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怀疑的人，越有信仰：休谟是无神论者吗？

今天是大卫·休谟诞辰310周年。

他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之一，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之一。

在很大意义上，他影响了全人类的心智。他影响过亚当·斯密，边沁，达尔文，康德，维特根斯坦，爱因斯坦，哈耶克，等等。后面这一长串影响人类的大思想家理论创作的核心命题，几乎都从休谟那里获益过。他提出的一些问题，人类至今仍然没有解决。

他是启蒙运动的先驱之一。可以说，他也是现代世界的开启者之一。

我就特别喜欢这个人，因为他总是笑对人生，是一个典型的具有反讽精神的自由主义者，也是一个尊重传统、崇尚常识的保守主义者。

休谟诚实，仁厚，绅士，一辈子未婚，但也颇多绯闻，对贵妇人们大献殷勤，而且爱慕金钱和名声。他的人格尽管小有俗气，但却臻于完美。

他年轻时原本是一个“瘦子”，但由于爱好交际和美酒佳肴，后来成了一个大胖子。不过，他也经常拿自己的肥胖而自嘲。

1776年8月25日，休谟因肠癌死于爱丁堡。他的密友，著名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讣告中这样评价休谟：“总之，无论在休谟生前还是死后，我始终认为，他在人的天性弱点所允许的范围内已经近乎一个全智全德之人。”

他对死之将至异常淡定。他的一位牧师朋友，以为休谟会对死亡感到恐惧，想借此告诉休谟上帝是存在的。

牧师：想到湮灭是否会恐惧。

休谟：一点也不，我甚至从未想过它。

牧师：来生是否存在。

休谟：如果有来生，那么一片木炭放到火上就无法燃烧。

看到休谟面对死亡，没有丝毫恐惧和痛苦，而是如此镇静，牧师感到非常失望。

而休谟在死前念兹在兹的，却是继续完善自己最看重的著作《自然宗教对话录》。休谟最著名的著作是他23岁时就开始撰写的《人性论》。休谟如此重视宗教问题，一方面是为了回应世人对他“无神论”的指责，一方面彰显了宗教问题可能居于哲学的核心。

实际上，一个人持有怎样的信仰，就是一个人的哲学的核心编码。

人们一般认为，休谟是无神论者。例如，他下面的说法，似乎就是一个“铁证”：

“我们手里拿起任何一本书，例如神学书或经院形而上学的书，我们就可以问，它包含着关于数和量方面的任何抽象推理吗？没有。它包含着关于事实和存在的任何经验推理吗？没有。那么我们就把它投到火里去，因为它所能包含的没有别的，只有诡辩和幻想。”

不过，休谟虽然对各种关于上帝存在的证明进行了无情的批判，但其动机却并非是要彻底颠覆宗教信仰，而只是要反驳理性神学为宗教信仰提供的各种知识论根据，从而将宗教信仰的根基建立在个人的良知和情感之上。

休谟强调，一个怀疑主义者并不怀疑上帝的存在，而只是怀疑关于上帝存在的各种理性证明，怀疑人们凭着自己的有限理性而对上帝的性质妄加臆断的做法。因此，只有怀疑主义者才是真正配得上神恩的人。

他甚至认为：“真正体会到自然理性的缺陷的人，会以极大的热心趋向天启的真理；而傲慢的独断论者，坚信他能仅借哲学之助而创立一套完全的神学系统，不屑去获得任何更多的帮助，也摈弃了这个天外飞来的教导者。在学术人士之中，做一个哲学上的怀疑主义者是做一个健全的、虔信的基督教徒的第一步和最重要的一步。”

休谟的宗教思想，是理解其哲学思想的钥匙。上帝是否存在，不可知。但，越怀疑，就越可能真正信仰上帝。这是人的感情和道德的需要使然。

休谟的哲学，也是哲学“认识论”时代的一部分。主要是想解决知识的来源问题。休谟的原则是“我们的观念超不出我们的经验”。他认为，对物质实体、精神实体、上帝的存在与否，人类都是不可知的。

休谟甚至认为“自我”也是不可知的。他说：“当我亲切地体会我所谓我自己时，我总是碰到这个或那个特殊的知觉，如冷或热、明或暗、爱或恨、痛苦或快乐等等的知觉。任何时候，我总不能抓住一个没有知觉的我自己，而且我也不能观察到任何事物，只能观察到一个知觉。当我的知觉在一个时期内失去的时候，例如在酣睡中，那么在那个时期内我便觉察不到我自己,因而真正可以说是不存在的。”

休谟说：“上帝观念虽是指着全智全善的一个神明而言，实则这个观念之生起，也是由于我们反省自己的心理作用，并且毫无止境地继续增加那些善意和智慧的性质。”

休谟否定因果联系的普遍必然性，认为因果关系不过是心理习惯的一种需要。他说：“一切从经验而来的推论都是习惯的结果而不是理性的结果……习惯是人生的伟大指南。”在这里，不难看出哈耶克的“共识理性主义”。

所以，归纳起来看，休谟的哲学并不难懂。他始终在提醒人们，诚实地面对理性的局限。他并非想否定上帝的存在，也没有否定宗教，但他反对知识狂热和虚假宗教。

因此，可以说，被时人诋毁的“无神论者”休谟，才是一个真正接近上帝的哲人——“好人大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