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对六年前那个社会学院的大一新生说……

你好，我是六年后的你

在邮箱里翻到了自己早就忘记的邮件。物是人非的当下，我想站在25岁的当口上，给那个19岁的自己，写一封来自遥远时空中的回信。就挑那个最长的邮件来回复吧。

学妹呀，优秀的定义可以有很多种啊。

数学和英语好只是某一方面厉害了一些，等到实际进入各自专业学习，你会发现不管是心理还是社工，都需要其他的能力。数学和英语好的人，也有去社工的；数学和英语糟糕的，也有去心理的。我知道你对你的数学和英语不自信，但是其实后面心理学学习所需要这两个学科的地方，你能对付的来。

再者，不同的环境也会影响自己。你后来会发现，其实你很在意有一个愉快的班集体，也很在意有一个引路人一般的老师。成绩这种东西，能毕业就行，别把自己给逼死了。别再为了微积分而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暴饮暴食了，好吗？心理和社工的差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专业没有高下贵贱之分。

我知道你想学心理学，也知道你喜欢社工那种深入一线做实务的踏实，其实，并不矛盾的。学院很小，藩篱不高。

嗨，实话说了吧。后来，你学了社工。再后来，你发现其实你最初对心理学的想象反而在社工这个学科得到了实现，而你的朋友们也有很多去了心理学。你会和他们聊实验设计，也会被他们抓去做被试。做个心理学的旁观者也很有意思。再后来，关于社工水不水这个事情，你有了自己的答案，这不再是一个问题。

最后，我觉得，当时班上应该不至于有同学会因为专业的事情笑话你。或许只是因为你自己心里不踏实，所以要立几个反面角色，来让自己的论点突出吧。这么直白的和你说话，你肯定受不了。或许只是他们恰好聊到了其他的事情笑出了声，别老跟个刺猬似的，敞亮点！

不用这么纠结的。首先呢，就算是别人是来社工避难的、调剂来社工的，都是人家的事儿。准许你追求梦想，也要准许别人自由自在啊。以后你学了社工，会发现，“应该……”“不应该……”搞不好就是你不开心的原因，心中有太多的应该不应该了，拿自己的尺子去衡量别人，会很累的。这会让你的眼睛被蒙住，看不到人家的好。过几年，你的导师会告诉你，“人都不笨”。这句话会在日后的生活中反复得到印证。

说句私下里的话，其实你也是很怕自己去了社会学和心理跟不上趟吧。逗你玩的，别放在心上哈。

好在很快你就会喜欢上社工班的伙伴。他们来这个专业的初衷并不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你们一起做服务，一起学习个案和团体。大家对专业的感觉也会变。开始不以为然的，日后反而生出了感情；像你这种开始带着期待的，日后也难免有失望的时候。这些伙伴会和你一起在社工学习的道路上，探索自我和他人，探索个体和社会的关系。你要相信，他们有非常多比你厉害的地方；也要相信，你们在一起会将许多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这里我就不剧透啦。

你对社工的感觉没有错，但是这个时候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专业的愿景很好，教科书上给的定义也很吸引人。但是这个专业在2011年，还是荒原一片。在学习和探索的过程中，你会因为许许多多的困难而痛苦。有的痛苦是来自专业外部的，有的痛苦，则来自专业内部。但是，这是一个很难得的过程。这个专业和你一样年岁不大，你们可以一起试错，一起撞南墙，一起屡败屡战。许多东西过去是没有的，我猜你会喜欢那种见证从无到有的感觉。

比起你的学弟学妹，你会很幸运遇到几个不错的老师，得到相对扎实的实务训练，得到对于社会正义的重新思考。得到的，不仅仅是社会学的想象力，更有社会工作的行动力。多说无益，别为这个事情担心，我对你在沙漠里面找绿洲的能力还是有自信的。不要怕！

有个事情我不太想告诉你，不过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很有可能，在六年后，你在意的这个专业，并不能给出多少区别于心理学和社会学的东西，它可能会觉得心理咨询很牛从而把临床个人治疗当做一种厉害的加冕而忽略了社会工作中的社会二字，它也可能怕自己不够科学而紧赶慢赶的要做一些像模像样的研究而忽略了实务。你以为的那种“社工”的感觉，可能会被边缘化；你做的很多事情，也有可能根本没有人支持。但这不是全部，在更多的部分，在一线，在其他学科，越来越多的人会认识到社工。社工不仅仅在对经典的弱势群体服务上发挥功能，更会在许多社会公共议题和前沿实践里面占据一席之地。有许多事情，真的是社工来做会更有意思，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对了，说起来学界和实务界的生态还不太一样，你要多踏出象牙塔，多去和这个社会碰撞，从而保留住那一份对专业的坚持和自信。

这个问题，今天你自己在问，以后的日子里，你会无数次被别人问。同情心和激情，是一个底子。但是爱是发不了电的。没有对社会的洞察，没有敢脏了自己手的觉悟，没有冷静的头脑，是做不好社工的。不要把公益和私利对立起来。在2012年你会发现，公益人也不见得都是善茬儿；在2013年你会在各个社区的奔波中，第一次想到“耗竭”这个词；在2014年你会开始讨厌那些满脸写着爱的社工，你甚至开始有点喜欢带点痞气的社工……在2017年你会发现，有人开始试图在商业创新和社会公益之间达成平衡。

人可不可以自私呢？到底什么叫自私，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拿一份和付出对等的薪水，那不是自私，那是专业的底线和从业者的尊严。如果你只是靠激情和同情去做事，那一定会枯竭，我们是人不是神；如果你把社工理解为一味的奉献和不计回报的付出，那社工这个行业只会越来越糟；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表现出大爱无疆乃至救世主的意思，那你要离他远一点，十有八九不是踏实做事儿的人。

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怎么改变这些看法。一个健康的社会离不开的职业还有很多很多，社工让人家感觉到有用了，人家才觉得离不开。

你老是提到社工的声誉问题。看到问题是好事，不过也不要过于把自己放到受害者的位置上了。有时候，不是偏见，而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定个小目标吧，先让你身边的人知道社工，然后再慢慢让他们明白你在做什么，那个时候再看看他们的反应，可不可以？

或许因为你老惦记着社工专业的名声这个事情，以后你会花不少力气在推广社工专业上面。媒体会越来越发达，你现在喜欢上的人人网很快就会成为历史，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在了解本专业的基础上，再了解一些公民教育和大众传播的东西吧，用得着。当然啦，你得记着，当你想卖一个东西的时候，首先得质量过关，然后才是吆喝的技巧。如果自己都没有做过社工的话，吆喝起来，会心虚的。

关于就业挑战这个事情。给你说个好玩的吧。我下周就会做一个关于社工学生专业力x职业力的工作坊。是的，社工学生会面对严峻的就业，但真不一定比其他人更加严峻。毕竟对于人文社科的许多专业来说，工作年年都不好找。职场上看中的东西很多，专业的那个名头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罢了。你自己也提到了，学好了出路还是很广的。得提醒你的是，学好一个专业不仅仅需要你自己有这份心，也需要环境的配合。如果你觉得在本专业学的东西不够了，或者感觉不对劲了，多去和信任的老师聊聊，多去蹭蹭课，多去找点其他出路。

等到你毕业的时候，社工专业对口的岗位已经越来越多了。你不仅仅可以直接去做社工，也可以去基金会，去调查公司，去培训行业，去做新媒体内容产出……最近有不少专注于公共议题的项目和活动，你也可以在那里面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我挺希望你能够继续把那些社工的能力用起来的。我的朋友对我说，现在的情况是：社会工作的学生已经能够就业了，但是社会工作这个专业还没能够就业。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后，想对你说；

不要患得患失，喜欢就去做吧，选啥都一样。

遇到事情多开口，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促成改变胜过争论不休。

好好和自己相处，以后才能和社会周旋，和世界打仗。

递纸给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