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倡导的技术
一个人,把不幸和苦难呈现出来,说给人听。
但是在说之后的事情,是由不得说者来决定的。
网络成为生活方式的今天。
一个人,一旦用“性侵受害者”“抑郁症患者”的身份来活动,
那么很长一段时间里ta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些标签。
公众在热切讨论的同时,
免不了要拿起ta来做个例子,当个典型。
自我倡导的人,
不仅仅代表了自我,
也代表了一类人,
影响了一类人。
反过来。
倡导本身也在重塑自我。
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带来的二次伤害,
已经是旧话了。
而很容易被忽略的事实是,
即便是那些听起来是支持的话语。
那些带着关怀的讨论,
都有可能成为当事人生活中的噪音。
嘘寒问暖和同病相怜,
未必就比胡说八道好。
人言可畏,笔能杀人。
不仅仅是恶语伤人的可怕。
也有“言说”本身带来的不可预知的影响。
发声重不重要,当然重要。但是发出声音的人能不能接住社会的回音呢?
自我暴露勇不勇敢,当然勇敢。但是勇敢的代价是否会摧毁这位勇士?
泼出去的水是回不来的,有的水蒸发掉,有的水结成冰。
过去你写本书,还是接受个采访。
得到反馈、与这些反馈互动,还需时日。
今天,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个生天了。
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应该谨慎。
那些有着独特身份和经历的人,
成为自己的英雄,把生命活成史诗,当然可以。
有的质性研究者就是这样的,有的人权斗士也是这样的。
把经历变成政治已经成为生活方式本身。
但是并非每个人都能享受这样的活法。
谨慎并不是闭嘴,
小心也并非屈辱。
我们姑且把它称作智慧吧,
如何长久的保持战斗力,
如何最大程度的保全自我,
是小心和谨慎的含义。
或许你的队友要说,
你怎么变成了一个懦夫。
但是这件事情上面,
他们说了真的不算。
如果你不想打仗,
没有人可以逼着你上战场。
毕竟你已经经历过一次世界大战了。
或许有人用下面的话诱惑你,
发声可以为你寻求帮助乃至带来疗愈,
勇敢的说出来吧大家会支持你的。
但是在鲜花掌声之外,
在那些被你鼓励的人之外,
在群体权益被推进之外,
你的生活,好起来了吗?
在更加复杂的情况下,
发声本身都会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大多数人都没有习得如何巧妙地使用媒介,
也不明白社会心理的微妙,
更难以预测是否会出现更多的应激源,
难以预测自我倡导会如何改变他们的生活。
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些更加多元的尝试,
留有想象的文学诗歌艺术,
旁观者视角的第三人称,
给乐意当战士的人们做后勤,
都并非不可以。
说不出话的痛苦和无人知晓的悲伤,
毫无疑问有被表达的权利。
我并非在否定这种对当事人来说,
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而是想说,这条路走起来未必比隐姓埋名容易。
最后说说社工。
社工是做好事的人,
在那些自我倡导热烈的事情里面
最应该出现搭把手的也应该是社工。
但是做好事的人往往也是好事者。
在多大程度上温和,多大程度上激进;
在哪里缄口不言,在哪里煽风点火。
我们自己应该有数。
问你一声怕不怕,不怕不怕就不怕。
眼里不揉沙,身后无牵挂,
上前一步敢说话。
《九岁县太爷》里这么唱道。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