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我爸”:年轻一代无处安放的愤怒
看到这幅图,你可能以为,这只是少数青少年的激愤之辞,代表不了大多数。
但,你很可能错了!少数,看起来是例外,但例外却往往代表了一种潜力、权能,一种“造法”行为。就像新冠,看起来是例外,慢慢地,就成了常态。它正在改写世界和人们的交往规则。
很多看起来不正常的事情,里面却潜藏着决定命运的选择。它们很可能成为“新常态”。
很多看起来高深的道理,其实,就在我们眼前的生活点滴中,折射出光芒。只是,哲学家们将它们说得玄而又玄。例如,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同样也是一种自然法。只是,有的哲学家将自然法中的那个最高的决定性力量叫做“理性”或者“神”。
成文法,规定的是普遍性。但法律永远跟不上情势变更,即成文法不可能完全对应并规范现实生活。而往往正是诸多成文法中没有规定的“例外状态”,能够“造法”。权力之所以是权力,就是因为它总是不愿意受制于成文法。所以,权力总是擅长制造“例外状态”。正如施米特所说的那样,“主权者就是决断例外状态的人”。
“干掉我爸”在古代中国,是极为严重的罪行,位列“十恶不赦”的前面几种。但在今天,仇恨、愤怒的对象,几乎遍及任何事物。从仇富到仇官,再到仇父。好像并非一个没有历史逻辑的进程。而是有某种演化秩序在其中。
持久的“商品拜物教”、“权力拜物教”,让中国人生活在消费主义和威全主义之下,但由于网络的展示功能,人们已经产生了“审美疲劳”。只有少数自觉的人在抵抗这些现代宗教,其他的绝大多数人似乎已经默认了资本和权力的泛滥。但在这种默认中,无比焦虑的人们,仍然在寻找报复的对象。
于是,“父亲”似乎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首先,中国传统中,父权制在今天仍然得以延续。“父亲”代表着一种威权符号。它喻指、象征那个预先决定了自己命运的力量。其次,中国社会的家国同构性,让绝大多数人认“国”为“家”。那么,“国家”的危机,实际上就成了“我爸”的问题。但这个“我爸”,不过是一个崇尚西方文明的“小资产阶级”——他背叛了“家庭”。让“我”的生活变得撕裂、焦灼。
无数个“我爸”,将“我”抛入、射进这个“国家”。但他们却心猿意马,一方面嘴中爱着其他“国家”,另一方面他们却依附于“我的”这个“国家”。正是“我爸”的撕裂,导致了“我”的撕裂。因此,假如发生战争,那么,首先是“我爸”的不负责任。所以,“我”必须“干掉我爸”!这似乎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多年前,于建嵘就写过一篇文章,《父亲是个流氓》。现在的“我爸”们,应该并不比那个时候的“父亲”更好。
所以,年轻一代说“干掉我爸”,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们躺平,更加不意外。从仇富到仇官,再到仇父,难道不是合乎历史逻辑的吗?我们怪不了年轻一代。如果“我爸”们再不自觉地为年轻一代腾出足够的生存空间,被“干掉”也是迟早的事儿。
要么自我牺牲,成就自己人之为人的品格;要么,因为被“干掉”而白白牺牲。《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一书的作者,特里·伊格尔顿,在刚刚有中译本的《论牺牲》一书中认为,古代的牺牲,与国族和部落的起源时刻相互重叠,大部分文明往往自野蛮中浮现。随着时代变迁,牺牲又从仪式性的屠杀转换为一种道德行为。
“干掉我爸”当然是一种不法的念想。但站在文明史的高度来看,它很可能是即将迸发的火山的一股炽热岩浆。它拷问着无数“我爸”们,能不能有些“向死而生”的德性,活得真实一点、道德一点、勇敢一点。年轻一代无论看起来多么不堪,未来终归是他们的。没有牺牲,就不可能有新的秩序,以及新生的主体性。但,真的不应该继续牺牲年轻一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