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龙,底色黑白?
这是鲜喵的第 1910 篇吐血原创
梁龙的风格,一向是把饱和度拉满,穿着最浓艳的衣服,唱最带劲儿的歌。
但在导演张曜元以梁龙为纪录对象的《登场》中,他却被套上了黑白的底色。
看完片子,我觉得黑白对了。
上世纪末,赵本山倡导的「绿色二人转」还没登上历史舞台。
在东北老家,这个传统戏种主要靠男演员扮丑、做危险动作,女演员打擦边球撑着。
演员们不易,赶上下岗潮,生活苦闷的老少爷们也爱看。但有一些见过世面,思想上有变化的年轻人,却没怎么看过这种「过时」的表演。
20出头的梁龙算一个。
在摇滚乐的黄金年代,他喜欢的是Beyond、黑豹乐队们等自由、有深度,并且能住上五星级酒店的艺术。
为了实现自己的音乐梦,他学吉他、做生意、当保安、组乐队,拼了命的想捅破那层和摇滚乐的窗户纸。
然而同一时期,梁龙和搭档孙保齐因为打架被开除,没了现金流,他的第一支乐队「黑镜头」被迫解散。
资料图
同样被击碎的,还有摇滚乐的「泡沫」。
随着滚石唱片离开大陆、何勇调侃劳动模范。盛极一时的摇滚乐,演出批文都快拿不到了,资本也作鸟兽散。
但行业江河日下时,连小透明都算不上的梁龙,突然在没有摇滚乐土壤的东北「龙场悟道」。
一日,他跟原「黑镜头乐队」的难兄难弟们,在大队会计的儿子苏永生家排练,梁龙让路过的苏永生妹妹随便说三个数,准备展示一下「freestyle」的能力。
没想到,顺着瞎扒拉的节奏,他用20分钟写出了《采花》。
不咋了解「二人转」的梁龙,偏偏创作了一首风味儿极重的歌。冥冥之中,脚下的黑土地似乎在赋予他力量。
之后的22天内,他顺着这个思路,又写了近十首歌,并一口气完成了创作、排练、录音的全部工作。
这22天,改变了梁龙的一生,也成就了异类的「二手玫瑰」。
二手玫瑰资料图
但别看作品有了,刚成立的「二手玫瑰」还是不太受待见。
1999年受邀参加「哈尔滨第二届摇滚节」时,主办方给其他乐队都发了25个肉包子,唯独跳过了他们。
之前梁龙没少被忽视,但这次他觉得对方不能不尊重他的艺术。
据传,梁龙当时喝了一瓶白酒,抄起糖纸把长发绑成了辫子,又借来化妆品,在脸上乱画,顶着最离谱的造型上了台。
结果另类的曲风和造型,把在场的老炮儿震的说不出话,「二手玫瑰」一炮而红。
顶着「民族朋克」的光环,梁龙决定再次进京。第一场演出,兄弟们让他把造型做到极致,直接升级成「反串」。
自此,大红大绿的服装、浓妆艳抹的造型、44码的高跟鞋,甚至惹眼的丝袜长腿,成了梁龙与「二手玫瑰」摘不掉的标签。
极致的风格,也帮他顶过了摇滚乐最难的时代。成了近二十年摇滚乐坛的「活化石」。
「二手玫瑰」演唱会资料图
但要面子、要强的钢铁直男梁龙愿意扮丑么?
当然。
他不仅一直在舞台上坚持反串,甚至在短视频、直播时代,开发出了美妆博主的属性。
似乎解构、自嘲、娱乐自己,帮乐队提高影响力,已经是他生命或者身体的一部分了。
不过最近两年,他一边坚持「行为艺术」,在身体上肆意涂抹。一边又在消解标签,试图擦去浓艳的「外壳」。
蒋佳辰执导的电影《没问题》中,梁龙担任主角,把身处中年危机的严肃角色处理的不错;综艺《导演请指教》中,他创作的黑白文艺短片《疯狂的外星人》,引发了不小的讨论;纪录片《登场》中,他又在黑白的影像里穿越歌手、演员、网红等不同身份。
洗尽铅华,黑白似乎成了「中年摇滚教母」梁龙,最真实的底色。
如果说出圈的短片《疯狂的外星人》,是梁龙思想的延伸。那导演张曜元的《登场》,则部分展示了梁龙的「本体」。
作品以2019年底,梁龙拍摄《没问题》与筹备跨年演唱会时,工作之外的生活为记述主体,展示了他不太为人所知的一面。
《登场》海报
说是生活,但辗转于不同的身份间,生活只是片刻的休息。所以纪录片的核心,其实是工作内外,以及不同工作间,梁龙状态的对比。
例如在电影片场,他是听话、服从性高的「青年演员」。
过往虽然没少客串出镜,但作为主角演100多场戏,真正进入到表演体系,他心里多少有点没底。
为此,张曜元一边选择群演等工作人员找他合影,一边选择王宏伟(贾樟柯御用演员,代表作《小武》《站台》等)对现场调度的要求等素材,对比出了这份「拘谨」。
《登台》剧照 / 王宏伟与梁龙在片场
但在演唱会后台,作为乐队的灵魂,他又起着王宏伟在片场的作用。
他了解舞台、了解乐队、了解粉丝,于是本能的唤醒了控制欲,希望在自己的领域做到尽善尽美。
然而看似拿回了「主动权」。演唱会开始前,乐队的兄弟们相拥着到准备区,他却被要求晚5分钟入场。
独自等待时的呢喃和踱步,似乎又在诉说着另一种身不由己。
《登台》剧照 / 「二手玫瑰」在后台
此外,戏份不多的「网红」身份,却是冷静的纪录中,情感浓度最高的一段。
梁龙在工作间隙直播,化妆、扮丑,无所不用其极,连经纪人栗子都觉得不至于此,甚至无力的希望张曜元说句话。
作为纪录者,导演处在「失语」状态,能给栗子慰藉的,还是梁龙自己。
他一边说着没事儿,一边笑着让栗子给他拍照留念。此时的梁龙五颜六色,笑靥如花,可观众眼中,只有黑白两色,更显得「悲凉」。
《登台》剧照 / 梁龙记录新造型
是的,《登台》中,张曜元将大众眼中「浓艳」的梁龙,套上了黑白影调。
这是他的观察,也是他的表达。
穿梭在不同身份间,虽然梁龙的自由度和话语权不同,但收到的外界影响,以及因此造成的不完整性,却贯穿始终。
所以黑白是《登台》的风格,或许也是梁龙的底色。
《登台》剧照 / 梁龙小憩
他是严肃的,也是需要表达的。因此他借浓艳的外壳、邪魅的曲风,唱着生活和时代。
乐迷爱死了他所打造的「不正常」,又慢慢爱上了他的表达。所以喜欢浓艳没错,浓艳本身也没错。
《登场》豆瓣评论区
但《登场》中梁龙本体的黑白色调,与《疯狂的外星人》中思想的「褪色」,其实也没错。
它们都是对的,它们共同组成了梁龙:在黑白中寻找浓艳,又在浓艳中回归黑白,交相辉映。
《登场》结尾,梁龙登上跨年音乐会的舞台。音乐响起,影片终了。
虽然在张曜元的纪录中,登场的似乎只是梁龙的「一部分」。这部分有幸在观众的欢呼中闪耀。而另一部分,只能在纪录片散碎的线索中,甚至在纪录片都无法触及的地方神伤。
但起码穿梭在两种色调间的梁龙是快乐的。
片中,张曜元保留了一段采访。记者让他在快乐、兄弟、金钱、健康等等词汇中选出4个,但又要从4个中,最终选出1个。
梁龙留下的是快乐。
诚然,梁龙仍在做自己的音乐,唱自己喜欢的歌,甚至迈入另一种艺术领域,用不同的媒介叙说自己的故事。
那么纪录片《登场》,作为梁龙人生的一个片段,底色虽是黑白,但最终与浓艳一起通向的,其实是「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