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期采访:对话清华美院付志勇教授,在清华上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文章摘要:整篇文章篇幅较长,大概一万字左右,内容包括了付志勇教授对于设计以及AI的理解,以及设计师如何更好地拓展自己的视野,最后一部分内容是关于学生在清华大学中是如何成长的。希望大家能喜欢这篇文章。
个人介绍:付志勇教授目前任教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信息艺术设计系,也是清华美院服务设计研究所的所长。他主要承担了信息艺术设计、交互设计、服务设计、社会创新与智慧城市研究领域的本科与研究生课程,以及承担了多项纵向课题和海外合作项目。他在学术上的相关研究成果多次在重要的国际会议上发表,在国际交互设计与服务设计研究领域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同时他是清华大学的创新创业教学委员会委员,也是 2014~2017 年教育部中美青年创客大赛主要策划和组织者,在清华大学创立了设计与科技创业工作坊和设计合伙人计划,并将创客文化融入清华大学的挑战性课程教学中。
志荣:以老师您这么多年的设计教学经验,您觉得设计是什么?我发现很多设计师对于设计的理解都是非常不一样的。
付志勇:我觉得设计可以从不同的概念和层次来理解。首先设计要去解决问题。我们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需要用到设计师的观察能力、设计方法和设计的表达方式,和工程学解决问题不一样的是,我们更关注以用户为中心的解决方案,呈现的结果会带有一定的艺术、文化、美学的追求。如果只是单纯地寻找解决方案,这不完全是设计学科所追求的。设计学科应该是在解决问题的基础上,有它自己的一个价值观导向。
志荣:老师您怎么看待交互设计?
付志勇:我会把交互设计分成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人和人的交互,这种更多是社交化媒体,例如社交网络以及人际互动的软件平台。第二个层面是人和产品的交互,现在智能硬件的兴起使得这个层面有越来越多的互动,例如智能语音音箱,而且这种互动形式是多种多样的。第三个层面是人和空间以及环境的互动,例如我们的智慧家居、智慧社区、以及智慧城市,这个层面需要设计师拥有更系统化、更全局的视野来看待人和空间、环境的互动。
志荣:老师您觉得交互设计这个词从定义到现在,主干有发生变化吗?
付志勇:我觉得一开始的时候,由于计算机的出现,交互设计这个词是为了解决人与软件交互的问题。因此,当我们开展交互设计专业的时候,我们的课程会偏向于软件和 APP 设计。但是现在的交互设计发生了变化,它拓展出各式各样的交互形式和内容,以及设计师思考交互问题时会关注设计的情境和脉络,例如它是在什么样的文化背景和情况下发生的。英国的皇家艺术学院曾有一个设计交互(Design Interactions)的研究生项目,它和我们所说的用户体验里的交互设计不太一样,它更关注思辨,关注人对社会的一些反思。这两三年我们逐渐看到,一部分交互设计开始往文化和理念层面发展,我觉得这对于当下侧重于产业的交互设计师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启发。
志荣:最近我和一些刚从设计专业毕业的设计师聊过,他们觉得学校里学的和在工作中实践的设计是完全不一样的。老师您怎么看待在学术界和工业界做设计是不一样的?
付志勇:在我们清华美院最开始建立信息设计这门专业的时候,我们实际上从企业学习到很多东西,例如我们会邀请微软研究院的设计师来跟我们讲一下设计方法,这时候我们知道了我们可以用 Persona、Scenario,Story Board 等设计工具来做软件的设计;后来我们跟诺基亚、摩托罗拉等手机厂商的 UI 设计师合作开设课程,学习一些他们经常用到的设计方法,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诺基亚的设计师给我们讲的是 Contextual Design,也就是情景化设计,他们会用这套方法来引导学生如何去做项目。
在早期的时候,我们还会把企业的一些成熟设计方案引进到学校的教育当中。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加入了更多教育内容,例如一些前沿方向以及和艺术设计融合的理念方法。学校更侧重的是对于设计过程的体验,以及对学生的思维激发。
虽然我们现在用的方法和企业用的方法是大同小异的,但是在具体上是各不相同的。因为每个企业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论和设计流程,因此前面的训练能让学生掌握较好的基础,进入到企业后能较快地适应。
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学校对学生的要求也会各有侧重。例如清华大学是一所研究型大学,大部分学术型的学生进入企业不一定能马上对从事的岗位应对自如,他们可能需要经过一定的培训;但也有一些偏应用型的学校,他们可能会请企业的设计师来给学生做偏技能的培训,学生进入企业后可能会直接适应所从事的岗位工作。
志荣:老师您怎么看待 HCI(人机交互)和交互设计的不同,学习HCI的学生如何适交互设计这个岗位?
付志勇:HCI 和交互设计其实是两个不同的视角。在 HCI 领域,大部分人关注的是人和机器的交互方式,还有考虑的是交互技术如何实现?它能怎么提升交互上的效率?设计师如何进行定性定量的分析?但是,这项技术是在什么场景下使用会考虑得比较少,可能找到一个场景就完事了。但是交互设计更多考虑的是,我首先是要有用户,要有场景,要有市场,最后是它能不能做成一个产品。
我举个例子,手机的摄像头加上算法可以识人和肢体动作,这时候我可以做一些基于肢体动作的判断,那么我有没有可能结合手机摄像头的图形识别能力去做一个引导健身的应用呢?尽管手机没有笔记本或者电脑这么高的算力,但通过算法改良,我的图像识别算法还是能达到不错的效果。这从 HCI 的角度来讲是非常好的。
但从交互设计的角度来看,这个产品是否成立就需要重新做判断了。现在有没有类似的健身应用?现在最火的 Keep,他们是不是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的?有真正场景和用户的产品,它们没有考虑用摄像头判断肢体动作的这种方式,而是通过偏社交的方式增强用户黏性,从而促进用户达成他们的锻炼目标。例如它们会调动人们的参与和分享,从而在应用里形成一个个健身社群;还有通过一些社群里的领袖型人物分享他们的照片,引发其他用户觉得自己的偶像都这么努力,自己也应该每天锻炼打卡。
这时候你一下子就能看到 HCI 和交互设计的差异。刚刚说的通过摄像头判断肢体动作从而引导用户健身这项技术可不可以用呢?可以用,但属于它的场景好像不太可能存在。因为手机的屏幕很小,我在家里练瑜珈时会看着一个手机屏幕吗?这时候我有更好的选择,就是把内容投到电视上,或者只听声音;如果在办公室里,这项技术可能有它的道理,但是我的工位还有我的电脑;如果在上下班的地铁里锻炼,这个时候手机根本没办法识别我。
你会发现,HCI 成立的东西,很可能在真实的交互设计当中,找不到属于它的一个场景,所以 HCI 到产品设计是有比较大的距离的。我们培养的交互设计师,他所接受的训练和企业所需要的交互设计以及用户体验是一致的。但是一般从 HCI 出来的学生,如果他能进一个研究团队还算好,如果进了一个用户体验设计团队,他前期可能会比较吃力,因为交互设计师是用另外一套方式来解决问题的。用户体验研究的角度,不是他当年被训练的那个角度,这里面还是有很大的认知差距的。
志荣:AI已经有 60 年的历史了,但是最近 AI 这个概念又火起来。您身为一位设计老师是怎么看待 AI 呢?
付志勇:在差不多 30 年前,我们当时有一种说法,就是计算机都能做设计了,计算机可能会取代我们设计师的工作。确实当时我们用 Photoshop 或者用其他排版软件取代了一部分尤其是平面设计师的工作,但后来我们发现实际上因为有了这些便利的工具,越来越多的人可以进入到平面设计领域了,所以很快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计算机取代设计师的这个声音就逐渐没有了。
三年前 AlphaGo 在围棋上战胜了人类代表李世石,AI 一下子又火起来。我们又开始思考,AI 这次是不是又会取代设计师的部分工作?当然我们还是比较乐观的,至少 AI 目前以及在今后的一段较长时间内,它的定位应该是我们的工具助手或者合作伙伴。为什么?举个例子,跟过去的设计有所不同,现在的设计变得越来越复杂,因此现在一个设计的背后可能涉及很多问题和背景,我们需要在设计初期收集和整理大量的数据资料进行调研。当设计师要做某一领域的调研时,AI 就有发挥空间了,它可以帮助设计师在现有的数据库甚至大数据中收集和整理信息,这样设计师能更精准地做好设计;而不是凭着记忆或者经验说,谁做过类似的设计,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
AI 除了在设计初期可以帮助我们整理资料,还可以在设计中期帮助到我们。例如它可以设计过程中产生一些对话或者讨论,辅助设计师进行思考;还有它能帮助设计师完成一些基础工作,例如具有模式性的设计。在过去,我们画一个效果图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由于现在的软件变得越来越便利容易了,我们画效果图的时间也在逐渐缩短。当一些 AI 生成界面的系统越来越完善,我们可能画一个草图,AI 就能帮助我们完成剩余的设计。现在还有一个概念叫做 Generative Design(生成式设计),它可以帮助我们生成很多方案,我们直接挑选方案就行了。所以 AI 对设计来讲,我觉得它未来将会给设计带来更多新的机会,只不过我们现在的AI还没有真正发展到能够辅助设计师的阶段,现在的 AI 更多是处于实验室阶段;当 AI 发展到像当年计算机软件一样流行的时候,一个强大的 AI 将开始成为设计师非常好的工具助手,甚至一位合作伙伴。
志荣:前阵子我在百度内部面向设计师做了两场分享,期间分享了很多关于 AI 生成设计的案例,设计师看完之后有点吃惊,因为很多公司里都是结果导向,就是设计师画了多少张有用的图,他们有点担心自己会被人工智能取代。老师您怎么去看待这个问题?
付志勇:实际上目前我们整个的设计分工与现在的人力资源结构有关,产品经理去做整体的管理,交互设计师去关注交互上的环节,视觉能力比较好的设计师会去做视觉设计。从生产力的角度来讲,人工智能会节省后面那一部分工作。我记得 Design in Tech 报告说,可能有 80%~90% 的平面设计师认为,大概五年以内,他们的工作会被取代。当他们的部分工作被取代以后,他们可能会去做别的工作,例如如何更好地对问题进行定义和理解,或者成为一名全链路设计师。未来在 AI 的支持下,大家都很有可能会发展其他能力,然后逐渐往那个方向深耕。尽管人工智能会取代一部分工作,但也会产生新的一些工作,不过在当下这个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志荣:说到全链路设计师,老师您怎么看待全链路设计师?
付志勇:实际上我的感觉是培养全链路设计师有点像培养一名产品经理,都是从开始到最后全部都要懂。对于一些小团队或者创业公司,领导肯定希望每个人什么都接触,什么都懂;或者在一些设计公司里面,领导肯定希望你从头到尾都能跟进。这样的话,全链路设计师这个岗位是有所需求的。
我觉得真正的每一个环节都很精通的人,不一定存在;但是精通其中的若干个环节的人肯定是有的,也就说他不一定全部节点都是精通,但是他能把一些不是空的节点给连接起来。这样的人才,在应对AI时代或者新的项目,尤其是具备创新和颠覆性的项目时,他能跳出设计的环节,从更顶层或者更广阔的视野去看待整个产品如何做创新。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让设计师朝这个方向努力,前面的发展对于每个人来讲都会是创造性的机会,但不一定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
设计师要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呢?比如说,我原来的视觉设计能力特别好,现在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去探索原来我所不知道或者不熟悉的地方,例如为什么我的产品要设计成这样。只有这样,当未来可能有 50% 的视觉设计被取代时,我的经验才可以让我有机会在整个行业中继续立足下去。
志荣:清华美院应该会有很多关于 AI 设计的实践,老师您能不能给我们分享一个相关的案例?
付志勇:目前我们也是刚刚开始结合 AI 做去设计。去年我们有一名研究生,他的本科专业是我们学院的信息设计专业,同时他在清华里攻读了一个经济学的学位。他研究生阶段的毕业设计,跟他以前做的一个应用有关。他以前的应用可以把语音转换成动作,也就是说,当我对着这个应用唱歌,里面有一个动画会随着我歌声做动作。在他研究生阶段,因为有了 AI 技术,他在应用中加入了一些与 AI 相关的算法,接着他找了专业的演员穿上特定衣服采集了大量的人体三维数据和舞姿,然后把数据绑定到虚拟角色上进行训练,再把整个模型和虚拟角色放到自己的应用中,最后的效果是当你放一首歌,模特会随着歌声的节奏进行跳舞。这个产品可以应用在娱乐或者偏互动型体验的领域上。
我们看着他从一名设计学生,逐步成长为可以结合 AI 技术去设计产品的复合型人才,所以这个案例比较典型。对他而言,他真的需要不断地去找论文和算法,关键是还要看懂,直至找到可行的方案。当然在代码程序方面会有技术人才来协助他,但是他需要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大概的方向和到底用什么方案只有他能决定,因为他就是这个产品的创始人。
志荣:这位学生的学习和动手能力非常强,我想了解一下这是由你们的教育培养出来的吗?还是说他本来自身就有很强的自驱力。
付志勇:我认为这个因人而异。这位学生从本科生一路走到研究生,最后完成这样的作品,其中有我们对他设计训练和培养的功劳。从自身来讲,他自己也在创业,通常做创业项目的人会有一定的领导力,还有克服困难的毅力和能力。当然这些能力的培养需要有良好的氛围,清华的创新和创业氛围还是比较好的,这也是我们一直在推动的事情。在这个氛围当中,他的能力逐渐就体现出来了。还有,这还跟他的个性有关,他从大一开始就参与我们创客的活动,因为我们看回七年前的视频,里面竟然有他,说明他刚刚入学就开始参与我们的创客活动。所以每个人的能力跟学生自身有关系,也有跟环境有关系。
志荣:老师您觉得去清华美院上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他们在清华的教育中能得到什么?
付志勇:每年清华美院的录取率还是比较低的,大概是在八九十名考生中录取一名学生。原则上来说,大家刚进来的时候知识结构都是差不多的,因为考题都是一样的。进来以后,由于第一志愿和排名等相关因素,大家会分散到各个系,他们会在不同的教学环境下成长起来。跟别的美术院校很不一样的是,我们有清华大学这个大环境。因为清华大学是一所综合型大学,所以我们的资源、教学环境,甚至整个学校的学习氛围,都是和其他美术院校是不一样的。在清华大学,跨学科实际上是可以经常发生的。只要我们的学生在校园里参加活动,遇到的基本是外系的同学。所以我们跟我们的学生说,你们的艺术能力在你考进来的时候已经说明你合格了,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帮你们提升;但我们教给你们最重要的是一种素质,一种设计的能力和方法;另外,就是帮助你们开拓视野。
举个例子,我们在教学生交互设计的时候,除了用户体验里的交互设计,我们还有 20% 的课程是与技术相关的,例如智能硬件、Arduino、Processing 程序设计,数据可视化设计等等,我们还会跟国内一些最好的企业或者资源合作开展前瞻性的项目,同时请企业里的设计师给大家做相关知识的传授。除了大家将来就业的领域外,我们还会拓展学科的领域,例如智慧城市和城市再生,这些领域在一般的交互设计领域内是不会涉及到的,但是我们有相关的资源和训练。所以我们能给学生们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在这里,学生的自我学习能力会得到比较好的锻炼。
志荣:清华美院对于学生有没有一些比较具体的要求?你们希望他们在毕业时候能具备什么样的能力?
付志勇:简单点说,第一,我们希望他具备良好的综合素质。这不是说他画得特别好或者他的技术很好,而是希望他能对设计有一个更宏观、更完整的了解。因此我们在本科开设了设计心理学和设计社会学这两门课。设计心理学是站在心理学的视角看待设计;而设计社会学是站在社会文化的角度来看待设计。因为设计要关注人的心理,这是需要往深处走的;设计还要关注社会,它需要更广阔的视野,这就是我们强调的一种素质。虽然这两门课的学分都是 1 个学分,但是它们能为学生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第二,你需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你毕业设计的设计思路和解决方案都需要非常完整。第三,你的毕业设计应该能体现出你对美学的追求;还有体现出你对社会的关心和创新。我们希望学生毕业时都能达到以上三个目标。
志荣:我刚工作的时候遇到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当时我看到我主管的桌面上有一份清华应届生的简历。我看了一下觉得这份简历很好。我问主管你要去面一下他吗?他说后面还会有更好的,意思就是后面还有很多海归会投简历,因为现在的大厂已经越来越难进了。老师您怎么看待中国培养的设计师跟外国培养的设计师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付志勇:目前有越来越多的海外研究生毕业后回来,我们也看到这样的趋势。上面这个问题有三点需要关注。第一,很多学校包括我们自己的学生也会出国,那么他们出国之前的基础是怎样的?他们本科时学的是什么,他们是不是转专业了?像我们也有学生本来是学环艺的,后面研究生去学服务设计了。他服务设计的基础能力实际是他当时学习环艺设计时积累的设计研究与实践能力。
第二是这些学生在国外学到了什么?研究生其实也就是一个两年左右的训练,如果去了英国,可能只有一年多的训练。我们追踪过一些出国读研的学生,还有在国外做过相关的调研,我们会问学生:“你在海外读研期间,最大的感觉是什么?你觉得你哪些方面能得到更好地成长?”通常我们的学生反馈是,他思考问题的想法变了;看待问题的视角也变了,角度也变得更广;还有学习到一些新的设计方法。也就是说,在国外读研期间,这些学生所处的环境以及所接受的教育方法可以更好地帮助学生拓展他们的思路,而且能让学生从不同的视角去思考问题,还有让学生在创意和方法上得到更好的训练。他们回国后如果团队能让他们充分发挥的话,这是非常好的。
最后一点是,我们国内本科生以及研究生的作品集里课程作业会居多一点,相对而言,国外学生的作品集会更完整,这是有差距的。但是我们发现作品集做得最好的,其实不是那些名校学生,而是那些能不断积累、踏踏实实做设计的学生,因为很多东西是靠打磨的,而这些学生不一定是出过国的。
志荣:我现在有种后浪推前浪的危机感,就是我发现现在十几岁的小孩,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以及视野都跟我们很不一样,因为他们的成长环境相比我们来说会更自由更开放。我身边很多工作很久的设计师,他们老一辈的思维跟新一代的思维会很不一样,你怎么去看待十年前的学生跟现在的学生,他们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付志勇:从整个产业资源的发展来看,现在不断出现新的机会和产品,还有学生的能力和素质也在逐渐地提升,他们的选择范围会非常广泛,所以现在的学生跟十年前的学生还是挺不一样的。但是从学校教育的角度来看,我们教育的核心内容,除了要迭代的部分以外,最核心的部分是不变的。也就说现在我们看回十年前学生的作品,从它的表现以及他思考的角度而言,依然是很独到的,就像去美术馆看画一样,每个时代都有它非常好的经典。十年前的学生如果他得到很好的教育,而且他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他其实和现在的学生是一样的,只不过大家处在不同的时代。更何况十年前的学生,现在的他应该处于一个比较高的岗位上,他可以决定要不要十年以后的学生。
还有一点,相对于十年前的学生,现在的学生确实挺活跃,但是也会产生一些新的问题。因为机会变多了,学生对于事情的专一和执著,可能没有那么强烈了。很多社会因素对学生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因此我们会讨论,在较早的时候,有些学生是真的热爱这个专业所以进入这个专业去学习;现在可能更多的是因为我到了某个路口,我要看我能获得什么样的资源,我该如何去成长。现在的可能性确实很多,但实质上也是一种选择危机。另外一方面,学生的活跃是一个优势,但是又会带来一种不确定性。
志荣:我知道老师您横跨了很多学科,例如商业、技术和设计,您是如何提升并且保持在不同学科上的视野的?
付志勇:我觉得,在设计这个行业工作其实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我们有很多来自不同行业的会议和圈子,当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更多的是分享和相互了解大家在做什么。这时候你会发现,在一些具体的知识上大家是知道的,但跨出这些具体知识,在更大的一个知识领域进行探索时,你就会知道自己的知识体系是不够全面的。
那我们要怎么做?当我们眼前出现了新的技术,我们需要去关注;需要去理解;需要去消化;最后知道这些技术能怎么应用到我们的设计上。这是一种学习方法,也是一种研究态度。还有,当我们看到新的内容和知识时,我们有没有去探究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他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角度去说的?这些内容的背后是怎么来的?举个例子,当某人说了一段话,我们会不会去搜索这段话最原始的出处,这时候你可能会发现百度上有好几页的搜索结果都命中了这段话,说明这段话已经被很多人引用了。那么它究竟出自哪一篇文章?如果这是一篇专业文章,我们还要看它是不是出自某个专业机构,确定它不是网上随便写的;如果它来自国外,我们还要追溯它英文的出处是哪里。
大家毕业时可能都写过一篇毕业论文。本科阶段所谓的论文,其实它的严谨性以及各方面都是不够的,它更像是一篇设计报告;到研究生阶段可能会稍微好一点,但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博士论文是不一样的,当你快写完的时候,你发现一个引注写得不好,你都要把它改过来,因为你已经养成了习惯,这是一种学术的训练。
当你养成这样的习惯时,你会发现大部分的创新都来源于一些实验室、院校和研究团队,这时候你可以再关注他们是怎么做创新的,还有他们在做什么。所以我的感觉是,当我看到一样东西,除了我所看到的,我还要知道它是从哪里的,这很重要。当你追溯根源的时候,你会构架起一个知识框架,这本身就是一种学习方法和研究态度。
仅仅追溯根源是不够的,因为在一个碎片化的时代,知识每天都会瞬息万变,仅仅通过看书了解的概念和想法,你是不能很好地把它掌握的。你还需要通过实践来真正地掌握它,例如把学到的东西转换并应用到你的领域里。只有不断地返回到一个方法层面去思考,找到一套属于你的研究方法和知识框架后,这时候你才能应对更多的事情,无论是商业上的还是技术上的。你要知道,你要用哪套技术不是说要去学编程,而是知道这个技术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我要怎么用它。有些技术会开放一些接口,那么它们能连接到哪里?当你积攒足够多的连接时,再把这些点连接上然后往深处探索,这时候你可能会发现一些新的可能性,其实我觉得基本的学习都是这样的。
志荣:老师您做设计这么久了,是什么支撑您对设计的热爱?
付志勇:其实设计的概念和领域一直在拓展,因此每次我上课的时候都会考虑不同的课题,它们都来源于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或者我会找不同的合作者进行合作。当逐渐打开了视野,我觉得在我们的教学和研究当中会发现更多的可能性。反过来,这些资源和你认识的一些人也会推动你向前进步。
比如我们跟联合国粮农组织合作的服务设计课程。去年我们做的是互联网+农业的项目,这个项目听起来跟设计还挺远的,但是当我们真正做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最终做出来的成果都非常好,例如学生打造了一个解决农民田间学教的教学平台,还有帮助农民实现了粮食预售。今年我们做的是云南红河扶贫的项目,学生在云南实地考察后,尝试把一些设计方法应用到一个他们完全不熟悉的主题上,例如稻田认养。稻田认养相当于是我交年费,然后每年我会定期收到一些米。整个认养过程会有一种捐和养的感觉,用户还可以持续进行关注。这时候我们发现,实际上设计师可以接触到很多真实问题,然后通过不同的设计方法去解决,例如服务设计的方法,还有 APP 交互设计的方法。当你给你自己开启一个新的空间,这样你每次都会有一种新的可能性,而不是说每天都在做 APP 的设计。
我们现在有一个新的可能性就是教非设计的学生做设计,这相当于跨学科的教育。你会发现里面会有很多不同思维的碰撞,例如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是从确定性到另外一个确定性,而设计是从人的角度,是不确定性到确定性,甚至是不确定性到另外一个不确定性。这种思维的冲撞,会使你的思维有非常多的转变,当然结果可能也有会非常多的失败。当你不断地去探索,你会发现实际上你还是有很多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还有一点,有些时候我们会觉得我们的设计教育差距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但是放大到整个中国设计领域,总体来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因为人太多了。我们大概统计过,每年会有 50 万左右的艺考学生,这里面跟我们交互领域相关的可能就有几万甚至 10 万的学生,因为工业设计会学一点交互,视传也会学一点,还有数字媒体艺术、艺术与科技、游戏动画等等,不同的学校都会开设与交互设计相关的课程,甚至有些学生不是学这个的,他们都想进入这个领域,毕竟目前互联网行业是最火的。整体来看,这个领域还是有很大差距,我们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相关推荐
如果对前瞻设计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考虑入手一本《AI 改变设计 - 人工智能时代的设计师生存手册》,它比较全面地介绍了当前 AI 的发展以及设计师如何在AI时代下找准自己的定位,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原文链接进行购买,目前京东有100元-50元的优惠。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