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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工作的想象力

C·赖皮·卡尔斯 社工学生小卡 2020-08-25

以下文字对事不对人。如需掐架,就事论事。




前两天社论前沿推了一篇文,说边缘化的学生上课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这个文章关注了少数族裔学生、身障学生、性少数学生等可能被边缘化的学生在上课的时候有什么体验。这个研究的对象是英格兰八所大学的学生。

 

从前我以为英格兰很远来着,不过就边缘化这个事情来看,我们还是离得挺近的么。

 

第一次在课堂上面感到不舒服,是某位老师,简称X夫人吧,在课堂上对单亲家庭发表的言论。X夫人手捧着社工案例集坐在讲台上照本宣科,说到一个案主感情不顺,在对案主冷嘲热讽一番后,看到案主背景是单亲家庭,于是作恍然大悟状:“难怪呢,单亲家庭的小孩都有点问题。”

 

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到坐我旁边的同学生气了。捏实的拳头和紧蹙的眉毛。


我也很生气。

 

谁敢说这课堂的学生里,没有来自单亲家庭的。

 

再说说上过的其他课。有的老师对同性恋表达厌恶,讲台下我的同志朋友忿忿不平;有的老师拿学生闹自杀的事情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实际上社工也是凡人,当然有这样的偏见,那样的无知。可能今天我说你们不要觉得单亲家庭的孩子就不好你们觉得我三观正,明天我在路上看到黑人大哥照样觉得不舒服我这不是种族歧视么,后天我看到你走路很慢我说你怎么磨磨蹭蹭像个老年人我这不是歧视老人么。以一个人有限的格局很难克服所有的刻板印象,很难把话说到滴水不漏。

 

但是这并不妨碍在教学的时候措辞谨慎。

并不妨碍教学者以一个谦虚的姿态来转述这些案例。

 

如果你举个例子说有情绪不稳定的学生让人很困扰,只要描述这个过程就好了,不需要用俏皮的语气抖出包袱让台下的人想笑。

如果你想说单亲家庭的小孩处遇特别,那只需要把他们可能面临的困境和导致的影响罗列出来就好,不需要下一个“有问题” 的定论。

我猜,一句话说出来下面会不会笑,一句话说出来学生是不是认真听,讲者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讲一个社工案例,重点在于把一个人的处境展现出来,在于让社工学生迅速的了解案主的需求,如果只是用来嗑瓜子当谈资,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唏嘘一下,那挺遗憾的。

另一方面,如果老师当真在此领域有着丰富的实务经历,我不觉得ta说话会那么不小心。如果老师当真做过单亲家庭小孩的实务,还会对我们说“有问题”这样的结论么?

 

我无意以各种群体饱受的污名为利剑攻击讲台上的教学者,但是看到社会工作的课堂也如此让人难以容身难免伤心。

 

当社工老师可能比当社工还要难一点,因为社工具体面对的时候可能只是某一个对象,而社工老师面对着几十个学生,实际上面对的是几十段不同样的生命历史。加上老师们可能都忙着发文章拿项目(瞎说的),对学生的情况知之甚少。可能无意间就会踩雷了。

 

久了,那些有着利害关系,乃至切肤之痛的学生会怎么想呢。反正你只会讲这些东西,反正你们讨论起来还是那些东西,说白了你们还不是……他们只会越来越远,或者连发言都懒得发言吧。倒不是说每个人都会那么敏感,都会因为言语而受伤,但是对于以上课为己任的学生而言,这课是打了折扣了。

 

想起来家庭社工课上的时候,大家都需要描述自己家庭,画家系图啊,学点艺术治疗的皮毛啊。这种时候非常容易自我暴露,对于家庭情况复杂的同学来说,自我暴露可能是一件需要衡量的事情。在那个时候,我们互相写评语,或者分析彼此的画作时,我感觉到凭借老师的经验能够察觉到一些东西,但是她没有表达。比如当时有同学画的画比较抽象,老师说这样的画有时候也会出现在早年有创伤经历的小朋友身上,便不再多说。点到为止,不做发挥。

 

其他社工课上因为分享环节多,也很容易自我暴露。这个时候,不想暴露的那个同学,一定很难熬吧?很纠结于要不要撒谎吧?如果老师有心,在前期活动设计的时候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出现。

 

个人的生活历程是复杂的,在某些领域,可能比台上的老师体会更深刻。如果老师有心,甚至可以发掘到学生的“边缘特性”里的金子,如果班级氛围足够安全,小团体之间信任,就着某个领域学生分享其自身的经历,赋权和增能又怎么会不可能?

 

如果我说,社工的想象力,对于社工的教育者来说,与其说是一种能力,更不如说是一种品质,会不会有点过分?

 

社工学生就好一点了吗?

才不会。

 

鉴于我们的实务根本拿不出手,就说说研究吧。只要看看各种各样让人啼笑皆非的问卷,看看各种研究的操作方法,便能知晓一二了。很多调查,许多服务,看起来更像是在添堵。其中的道理和上面是一样的:总是忽略掉眼前的人和身边的事情。就拿“性”来说吧,大学生最喜欢做这个调查了。这样的主题被调查五六次了,随手举个例子。

 

您认为研究生为什么要发生性行为?

1.显示爱情忠贞

2.追求快乐

3.为了个人私欲

4.避免孤独

5.其他

我怎么觉得就选项1看起来“好”一点呢,2还带说,3的个人私欲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难道还有大公无私性行为?

 

在其他问卷里,还看过关于首次性行为的各种盘问,唯独没有问到是被迫还是主动。我只是心疼填问卷的人,若是有过性侵经历的,写这些问卷是有多糟心?我只能看到高高在上的“研究者”,看不到ta真正对这个话题的关心,看不到ta对这个话题里的人的在意。我感觉这些问卷最安全最不会被冒犯的回答者就是性取向为异性恋性观念保守且没有发生过任何性行为的学生。

 

我这里话说重了,其实也是说自己。

这些蠢事,过去做过,以后可能还会做,只是,多留些心眼吧。

 

如果说有什么方法提高一点想象力,我想最好的方法就是脱敏。

 

社会工作天天说同理心同理心,实际上全然的理解当然不可能。想象力也是同理心的一种表现,如果我没有那么敏锐,不能觉察到眼前的人就是我将要大发议论的人,那就开启想象力,把面前所有人都当做利益相关者吧。

 

社工打交道的少数族群,不再仅仅是以性别年龄种族区分的少数族群,而会是以各种各样的行为准则价值判断或是生活经历为分类标准的人群。少数人群会越来越成为一个相对化的概念。如果社工自身的生活经历单纯的话,只能依靠不断地脱敏去提高自己的觉察力了。

 

等到不再对什么东西大吃一惊了,等到不再觉得某个群体不可思议了,大概就上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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