老喇嘛走出厢房,正好碰到摄手摄脚正准备出去的四个人。

“师父!”小喇嘛十力嘉措原本就心慌,一看到突然走出厢房的老喇嘛更是吓得手足无措。

其他三人也是被吓了一跳,徽遒微笑不语,弓角摸着光光的脑袋,只剩下一脸肃穆的云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大师父,我们去山下转转!”不能说云道心里不慌,但是表现动作上没有任何破绽。

老喇嘛微笑着点了点头:“带上老末,那玉太重,你们四个娃娃要抬着它到山下,还不如让老末出出力?虽然它老了,但也算是阅历却是比你们谁都宽广。”

徽猷、弓角、十力嘉措三人脸色齐变,只有那云道一人面色正常地牵起牲口棚里的瘦驴老末,道了声“谢谢大师父”就带着三人走出了寺门。

老喇嘛从始到终都是一脸微笑,只是在四人踏出寺门后,才轻声微叹道:“若不成龙也是枭雄,只是世间又不太平罢了。罢了罢了,这份太平我也守了二十多年,剩下的是乱世还是盛世,还是留给佛祖他老人家去念想吧。”

一枚枯叶缓缓从空中飘落,经过老喇嘛身边的时候回旋而下,老喇嘛接到枯叶轻叹道:“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我又凭什么不让你开花结果呢?”

四人刚了开寺门没多久,弓角和徽猷不约而同地一人轻轻拎起小喇嘛各一侧的耳朵。

“十力,是不是你告的密?”弓角故意做出有些凶狠的样子,只那向来只挂着憨笑的脸上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也只有让小喇嘛捧腹大笑的份儿。

骑在瘦骨嶙峋的毛驴身上,故意克制住心中兴奋的云道道:“放开十力吧,不是十力告的密。大师父的神通广大,从小到大我们也见识过许多次,再多一次也不为怪!”

徽猷和弓角闻言,放开一脸委屈的小喇嘛,弓角是个实诚人,为了弥补受冤枉小喇嘛,便直接抓起小家伙,让他坐在自己那扛过野猪背过雪狼的肩膀上。一坐到弓角的肩上,原本一脸委屈的小喇嘛顿时神色轻松,这种待遇显然是他五岁之前的专利。

四个人,四个难抑激动的心:那可是至今为止,他们见过的成色最好的玉,或许加工成形后,会比徽猷手上不停把玩的那块无价古玉还要值钱。

可是,当四人来到昨天夜间他们藏好的玉石的地方时,四人面面相觑。

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璞居然不翼而飞。

第四章 烽火戏诸候

“奇了怪了!赶上什么年头了,净是些吃饱了挣着的有钱人扎着堆的往这破山脚旮旯里跑!”靠在流水村边矮破石头墙上的维族男人反反复复打量着他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见过的霸道越野。对他而言,眼前的这辆全身迷彩的越野车可能只是一辆自己贩一辈子玉石都买不起的奢侈玩意儿。他这样一个穷山僻壤里长大、最远也只到过省境边的男人,自然从那如同猛兽一般咆哮的越野车所挂的车牌上看不出来足以惊天动地的玄机。

这辆“南A”打头的越野军车是昨天夜里开到这里来的,伴在它左右的还有十辆清一色的军用吉普,轰轰隆隆的车队声开到流水村边的时候惊醒了大多数入梦的流水村村民,就连趴在媳妇身上一边幻想着村外营地里如同女神一般存在的女人一边奋力冲刺的几头牲口都被惊得从女人身上掉落下来,这会儿趴在村头的石头墙上打量这群军车的阿巴扎就是其中之一。

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这个身材不算健壮的唯族男人瞅了一眼通往山上的唯一山道,随后不动身色的一个人往山上走去。

正值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山间飘着微微薄雾。对这山道熟悉无比的阿巴扎没费多大力气就来到了半山腰。山腰上有好几个岔道,有的通往山顶,有的则是死道。阿把扎走进了一条鲜有人知的死道,不多时,停下身子,左右顾盼一阵,没看到有任何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拔开身边一人高的杂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出现在他面前。

弓着身子猫进山洞,一脸兴奋的阿巴扎越来越得意,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抱着金砖过的日子。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能有多大的志向?刚刚在村边看到的霸道悍马绝对跟他这种山里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左拥右抱呼莺唤翠的日子也跟他没有半点儿干系,他想好了,用那玉石换了现金,先在百里外的县城买套房子,再把家里人都接过去,永远跟这贫瘠的流水村说再见。

爬着爬着,不知道为何,他脑中突然浮现了一个面容,一个勾着嘴角笑得玩世不恭的青年男子。猛地,他的身子打了个冷激灵:那刁小子是出了名的多疑难缠,自己一声不吭偷了他的玉石,他会怎么报复自己呢?

一想到刁小子的整人手段,阿巴扎就打心眼里害怕,他怕的不只是那骑着瘦骨嶙峋老毛驴汉家刁小子,还有跟在那刁小子身后的两个男人。或许全流水村的人都知道那刁钻野蛮的李云道有一个能够生劈野牛手撕虎熊的猛人哥哥,流水村里没有人不对那个成天憨憨笑着壮实男子敬畏三分,可是他阿巴扎是全流水村唯一一个算得上是跟刁小子有交情的村民。他自然知道,那刁小子除了有一个如同野兽一般的大哥弓角之外,还有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二哥徽猷。全村的男人都忌惮刁小子那个力大无穷的大哥,那是因为十年前对抗野狼群的那场生死之役中,全村人目睹了那个仅有十四岁的壮实男孩徒手劈死了近一半的野狼,掌到之处必有一头野狼吐血毙命,那叫弓角的男孩儿一共出了十八掌,劈死了十七头狼,还有一掌劈空,却将村口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拦腰劈断。在这穷山沟沟里呆了近一辈子的山民何曾见过这等厉害的外家功夫?

于是在这个如狮似虎般勇猛男人的光辉下,刁小子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娇艳的二哥徽猷就显得阳刚不足阻阴柔有余了,甚至有人私下里给他起了一个绰号“阴阳人”,可是,阿巴扎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从来不敢称呼这三个字,因为当年就在那个叫弓角的少年斗狼群受伤的后一天,他看到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孩接替了弓角每日的狩猎任务,阿巴扎曾好奇这个被村民起绰号为“阴阳人”的美貌少年是如何不用任何工具就能每天从山林里猎回丰盛餐宴,直到阿巴扎躲在老远的地方,看到那个被众强壮村民喊成“阴阳人”的少年轻而易举地用制服双眼通红的野生耗牛时,阿巴扎这才知道这群生活在喇嘛寺里人是如何地深藏不露。顺带着也因为信喇嘛教的因素,阿巴扎从此就成了流水村村民中唯一一个客客气气跟刁小子打道的人。

一想到弓角空手劈狼的凶猛和徽猷制服野牛的深藏不露,阿巴扎就有些心慌,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后悔最天晚上一时被钱懵住了眼睛,到那藏玉之处偷了那刁小子的珍稀玉石。

忽然,阿巴扎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软软东西,很熟悉,拿在手上摸了摸,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看清楚了手中的事物。

一整块被单。这是阿巴扎结婚时的洞房喜被,昨天急着出门,拿了就走,只想着用它来包裹那块体积还算不小的玉石,反正卖了玉石再买新的也不迟。可是他明明记得昨天到刁小子藏玉的地方偷了玉石后,是连同裹玉石的被单一起藏在山洞深处的,可是此刻被单孤拉拉地扔在半路,那玉石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山洞深处的阿巴扎将洞里反反复复摸索了几十遍,只是阴暗潮湿却空无一物的山洞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到手的玉石再次不翼而飞。

“倒了大霉了!贼赃也能长腿跑了不成?”一脸沮丧的阿巴扎缓缓爬出山洞,原本幻想着的房子车子都在瞬间化为泡影,一时间,阿巴扎有些无法适从。

只是等他爬出山洞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山洞口有四张笑脸笑意盈盈地打量着一身土灰的他。

靠得最近却也让他心跳得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南方男人的面孔,不算英俊,也算孔武,却让阿巴扎有种致命的窒息感。只是,阿巴扎此刻倒也有了种难得的心安理得,看来刁小子把玉石取了回去。

只是,接下来,这张南方面孔轻轻一笑道:“把玉石还给我,我就什么都不跟你计较!”

刚刚才有些心安理得的阿巴扎,才爬起身就再次软瘫了下去。

“玉……玉石难道不是你们拿回去了吗?”阿巴扎举起手中的破旧被单,眼神惊恐地打量着那张从近处看才发现除了有些藏民般的红黑外绝无瑕疵的脸庞。

“拿回来?阿巴扎,我估计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人不太喜欢跟一般人斤斤计较,可是要真的计较起来,我可是个锱铢必较的大俗人。不管你们叫我刁小子也好,还是叫我没爹没娘的野种,如果你今天不把玉石还给我,我可还真的要刁上一回给你看看。”那张除了因高原紫外线而晒得黑红外绝无其它瑕疵的南方面孔难得在外人面前收起一脸的玩世不恭,肃穆的表情让跪在他面前的阿巴扎心惊胆战,尤其是看到云道一脸严肃时,跟在他身后的徽猷和弓角都围了上来,见识过他们身手的阿巴扎顿时有了种被虎狼包围的错觉。

“我真的没骗你,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发誓,昨天我的确去你平时藏玉地儿偷了你的玉石,可是我拿了这被单后就裹了放在这山洞里,可是今天我来一看,就只剩下这张被单了。我要是骗你,就让我断子绝孙!”

对于把传宗接代看成是人生头等大事的山里人来说,断子绝孙已经是最为恶毒的誓言了。这个南方男人伸出那双因采玉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卡住阿巴扎的下巴,几乎是鼻尖靠鼻尖地死死盯住维族男人的双眼,良久,才缓缓松开道:“应该没有说谎!你走吧!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否则,哼哼,万一哪天我想起了这笔旧帐,你知道的,我整人的点子很多的。如果不想像你隔壁的克里维那样半辈子躺在床上起不了床的话,我劝你,最好帮我找到那块玉石的下落!”

连爬带滚地阿巴扎连声答应,看着阿巴扎缓缓消失在山道上,站在清晨旭日东升的昆仑山腰上的南方男人又是一口标准的东北话:“奶奶的,怎么钱就这么难赚?明明要到手的事儿,偏偏要生出这些事端。”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小喇嘛的脑袋道:“这回娶媳妇不能着急了,钱都没了!”

灵动的白嫩小手一颗接一颗拨动着手中紫檀佛珠,听闻男人的话,十力嘉措微微扬起脑袋,迎着清晨旭日薄光,咧嘴一笑:“云道哥,我不急!”

抚着小喇嘛脑袋的男人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看向缓缓爬出山洞的弓角和徽猷。

身材高大的弓角显然没有什么发现,他那样的身材能挤进山洞已经是一件很难为他的事情,一脸憨憨的笑看向云道时,有些微微不自在,似乎为没发现任何线索而自责。

而紧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徽猷却是眉头紧锁地打量着手掌心中的一颗圆形事物。

一颗铜质纽扣,纽扣上面没有图案。

接过纽扣的云道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面对东方旭日,缓缓道:“不是村子里人干的!”

能加入流水村外扎营地这个圈子中的人,自然没有一个不是在某个领域呼风唤雨的猛人,就算自身的能量达不到一呼百应的惊人效果,但如果加上背后如同老树盘藤般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却也能使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拥有近似于纵横捭阖的“王霸之气”,哪怕这口所谓的王霸之气只是碍于脸面而死死撑住,但是就算是以假乱真狐假虎威,其能量也不是守着一分三分田的升斗小民就可以想象和比拟的。

不过,就算是这群开着越野一路轰轰烈烈摧枯拉朽一般冲到昆仑山麓的猛人,也丝毫不敢小觑昨天晚上停在营地外面的一排算不上起眼的军车。

昨儿夜里赶了几天路的众人睡得正酣甜的时候,这个贸然出现的军车队伍不请自来,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闯入了他们驻扎在流水村外的野营地。能加入到“皇城登山俱乐部”的人,自然都是在长江三角洲一带可以横着走路的猛货。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十根指头有长有短,自然不是每个有钱有权的人都懂得韬光养晦的玄妙,那些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长大的富三代富四代中,自然少不了那些喜欢横着走路来摆威风的人。像螃蟹一般横着走路,并不代表肚子里面如同草包一般没有货色,相反,这些个喜欢结伴横着走路的年轻人已经隐隐约约在江浙沪一带形了一股颇为稳定的势力,大部份被他们碾过的人要么至今没有恢复元气,要么就在黄浦江、长江、西湖底下安心长眠。但就是这样一群腰间扎着黑带等级的年轻纨绔,昨儿晚上一个照面就直接被来人全部放倒,无一例外。而且,对方只有一个个头不高、身材精瘦的男人出了手,其余的都如同像戏一般打量着被瞬间放倒的众纨绔。

被一招放倒的纨绔们还没有来得及发报仇血恨的狠誓,就被对方俨然是首领模样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一句话吓得头都不敢抬。

“我是蔡修戈。大奸臣蔡京的蔡,‘修我戈矛’的修戈。不服气的,都可以到南京来找我报仇,嗯,我一一接待。”说话的男人从他们身上跨过去的时候,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却是实实在在地将一堆江浙沪的井底之蛙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趴在地上的这些只知道开跑车玩明星抢地盘的纨绔俗人哪里能体会得出来《诗经》的国风大雅,但是蔡修戈三个字实着将他们狠狠地震摄了一把。

令江浙沪长三角黑道巨擘闻风丧胆的“儒魔”蔡修戈。

趴了一地的纨绔还来不及抱怨就已经开始暗暗各自中庆幸:自己居然能够有幸被蔡修戈正面对仗,虽然只是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特种大队的精英揍趴了一地,但说出去也是倍儿有面子的遭遇。要知道,放眼全国,同一辈人当中能跟蔡家修弋一攀高下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而真正能与之一决高下的,也就一只手而己。

盘踞珠三角的福建妙人欧蚍蜉,坐卧渤海湾的山东猛汉齐南山,俯视东北三省的薄家薄大车,坐拥天府蜀地的秦地智者陈六驳,欧齐薄陈,加上一个在长三角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蔡修戈,正好满满一只手。这只手伸得好,就是拳头,伸得不好,就是一盘散沙。不过,幸而堪比中指的蔡修弋与红色阵营有着撇不清的深厚渊源,所以这只手如今虽不算拳头,但也可堪比厉掌。

清晨,薄雾消散,东方旭日喷薄欲出,这个在长三角足以一锤定音的男人正站小溪边,身边站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如同印得无上道的大菩萨一般的年轻女子。

“老头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做了这么多的不肖子,他那犟脾气我清楚得很,他心里挂念你这个宝贝孙女儿挂念得紧。有时候打个电话回家,老人家年纪越大,智力阅历高是不错,但情商肯定都越来越低,打个电话哄哄他就好了,况且打小他就对你特别偏心眼儿。”这个被道上的人称作“儒魔”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像个没完没了的八婆,一脸的苦口婆心足以让鬼鬼祟祟躲在帐篷里偷瞄心中偶像的纨绔们跌碎一地眼镜。

只是那年轻的女子却丝毫不领情:“小叔,也有几个月的工夫,你怎么就转个人似的,婆婆妈妈起来了?要说,也得像我哥那样的人来说我才对,你当年就是一典型的负面榜样,我要是回去告诉爷爷,小叔就是我偶像,你猜他会不会让手下绑了你到书房里狠狠地吃上一顿裤腰带!”说到最后的时候,年轻女子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三笑倾天下。如同菩萨一般的女子居然也有如此孩子的可爱一面,刚好走出帐篷的中年大叔也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博伊一笑,烽火戏诸侯又如何?”趴在村头残垣废墟般的石头墙上,那个名叫云道的青年一脸唏嘘,目不转睛盯着那年轻的女子,鼻息粗重。

“小三子,如果你想烽火戏诸候一把,那把遭世人唾弃的火就由哥来放吧!”趴在云道身侧,怀中搂着小喇嘛的憨笑壮汉一反常态地一脸讳莫如深的微笑。此地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搏虎斗牛生撕野熊的弓角,而是身边那个活了二十五岁却从来没有尝过女人味道的男人的哥哥。

桃花眼,柳叶眉,比女人还要妩媚多姿风情万种的男人嘴里叼了一根枯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道:“点火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还是由我这个当二哥的来做吧,弓角你块头比我大,力气比我大,不多砍些柴木让那烽火更旺盛浓密些实在是太可惜了。当然,如果你到山下抢个油田来为小三子添薪加火,我倒也不介意,只要你敢抢,我就统统一个接一个,像过年点炮仗一样,一个不拉地全部点着。”

大个子怀中的十力嘉措轻轻扬起可爱的面孔,很认真地看着那被村里人称为刁小子的云道:“十力不会砍柴抢油田,也不会点炮仗玩火,但是十力会像帮徽猷哥做饭扇火那样,哥你想多大,十力就扇多大!”

第五章 我是李云道,蔡修戈是谁?

对于蔡修戈而言,踩一两只像昨天晚上那种层面的纨绔完全是看心情的事情,就算是一不小心踩死个一两只,明天他蔡修戈一样可以在南京钟山高尔夫别墅里定定心心地喝他那上好的洞庭碧螺春。做人做到蔡修戈这个层面上,基本上就已经到了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的程度,自然不会像芸芸众生般恪守小节,相反在这种大菩萨境界里的大开大合时常会让人收获意外惊喜。

当那个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年轻女子恢复常态后,走出帐篷的中年大叔才缓缓将目光转移到同样立于小溪畔的蔡修戈身上。

世人只知男女之间会以眼神摩擦出火花,却不知男人和男人之间四目相触,火花四溅:英雄心心相惜。

只可惜自幼就喜欢在军区大院里敲闷棍下绊子的蔡修戈,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个枭雄,英雄这个词是完全跟他扯不上半点儿干系。那位不清楚身份的中年大叔似乎也算不上力拔山河的英雄,顶多是金字塔尖的佼佼者。

没有传说中的相互欣赏,八拜结义,最后目光各自移开。

“我倒是想被老头子五花大绑回去,能在你祖母灵前磕上几个头,小叔就算是吃顿军腰带也值得!”落寞眼神,一脸孤寂的蔡修戈微微叹了口气,或许也只有在这个亲侄女儿的面前,他才会难得地袒露一回心底最深层次的脆弱。

“小叔!”年轻女子似乎被身边一脸落寞的男人感染了情绪,一张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都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惨然一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爷爷差不多都已经放下了,小叔你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何必在还始终停在这件事上反复纠结呢?世人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人活在这个世上,更多的时候,应该往前看、往前走,只有前面风景才是最好的。”

蔡修戈莞尔一笑:“你怎么知道前面不是万仞深渊刀山火海呢?又或者”这个男人的思维永远都跟他做事的风格一般,剑走偏锋。无论是当初拒绝国防大学的硕博连读,还是众人瞠目结舌中走上了一条与红色阵营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灰色道路,他都是如出一辙地剑走偏锋。

“家里人都说我跟小叔最像,以前我也这么认为!”年轻女子轻轻叹了一声道,“实际上小叔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而我却是天生的乐观主义。一悲一乐两个极端,显然我还是与小叔你不同的。”

蔡修戈仔细打量着身边年轻侄女的秀丽脸庞,半晌后才叹道:“白驹过隙,真的是不经意,连夭夭都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唉,又不知道多少北大才子因我们夭夭而食不咽寝难寐啊。”

身边的年轻女子闻言,一张白皙的俏脸有些微微涨红,一脸小孩子气的嗔怪:“小叔!”

“好好好,小叔不说了,不过小叔是过来人,有句话小叔还是要告诉你,以免你走弯路。”

叫夭夭的年轻女子一脸微笑:“洗耳恭听。”

“别这么严肃,小叔只是告诉你过来人的经验。”蔡修戈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前世种下多少因缘,才能换得今世茫茫人海中的不期而遇,所以佛才说,五百年前的无数交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所以我想用我的经验告诉你,如果碰到一个你认为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千万不要犹豫。不要步小叔的后尘,我不希望看到蔡家出现第二个蔡修戈。”

叫夭夭的年轻女子抬头嫣然一笑,百媚丛生中缓缓道:“小叔你放心好了,要真碰到那么一个人,我量他怎么也逃不出我蔡家桃夭的五指山。”

“小丫头,都二十多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俏皮。闪开……”蔡修戈闪电般伸手将蔡桃夭挑至自己身后,眨眼的功夫,一个高材粗壮的唯族汉子已经冲了上来。

似乎阿巴扎本想像在流水村里通常打架的那般揪住蔡修戈的衣领,然后再给对方来个“绊马腿”,再压到对方身上直至对方求饶,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比他更快,而且不退反近。

阿巴扎只感觉对面这个文文弱弱的男人只是轻轻用肩部在自己胸口处点了一下,只听到“哎呀”一声惨叫,阿巴扎高大的身躯瞬间就如同脱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屁股着地的唯族汉子在地上足足滑行了五六米才揉着胸口停了下来。

正当阿巴扎准备站起身的时候,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到了他脖子下端。十余个虎狼般表情的年青人将他围成一圈,当头的一个手持一支乌黑的锋利铁器,直抵阿巴扎喉咙下的命门要穴。

“谁派你来的?”手持锋利铁器的青年冷冷开口,看样子就知道己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

虽然阿把扎打小在山里长大最远也只到过省境边,但是凭着刚刚文弱男人的一记强大无比的“贴山靠”和面前这支通体乌黑叫不出名字的凶器,他也能凭直觉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只是,唯族男人的血性却这个瞬间被激发了出来:“把玉石还给我!”

“找死!”领头的青年一巴掌甩过去,阿把扎满嘴鲜血。

“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蔡修戈有些好奇地向来人看去,古井不波,随后只是冷哼一声:“动作快点,兰州方面的飞机还在等着。”

蔡修戈转身回头,再也不看那几个贸然闯入者,只是刚刚迈出九步,还没有返回小溪边,就听到几声熟悉的闷哼。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与他同时喊出“住手”的年轻男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仍旧是那幅因高原紫外线而显得有些黑红的南方面孔,嘴角习惯性地上翘,是玩世不恭也好,是看轻天下也好,站在蔡家修戈的面前,都显得有些好笑。

一个穷山恶水的刁民凭什么看轻了天下?凭什么在蔡家修戈面前飞扬跋扈?

“我是李云道。”

史书上记载的“鲤鱼跳龙门”的案例多如牛毛,然而就是这些看似数不胜数的龙门事件,却只是历史洪流中的沧海一粟。湮没在历史前进*下的无名小辈大多被时间无情地遗忘,其中的蝇营狗苟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知晓?小人物从芸芸众生的草根境界攀上那个高不可及的金字塔顶需要付出多少倍于他的努力?汗水,心血,忍耐,机遇……无数个契机重合在一起的时候,小人物也才有一跃龙门的千载机遇。

出身红色家庭的蔡修戈自然比那些家庭、父母名不经传的草根要多出许多机遇,但是就算是如今跟他位于同样一个层次的人,也无法想象,一个从出身开始就被打上红色印章的男人,要面对多大的压力,承受多少流言才走到如今这种境界。尽管这其中有外人无法知晓的家族内幕,但是很显然,来自上层社会的诽语往往比市井小民的八卦要更加具有现实的杀伤力。

就是这样一个进过人民大会堂品过国宴,也有过流浪街头风餐露宿经历的男人,走上了与红色背景截然不同的道路,亦正亦邪亦白亦黑的他如今同样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只是姿态与普通的红二、三代截然不同。

看惯了人世喜怒哀乐的蔡修戈见到那个一脸微笑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没有丝毫地惊讶,仿佛那两个一刚一柔截然相反的青年在眨眼间收拾了他十几个从特种精英大队退役的好手也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对于某些人而言,这个世界上处处都不缺乏奇迹。

他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一脸灿烂笑意的李云道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把玉石还给我。”

“哦?你怎么知道是我拿了你的玉石?”

李云道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盘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阿把扎,后者似乎正注视着这儿的一举一动,看到李云道回去头,虽然刚刚的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牙齿松动,但是李家三兄弟在场,尽管他并不知道那被称作刁小子的青年是否身手了得,不过就算是以前他没有见识过弓角和徽猷的身手,刚刚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看似坚不可破的十几名虎狼汉子放倒了一地,这位昆仑山麓土生土长的维族汉子还是如同打了鸡血地奋力喊了起来。

“就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我藏玉石的洞里长着一种可以提炼染液的蔓藤,他们这里好几个人身上都有那种染液的汁迹,尤其是他。”阿巴扎指着蔡修戈,情绪激动,“他身上的染液渍最多,肯定就是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是在别的地方染上的这种染液?”蔡桃夭走了上来,面色平静,一幅据理力争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儿慌张。

“笑话,这昆仑山我住了半辈子,这片区域里哪儿有些啥我能不知道?整片山上,也就那个山洞里有这种蔓藤,别的地方根本就是见光死。”阿巴扎的确没有说谎,他对这山上的事物了如指掌,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能找到李家兄弟三人藏玉石的地点。

“这个理由似有些牵强,受害者的证词有可能会做假。”蔡家女人如同律师一般据理力争。

“如果加上这个物证呢?”一直沉默微笑不语的李云道突然平伸出拳头,缓缓伸向那女子,直到离那女子还有二十公分的时候,才翻转手掌,掌心朝上,一颗铜质钮扣赫然平躺在这个一脸笑意的男人手中。看到那颗钮扣的时候,蔡修戈如同大菩萨一般笑得意味深长,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外套上的确丢失了一枚一椿萱模一样的纽扣而有任何地忐忑。

到近处,李云道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五官相当精致,一抹红颜如同雪山清莲般聪慧灵智,一时间,这个最多见过村里寡妇皱巴巴的大屁股的山里刁民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

刚开始还好,只是被这样一种如饥似渴的眼神死死地盯上好几分钟,就算是菩萨都会害羞,何况蔡家女人还是个未曾出阁的姑娘。

“小子,今天我心情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南京如何你敢这般看我的侄女,我想不需要我开口,你的双眼就已经被人挖出来了。”蔡修戈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垂涎自己侄女美貌的山村青年。

“哦?你想挖我家三儿的眼睛?”一个异常好听的男中音缓缓响起,紧接着,那个桃花眼柳叶眉的男人慢慢走到原本看似孤立无援的山间刁民身边,“弓角,有人说要挖了三儿的眼睛!”这感觉好像是在告状,可是事实上趴在地上不得动弹的那些人都知道,刚刚出手最快、最狠、最为刁钻毒辣的就是这个看上去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被大个子壮汉揍趴下的起码这会儿还能动弹,可是被这个长发青年玩倒的,绝大多数处于昏迷状态。

“啥?挖三儿的眼睛?”表情严肃却掩饰不住一脸憨气的壮汉应声而来,怀中仍旧抱着那个自始至终都摇着经桶诵着晦涩经文的灵慧小喇嘛,“谁,谁要挖取我弟弟的眼睛?”

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徽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阴测测道:“我大哥弓角别的不擅长,就擅长的就是开膛剖腹,八百斤的野猪,千把斤的棕熊,一根树枝就能如同庖丁解牛般完成一件艺术品,你们要是想为艺术献身,我这个做二哥的倒也不介意。”

小喇嘛闻言停止了诵经,眨着大眼睛盯着一脸肃穆的徽猷,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身边的大个子弓角憨憨道:“咱们山里人都好说话,把我们的玉石还来,咱就当啥都没有发生过。”

对面的蔡家女人嫣然一笑,几个男人差不多同时看痴了,小喇嘛口下的玄奥经文再次响了起来。

“凭什么说那玉石是你们的?这块玉石明明是我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初看就己经让人回味无穷,再看百媚顿生,三看则让人有种惊为天人的顿悟。用耐看这两个字来形容这种天宫朱蕊一般的女子显然是太过于苍白和无力,而沉鱼落雁之类的华丽词藻用在她的身又显得太过于媚俗。这样的女人,真正有品味的男人会默不作声的在心中欣赏,就如同观沉一朵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山雪莲。

蔡桃夭就是这种女人。

通常这个名为桃夭的蔡家女人只要开口,不管站在她对面的是穿着开裆裤的三岁稚童还是逾古稀的鹤发童颜,都生不出半点儿反驳的念头,一来男人天生的生理结构决定了他们无法拒绝这样一位老少通杀的绝世美女,二来思维逻辑相当严密的蔡家女人也不会给他们任何说“不”的机会。

看到对面那个因高原紫外线照射而略显黑红的南方男人眼中闪着陌生的光芒,蔡桃夭在心中冷冷一笑。绝大多数男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都会有种相形自秽的自卑感,但对面这个男人的眼神里居然闪烁着难得一见的原始yu望。蔡家女人不由自主地冷笑:敢在她面前表示出这种眼神的男人,如果不是大智近妖的人间怪物,那就一定是目不识丁的人间悲剧。在她看来,面前这个一身山里人打扮的男人显然是后者。

如果不是哥哥开口请他,如果不是小叔亲自出马,如果不是老爷子许诺了用这块玉石换取她十年的自由,站在她这个层面上的女人,绝对不会无聊到要跟一个山间刁民斤斤计较的份上。

只是对面这个嘴角轻扬一脸笑意的男人的确让她的心里非常不舒服,甚至让她这个平时心如止水菩萨一般的女人生出了几份愤世嫉俗的念头:“一个山里头的刁民,凭什么笑得这么嚣张跋扈?”

对面的男人只是微笑着沉默了片刻便缓缓道:“你说那块玉石是你的,有什么证明吗?”

蔡桃夭正要说话,仅落后她一个身位的蔡家男人缓缓抓住她的胳膊,把这个倾倒众生的侄女儿拉到他身后,不紧不慢道:“我侄女说是她的,那就是她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自小就无比骄傲的蔡家男人看都没有看对面的男人一眼,相反一对神采奕奕的单凤眼只是微微打量着被一个精壮男人抱在怀里的十力嘉措,后者手摇刻满神秘经文的藏教经桶,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站在最前方的南方男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深喑此理的蔡修戈面对这几个山里人,连半点儿出手的冲动都没有,要知道,如今能跟这个在苏沪浙样样玩得风生水起的男人叫板的,全国也数不出太多,几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间刁民跟他斗心眼斗实力,那完全是蚍蜉撼树一般的无聊游戏。

听到蔡家男人近乎咄咄逼人的言辞,始终一脸沉着微笑的李云道面不改色,只是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加诡异:“这么说,你就是抢了?”

“抢又如何?”蔡修戈缓缓从小喇嘛身上收回目光,“小家伙叫什么?”

“十力嘉措。”李云道如实相告,仿佛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将他们兄弟几人辛苦挖来的玉石占为己有的强盗。

“十力嘉措,嗯,十力嘉措!都说佛有十种智慧,又称十力,的确是个好名字。”蔡家男人似乎对佛学有着功力不浅的研究,事实上,就这个出身红色家庭、一身儒雅的男人跟姑苏古城寒山寺的老方丈、金陵栖霞寺的老住持都是忘年禅友,而且很多时候,两位得道高僧对这个自学梵语研究佛学的男人都会口称“惭愧”,其佛诣之深可窥一斑。

“不过话说回来,这块玉石还是你们帮忙挖出来的,这倒是要感谢你们一番。这样吧,如果将来你有机会来到长江三角洲一带,碰上麻烦就报蔡修戈的名字,或多或少,江浙一带的朋在会给个薄面。”

蔡桃夭微微吃了一惊,向来眼高于天、比任何人都骄傲的小叔为何会对一个山间的无名之卒另眼相看。像蔡修戈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极对他胃口的,他宁可多花钱也不愿意跟别人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蔡修戈三个字有多大能量,没有出过山的李家三兄弟自然不清楚,但或多或少知道她小叔某些惊人事迹的蔡桃夭却是清楚,有蔡修戈三个字做护身符,虽然不至于在江浙沪一带横着走路,但起码比普通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保障,温饱自然不成问题,就算是鲤鱼跳龙门的机遇也指不定会碰上个一两回。

“蔡修戈是谁?我不认识。我只要我的玉石。”

听到这句话蔡桃夭倒是很认真地多看了对面的山间刁间几眼,这一看,倒真还觉得对面这个不知道是傻还是犟的山里人多了几份顺眼的感觉。或许是错觉了吧,蔡桃夭再次在心中自嘲。

蔡修戈却没有因为对方不敬的话而生气,相反自潮地笑了笑:“人就是这样,别人把你捧高了,你也就习惯了,最后自己也认为自己真的站高了。其实说到底只不过都是梦幻泡影,空皮囊一个而己。”他说话的时候似是跟别人交流,实则自言自语。说完话后,一脸落寞无从躲藏。

“狗屁!”站在李云道身后与弓角并排而立的妖媚男人轻轻哼了一声,声音虽小,却是众人都能听得清楚的。

跟着蔡家男人的特种精英一般底子都不会常人可以比拟的,短暂地失去了行动能力后,这会儿大部会都已经恢复了正常。听到徽猷那句“狗屁”,一个个瞪眼怒目相向,可是却偏偏没有一个再敢直接动手了。

“年轻人,其实今天我大可以拿了玉石就走,这辈子我种下的恶缘没有三千也起码两千九百九十九,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信佛,却不怕下阿鼻地狱。只是你先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我要把玉石还给你?”蔡修戈提了提裤管,居然直接席地而坐,仰着脑袋看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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