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葛剑雄重新回答网友的质疑

葛剑雄教授题为《我们应该怎样对待历史》的演讲，引起广泛关注之后，近日，他在新浪微博说：我的基本观点没有变过，今后也不会变。6月17日凌晨，葛教授在微博上对作出回应了网友。

我觉得，他的回答实在掉价。所以，替他重新回答一番。需要声明的是，我不是学者，而且，平时很少阅读历史著作。这里的回答，也是在一个小时内，随手写下的。纯粹基于常识。错漏肯定不少，贻笑大方没关系，只是提供一些谈资而已。

晓歌午马：有一点想请教葛教授@葛剑雄 。历史的选择代表什么？焚书坑儒的暴秦曾是历史的选择吗？涂炭中原的蒙元也是历史的选择吧？发动二战的希特勒上台也是历史选择吧？历史选择永恒吗？正确吗？做选择的不是历史而是人，人的选择就有对有错。谈合法性不要用历史说事反而坏事。历史里什么都有！

葛剑雄回复@晓歌午马：事实判断只有一个答案，或者标准答案。价值判断没有标准答案，可以有无数个答案。历史的科学部分有标准答案，历史的人文部分没有标准答案。

历史选择的结果是事实，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如何评价。但选择的对象和过程可以是自觉的、不自觉的，自动的、被动的，自愿的、被强迫的，偶然的、必然的，自然的、人为的，单一的、多元的，而且往往是多种因素的复杂产物。

我：历史选择，往往同时也是文明的演进。所以，历史基于人的选择。而人的选择，始终离不开文明与野蛮的差异。但文明与野蛮的分野是什么，则需要结合具体的历史进程来评判。在世界不同文明终于交融、碰撞在一起的今天，人们已经确立了文明与野蛮的一些标准。而且，他们是通过政治来表现出来的。所以，今天的历史（现实），与政治越来越无法分割。

历史既然是人的选择，那么，就有好坏之分。实际上，历史之所以总是引起人们的思考，就是因为人类是一种探索价值和意义的物种。正是基于这些价值和意义，人们对眼中的“事实”并非只有一个。也就是说，不同的人，可以看到不同的“事实”。这就是历史永远值得不断挖掘的原因。

同时，也只有人类，才思考命运问题。而命运问题之所以如此急迫，就是因为“当下”总是关联着过去与未来。正是对于“现在”的思考，才决定着我们对于事实的判断之不同，以及在未来选择上的争辩。

那么，历史选择，是否真有规律可循呢？我不是历史决定论着，但我仍然相信，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就是：人类的确是一个“命运共同体”。这一点也决定了历史会按照某种“命定的”逻辑来演进。但这个“命定的”东西，决不是单纯是“人为的”。然而，具体的历史，又不可能离开人的目的。历史，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一种价值和意义的演绎。人，以及人所身处的社会，如果顺应这一点，那么，就走在了正确的轨道上。

历史选择，最奇特的一点就是，这个选择并不完全是由活着的人来完成的。它需要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和古代的人，以及未来的人，来一起完成。

如果要用理论来概括一下的话，沃格林在其代表作《秩序与历史》中的这句话就是一个提纲：“历史的秩序来自秩序的历史。每个社会都承载着在自身的具体境况下创建某种秩序的责任，这种秩序，基于神的或人的目的，将赋予该社会生存（existence）的事实以某种意义。”

卡萨布兰卡的man：历史就是胜利者说出的。

葛剑雄回复@卡萨布兰卡的man：历史本来就是后人对过去的有意识、有选择的记录。无论胜利者、失败者都是这样记的，只是失败者一般不具备传播、推广、解释、影响的条件，甚至无法保存他们记录的历史。除了纯粹的研究者，没有哪个群体或个人记录、解释历史的目的是为了自我否定或自取灭亡。

我：历史终归是全人类一起说出的。那些没有发声的人，包括死去的古人，往往才是真正记录历史的人。正如一个国家的财富，并不是“青史留名”的统治者来创造的，而是无数人的合力。莱布尼茨说过，世界是一个无限连续体。那些默默无闻的人，同样是宇宙的部分、世界的桥梁，没有他们，整个历史也就轰然坍塌、不复存在。如果用暗物质理论来解释历史的话，可见的历史总是只有那么一点点，但不可见的，才是真正的决定性力量。因此，所谓胜利者，对于历史洪流来说，是不存在的。

多少10684:回复@葛剑雄:先生的文章讲课一向扎实令人钦佩，当然除了这图上的说词。

葛剑雄回复@多少10684:我只是把一层纸捅破了，不知为什么有些人会大惊小怪？是一些人想象的“历史”只是一件皇帝的新衣，还是我说的不是事实？

多少10684：您的这个说法完全不是捅破窗户纸，我几十年以来听到的宣传独到的教科书都是这些（我说的是屏幕上的话语，直观理解，您作何解读我倒是不知道）。

葛剑雄回复@多少10684:看来你尚未理解，那不妨说得再明白些：一直有人在质疑你“几十年以来听到的宣传读到的教科书”不真实、不可信，我要告诉你，任何国家、政党、群体讲的历史都是为了加强自己的政治合法性，是不容质疑，更不许否定的。否则就是历史虚无主义。

我：历史教科书从来并不完全可信。这一点只需要用发展的观点，就足以解释。同时，任何历史学理论、观点，都一律受制于人们的具体观念，包括特定的意识形态。沃格林就反对用观念来诠释历史。他在八卷本《政治观念史》之后，用“经验”重写了历史。沃格林的“经验”是指超出观念的，与世界、社会、“神”等方面，时刻关联的人类生存活动。很显然，这种“经验”远远不是人类语言所能把握的。人类的语言只能象征性地表达真理。

因此，合法性问题，从来就不是一种历史学理论能够证成的。政治之外，还有非政治。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度来看，政治合法性不可能垄断历史解释，相反，历史可以在更长时段内，论证政治的合法与否。因此，所谓历史虚无主义，在很多时候，只是政治言辞。真正的历史虚无主义，只能是无视历史，或者，历史无法与现实进行充分而持久的对话。

林仲微博：就不能有超脱或旁观的视角或态度吗，注定必须把自己的利益或爱好做前导吗

葛剑雄回复@林仲微博:当然有，我不是提到“除了纯粹的研究者”？但研究的结果往往是不合时宜的，无法公开发表的，更不可能在网上讨论。

我：历史研究，既可以是旁观式的，也可以是浸入式的。超脱与否，对于沉默的历史来说，无关紧要。

学良不汉卿:回复@葛剑雄:葛教授学识过人，了解独到，请问历史是什么，能否给一个定义呢？！

葛剑雄回复@学良不汉卿:历史是后人对过去有选择地、有意识的记录。详情请参阅拙著《历史学是什么》，北京大学出版社。

我：历史就是人对自身的思考。

灵峰探煤：葛先生，这是您本人在回复吗？

葛剑雄回复@灵峰探煤：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己录入的。但该回答的我都回答了，到此为止。网上的截图只是我讲座用的PPT的最后一张，我的讲座一般都会讲2至3个小时，真要讨论请先看一遍，听一遍，再发表意见或评论。其他无聊的话我不会奉陪，太过份的或许只能拉黑。

我：历史研究者最重要的品格，就是诚实。无论什么时候，历史是无法被欺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