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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死存亡的时代,有人居然要拜鬼救国!

2016-11-07 霍启明 X博士


大家好,我很喜欢收藏,买点喜欢的古书、画、艺术品什么的,以后会陆陆续续大家展示。我这些藏品西洋的、东洋的、南洋的都有,这时候有人问出了《让子弹飞》里的台词,有没有北洋的?有!今天就给大家展示一本比较有意思的民国灵异杂志——《灵学从志》。


杂志封面,图片版权见我手上水印,最近老有人盗我资料图,烦!

为啥要说这本杂志呢?不是因为我猎奇,因为说到民国历史,大家把视角都盯在国共两党身上了,其实民国在两党的政治史之外还有大把的戏码,这次探讨的就是在民国知识分子中流传的一股可笑鬼风。

五四时期,在政治上军阀混战,在思想上各种思潮交锋。所以当时中国有各种各样的组织和新媒体,都号称要以科学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但是你绝对想不到,那时候还有一个口号——灵学救国!(鬼神救国)

朋友当你看到这些,你肯定以为这是义和团、红灯照遗留下的学问吧?肯定是一群边边角角不上台面的人搞的组织吧!但是错了,他们都是一群社会上流人士。其中包括海外留学生,社会名流、大知识分子。

民国初年的这套灵学学问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十九世纪末期,欧洲的名流、权贵、大知识分子都热衷于神秘学实践,什么通灵啊、招魂啊、古代秘法仪式研究啊等等等。其中最有名的有神智学创始人布拉瓦茨基夫人,黄金黎明核心成员叶芝等等等。详细请看:神秘主义者:叶芝


布拉瓦茨基夫人(1831—1891),此人是个传奇人物,游历过世界上很多神秘之地,在克什米尔啊、西藏、印度生活多年,是个神秘学集大成的学者。

在那个年代,也有一批中国的名流在西方混,混进了那些玄学圈,一混就入迷了。把西方那套神秘学中最糟粕的东西快速学习了过来。这个学术带头人是谁呢?——中国第一个法学博士、辛亥南北议和南方全权代表、北洋政府驻美大使——伍廷芳博士。


伍廷芳博士

伍廷芳为啥信了灵学呢?就因为他在美国感受过一次灵魂摄影。啥叫灵魂摄影?那是19世纪末照相技术刚出来时,一大堆神棍宣称用法术可以拍摄到鬼魂,社会上也流传着一大堆这种照片。其实这就是一个技术上的小把戏——二次曝光!就是把两个胶片搁在一起重新洗一次照片。这种东西搁在今天也就是当代先锋艺术,搁798里展个览,撑死了门票两块,多五毛都不进。


这就是一个当时典型的灵魂摄影

但就这个小把戏把伍博士给耍了,一美国人给伍廷芳来了次灵魂摄影,洗出来一看,他身边左右全是影子,其中i一个贼像前英国驻美总领事。这事让伍博士high爆了,一路小跑跑回中国,拿着这几张照片开始各处宣讲鬼神世界大有可为。后来伍廷芳专心研究鬼学,写了一大堆鬼学著作,像什么《灵学日记》、《鬼友夜谈录》、《鬼的世界问题》、《明道会要旨》,从一个外交专家变成了鬼学大师。

因为伍博士的面子大、名头响,这么一宣传,一大批名流对二次曝光做成的“灵魂摄影”纳头便拜,开始效仿起来。一大群好事者,就开始把这些西方糟粕和东方糟粕结合在一起,成立了一个个灵学研究团体,在上层社会蔓延开来。历史真是有意思,大军阀、大商人、大知识分子、旧贵族在利益、阶级身份上互相看不上眼,互为死敌。没想到统统被这种破烂儿吸引,在灵学这个话题上殊途同归、一拍即合、把酒联欢,有点幽默。


当时的报纸这么说伍廷芳:与鬼为伍。来源见水印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咱们杂志的出版方——上海灵学会。上海灵学会的头头一个叫俞复,是一个图书出版家,编辑过新式教科书;另一个合伙人叫杨璿,无锡市立学校校长兼扶乩大师。现在什么媒体、企业开办都兴搞个宣誓词么,那时候也这样,人家灵学会从一开始就说要以科学方法研究鬼神,要以鬼神救国,因为“无鬼无神将造成小人无所忌惮,习将以是亡国灭种……鬼神之说不张,国家之命遂促。”灵学会成立后,当时的大媒体《时报》、《申报》等大幅刊登灵学会成立的通告,非常热闹。

他们把灵学会定义为一个用学术研究灵学的团体,是个风雅的知识分子组织。甚至还按照现代学科分类的方式设置了:理学研究员、佛学研究员、扶乩研究员、周易研究员等等等。Very professional。

所以这套名头吸引了一大堆名流也入会当了会员。比如黎元洪就是会员,还专门给《灵学从志》,提了一个词:暗室灵灯。严复也是其中的会员,还专门给灵学会的会长写了封信说:神秘这个事是人类有待探索的领域,您做这个项目,兄弟我,佩服!

说是科学研究,但是咱们还不知道吗?中国什么事发展着发展就会变味,一股妖风邪气。具体怎么个妖风邪气呢?

1 灵魂摄影

《灵学从志》也推出了灵魂摄影系列,最有名的是徐班侯先生的鬼影照片。徐班侯是清末民初的官员,1917年乘坐轮船时与妻子一同遇难身亡。家人过度思念,找了个号称懂灵魂摄影的江湖骗子拍下了这图:

在解读这张图时,《灵学从志》还煞有介事地说:“徐公之影,气象俨然,此盖不问而知其为鬼影矣。两影之周围与空际相接处,有白光发射……足以为证明(是真的)。”这种认真严谨的态度,就跟现在的艺术评论家评论先锋艺术的心路历程颇为相似。

但是这个灵魂摄影一下子在名流圈、知识分子圈儿炸了锅了,纷纷伸着脖子等着新的灵魂摄影的案例出来,脊椎都拉长了几寸。没过几天《灵学从志》就刊登了所摄取的鬼仙常胜子的照片。严复就对灵魂摄影挑起了大拇哥,说:中国的灵学家们将灵魂摄影术学到中国 ,比西方的照相术更有所创新。还有人写了个大标语,盛赞灵魂摄影的伟大发现:两界沟通之先导,科学革命之未来!

2 非虚构鬼故事合集

《灵学从志》说是要用科学说鬼、灵学救国,但总爱写点不入流的非虚构鬼故事。什么厉鬼附身杀人案了,这个那个的,特别扯淡,看着就像从什么《子不语》、《夜航船》上抄的。关键还特别不吓人,有点无聊。具体例子不详讲了,没劲。贴张图,掌掌眼。


冤魂附体实录,来源见水印

3 降神来的特约嘉宾

一般杂志都有特约主笔什么的,这个《灵学从志》牛逼,每期嘉宾都是通灵请来的各路神佛。比如第一期是济祖师、第二期是吕洞宾、第三期北极祖师、第四期是观世音菩萨、第五期达摩祖师。五位仙神被这群妄人拉来当值班经理,每期一个,整的跟特邀嘉宾似的。居然还有中国神仙飞升到欧洲考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内容。

不光如此,每次还设立仙家图像,这个图像的来历,《灵学从志》说的特别天外飞仙:这些图像是通过通灵扶乩,让神佛自己画的……自己画的……比如第三期的嘉宾是北极祖师,所以杂志开头赫然挂着一个北极祖师自画像……


通灵画出的北极祖师画像……

而且人家不仅请来了北极祖师,还通过通灵找来了怀素……怀素给他们题词“盛德坛”几个大字……妈呀。看了这个我特想请他们帮我召个大艺术家的魂过来,给我也整个画。也不用达芬奇、毕加索,哥们儿没那贪婪,召个歌川广重、歌川国芳就行。省的我们哥几个专门跑国外收初版浮世绘。


4 国外特别嘉宾

《灵学从志》最牛逼的是,他们请中国的神仙还不够,还与时俱进,声称通过扶乩把外国大师的魂给招过来了,谁呢?——托尔斯泰!

杂志上面,托尔斯泰的鬼魂是这么说为啥来的:我原本是比较忙的,但是你们国家的墨子让我来讲两句,看在他的面儿上过来讲两句。而且我这是刚死不久,所以还眷恋人间,我看不得你们受苦啊,所以特意跑过来和你们多说了两句,说得不好您了多担待!我自己都看乐了,这他妈都什么啊,喜剧杂志吧!


托尔斯泰说是墨子请他来讲话的

托尔斯泰说刚死不久,过来讲两句

托尔斯泰的鬼魂在上面留下了三篇大作:《原天》《原竞》《原胜》,都是讲天地人、道德情操大道理的,怎么看怎么像是道观里那种免费领取的劝世良言。


托尔斯泰鬼魂写的《原天》……

让托尔斯泰讲完做人的大理论还不算完,这编辑部还特别烦人,没完没了的问托尔斯泰对于俄国1918年的变局怎么看。托尔斯泰是这么回应的:国不国、君不君、臣不臣,民不聊生啊!


托尔斯泰鬼魂对1918年俄国形式的判断

问完国际形势还没完,编辑还拉住托尔斯泰的鬼魂说:您老留个诗,留个诗再走。托尔斯泰一看盛情难却啊,当场就念了两句诗:


托尔斯泰鬼魂留下的诗

就是靠着这种假的冒泡的东西,居然还挺挣钱,每期都有不少的广告和捐赠者,还搞了不少授课活动。时代就像一个桌子,《新青年》那一派知识分子坐在桌子一头,而《灵学从志》杂志恰好一屁股坐在桌子另一头,两极对立。

鲁迅就特别恨当时上海的那种妖气森森的氛围,愤怒地写到:“沪上一大班昏虫又开始捣鬼,所谓徐班侯之灵魂照片,其状乃如鼻烟壶,人事不修,群趋鬼道,所谓国将亡听命于鬼神者哉!”刘半农对《灵学从志》这样精彩而刻薄的评价:“伪之程度太低 , 洋洋十数万言之杂志, 仅抵得《封神演义》中逆畜快现原形一语! ”。《新青年》就更别说了,陈独秀、李大钊一直组织知识分子狂骂《灵学从志》。久而久之灵魂摄影的把戏被人揭穿了,捐赠者一下都走了,《灵学从志》就这么慢慢死亡了。

今天讲这个故事,不只是让大家一乐就得了,这个特荒诞的事,其实挺值得思考的。从个人角度来说,鬼鬼神神的东西只是一个小技,小的知识,一个人连人世间的事情都没怎么见过,人性都摸不准,怎敢妄谈天命鬼神呢?其实现在也有好多人,一直把鬼神作为精神寄托,陷入一种有知识而无智慧的状态了,鬼神这种神神秘秘的东西都是小技,而真正的大道其实很简单,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所以我自己追求的是这些朴实的大道,那些小技术只不过是薯片瓜子等零食罢了。

从历史角度上讲,民国是什么时代,是一个面临生死存亡的时代。很多知识分子人世间的事情都糊里糊涂,本来就缺乏自立的勇气,迷恋上了鬼神自然就更立不起来了。他们不去真正地研究社会,而是去把精力都放在求鬼问仙上面,本质上还是失去了自信力,所以才去求别的物质,靠着玄虚的东西麻痹自己,就这样还配谈救国吗?所以鲁迅哀叹地写到《中国人失去了自信力了吗?》。

但历史这东西特别有意思,都是有对照的。1918年,在《灵学从志》正在名流圈热闹玄虚的时候,在长沙的一个潮湿小屋里,当时默默无名的毛泽东正在奋笔疾书关于时代的呐喊——“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看这:作为新媒体人的毛主席

一边是求神拜鬼,一边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 全靠我们自己。如果你是那个年代的青年,你说你会被哪种力量和心气所吸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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