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利益：最容易让国人思维混乱、短路的大词

上午，看朋友圈，我忍不住骂了一句。一个外教杀害中国女生的刑事案件，被伪公知上升到贸易立国、战略利益的高度，妄图将私人权益就此一笔勾销。这倒印证了福柯的洞见：真理比权力，更加危险。

不过，这种无良的搅混水的奸猾之人，毕竟不是很多。但跟着说的糊涂蛋，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最喜欢谈论的就是政治。一个常见的情景就是，为中美关系而争得面红耳赤。激辩的原因，多半是由于对“国家利益”一词的不同理解。

你说，美国并没有侵占中国土地，相反，一直在与中国积极合作，例如，庚子赔款，美国自己不要一分钱，而是将这笔钱用在为大清培养现代化人才上；又如，美国与中国的入世谈判，之后中国才有经济的全面大发展。

他一句话就噎死了你：美国这样做，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国家利益。否则，怎么有那么好的人。美国给中国一点点好处，是为了中国今后听从他的安排。美国还帮助日韩台，也是为了包围中国，这样他就可以继续做世界老大。

无论你怎么说，他总是回到“国家利益”的立场上来。一旦这样的旗帜被高举时，你就没办法继续争辩下去。因为他似乎占领了道德制高点。当你反对他时，你就成了“卖国贼”。于是，争论就搁置在这里，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其实，你也并不否定“国家利益”。只是每个人对这个概念的理解，最终只能奠基在每个人的价值观上。

今天，我们就分析一下原因，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国家利益”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也是一个高度抽象的概念。而人们在辩论中，最喜欢用概念代替事实。因为这样最省力，最高效。辩论，不过是言辞之快，并非实质性的利益。抽象概念可以将具体的人或事，简化为一种空洞形式。在概念面前，有血有肉的人不见了，具体的细节也不需要争辩了。人们因为拥有“真理”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获得了胜利。胜利者往往还喜欢引用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果真如此吗？究竟什么是国家利益？这里有两种思维方式的分野。第一种是经验哲学的，认为国家利益不过是组成国家的每一个国民的利益的总和；第二种是唯理论的，认为国家利益只能从国家整体出发，具体得由政府来确定什么是真正的利益。

在经济上，第一种信任自由市场，第二种推行国家干预。在法律上，第一种认为，普通人的私益才是真正的利益；第二种认为，国家公共利益才是真正的利益。这两种思维方式，第一种一般是英美国家，第二种主要是德国、日本和社会主义国家。

其实，严格来说，普世价值，和国家利益一样，都是强调普遍性、普适性的概念。一旦无视具体事实，而纠缠于抽象概念时，争论是不可能得出结论的。以同样容易引起思维混乱的“人民利益”为例，“什么是人民”本身也是一个问题。因为它涉及到个人的主观价值判断。唯一可行的做法，就是将“人民利益”具体化为每一个人的具体利益。解决争端的方法，就可以通过私法和司法来进行，而不是将个人利益政治化。

只要我们避免被抽象思维所扭曲，那么，政治其实就可以转化为法律问题。黑格尔的“网红”文章《谁在抽象地思维》写道：“反倒是没有教养的人（the uneducated）最喜欢抽象地思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抽象思维，往往是一种鹦鹉学舌，将自己扮演为有知识的人，进行智者那样的狡辩。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只有些许不同，都不过是普通人之一员。然而，我们在处理纠纷时，需要寻找的，正是这一点点“些许不同”。因此，这“些许不同”需要认真对待，它就是我们的个人权利的基点。

反启蒙，在很大意义上，就是反对人本主义，及其前提——人性的普遍性。人性并非是每个人都一模一样的东西。人的普遍性在1789年颁布的《人权宣言》中被张扬到了极致。而反启蒙的迈斯特对此不以为然。他声称，他不知道抽象的“人类”或“普遍人”为何物。抽象的“人类”或“普遍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1795年颁布的宪法，和以前的宪法一样，都是为人类制定的。但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类。我活了一辈子，见过法国人、意大利人、俄国人等。多亏了孟德斯鸠，我甚至知道某人可能是波斯人。至于人类，我宣布，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果人类真的存在，那我也不认识。”

迈斯特的这个观点，才是知识分子们需要牢记和自我对照的。中国今年的“奥派经济学”热，其最大的特点，是方法论个人主义。米塞斯认为，“价值是主观的”，解构了人文科学的诸多不必要的争论，他说：“在人类行为中，除了各种为获取目标而产生的个人欲望，别无他物。对于这些目标的选择，不存在千篇一律的规律，它无关真理，只有价值。而价值判断，必然总是主观的。＂

如果采取方法论个人主义的立场，那么，国家利益就必须首先服从个人利益，而个人利益的纠纷，则根据法治——主要是私法和司法，来解决。很多人嘴上的国家利益，不过是论者本人的主观立场，但它绝对没办法代替他人进行价值判断。因为价值判断不在人的躯体之外，而在每个人的内心之中。鉴于所有人都是普通人，那么，这样的法治也是普通而朴素的。而普通人并不希望战争。

综上，“国家利益”是一个我们普通人必须谨慎使用的大词。政治家们可以拿它来做幌子，以鼓舞民族热情。但普通人如果将自己视为政客，则只能让人笑掉大牙。这也是普通人应该警惕知识分（骗）子的原因。一个国家持久繁荣的真正希望，在于法治，以保障每一个人都能够幸福而安心地做一个仅有“些许不同”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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