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进步与改朝换代无关
1912年7月30日,曾实施明治维新、加速了日本现代化步伐的明治天皇去世。明治天皇在位四十五年,是近代日本改革最为显著的领导人,引领日本实现了社会、经济、军事等多方面的发展,建立了亚洲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
两千多年的中国史,走马灯似的改朝换代。若以此为“历史进步的标准”,日本几乎是未开化地区:自公元前660年神武天皇建国开始,至今2677年,天皇一家一直统治着这个国家。一个朝代延续125代,世界史上绝无仅有,被称为“万世一系”!
显然,文明的进步不能以朝代更换为标志。那么,日本人举世独一的“天皇”体制是怎么做到的呢?
日本皇室家徽
天皇诞生,天照大神统领日本
日本历史上第一部文字典籍《古事记》记载,从前有一个开天辟地的大神伊邪那岐在河里洗澡,洗右眼洗出一个掌管月亮的男神,洗左眼洗出一个掌管太阳的女神--此即天照大神。第一代天皇神武天皇,就是这个女神的后裔。
天照大神走出洞穴
有一种传说在中国相当盛行:日本人是中国秦朝时的徐福东渡时,随行的三千童男童女的后裔。有趣的是,日本也有这样的传说,今天仍有不少日本人对徐福就是神武天皇深信不疑。富士山下居住着一个大族,都姓同一个姓“羽田”,而“羽田”的日语发音与“秦”相同。羽田一族的后人坚信自己就是跟随徐福东渡的秦人后裔。90年代初,日本首相羽田孜总跟别人说,他是秦人的后代、中国的血统。
但据考古发掘,距今约3万年前日本就有了人类居住的痕迹。
日本出土的旧石器
在漫长的部落时代,日本是有语言、没文字的。直到中国汉代,汉字传入日本。关于日本的首次文字记载,是《后汉书·倭传》。
日本出土的“汉倭奴国王金印”
中国隋朝时,日本出现一位女天皇---第33代推古天皇,她向中国派遣使者和僧人、留学生,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政治制度,让日本进入了一个文明的时代。推古天皇还将自己一个很优秀的外甥立为太子,史称圣德太子,这是日本历史上著名的改革家,他继续派遣使者出访隋朝,仿建中国的部分官制和法律,日本自此进入第一个中央集权时期,史称飞鸟时代。他还根据中国的政体和法律,制定了日本第一部国家宪法---十七条宪法,第一条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和为贵”。
圣德太子
794年,天皇迁都平安京(今日本京都),日本进入平安时代。高僧鉴真六次东渡日本,最终在日本圆寂,就是在这个时期。
鉴真和尚
幕府开启,天皇成为神圣牌位
很多人以为,在日本,天皇只是个傀儡而已,并无实权,因此才会代代“平安无事”。其实,在天皇两千多年的当政期间,只有两次失去了对国家的统治权。
第一次是在12世纪末,当时的天皇软弱无能,日本进入权臣专权时代。1185年,源赖朝受封第一代征夷大将军,并在镰仓建立日本第一个幕府,从此诞生了武士政权。此后足利义满建立了室町时代。到了16世纪,日本进入战国时代,出现了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两位著名将军。
江户时代,国家权力中心转移到德川家康手中。一直到1853年7月8日,美国海军准将佩里率领舰队强行驶入江户湾的浦贺及神奈川(今横滨),胁迫幕府接受了开港要求,日本被美国打开国门,被迫签订了《神奈川条约》,此即著名的黑船事件。
黑船来航成为日本彻底走向工业化和现代化的一个伟大机遇。40年后,在当年佩里的黑船登陆处竖起一座纪念碑,日本首相伊藤博文亲笔手书“北米合众国水师提督佩里上陆纪念碑”。纪念碑旁边是佩里公园,每年举行纪念日本开国的“黑船祭”。
但当年,“丧权辱国”的责任自然落到德川家族头上,以西南部诸位大名和中下层武士为代表,日本人藉此推翻了幕府统治。1867年10月9日,德川家族第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喜,在二条城拜见明治天皇,将国家的管理权交还明治天皇,史称“大政奉还”。
所以日本历史上有682年,天皇不理国事,确实只是一个牌位,但无论是镰仓、南北朝还是战国时代,天皇“神之后裔”的地位始终雷打不动,这个牌位是真真实实被当作“神”供奉起来的。
这些将军为何不把天皇废黜自立为帝呢?
一是不敢。将军们只要权力不要皇位,是因为自始至终不敢触动“天皇至尊”的国体思想,怕失去民心,并因此失去江山。二是没有这个必要。即便像后醍醐天皇那样强势的政治家,也仅仅是短暂撼动了幕府统治;而在日本民众眼中,也已经习惯了将天皇尊奉为神,把将军视为神的代理人;何况,将军的收入远超天皇数百倍,而这也被民众视为理所当然。
食邑数之区别:幕府天领400万石,加贺100万石,对马中藩10万石,皇室御领4万石
但是在文化上,皇室仍然引领着潮流风尚。例如,平安时代人们的审美观是牙齿越黑越漂亮,贵族妇女非常流行染齿:
大政奉还,明治维新改变日本
大政奉还之后,开始了日本史上最为著名的明治维新。1870年代,明治天皇派使团出访欧洲,全面引进西方政治制度。一个有趣的史实是,明治维新之前,日本只有少数贵族才有姓氏---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所以有名没姓;平民百姓则不配拥有姓氏。明治维新后,政府允许平民拥有姓氏,但因为很多下层人士都是文盲,随便弄个汉字都感觉非常高大上,于是产生了很多非常悲剧的姓氏:
德川幕府下台后短短十年内,日本发生了在倒幕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的天翻地覆的历史转变。从1868年开始,明治维新拉开帷幕。
明治天皇(1852年11月3日—1912年7月30日),第122代天皇
明治政府推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包括推动新闻媒体发展、废止封建风俗习惯、版籍奉还、废藩置县、四民平等、宪法制定、教育充实、确立法治等,彻底改变了日本的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是日本历史上千年之变的改革,日本自此走上了国强民富之路。
1885年发表《脱亚论》的福泽谕吉
二战失败,天皇终成神圣虚君
由于自由、平等、博爱、“世界公民”等启蒙价值观的缺席,日本的崛起迅速被民族主义、国家主义价值观所主导,并因此一步步滑向了军国主义,终对邻国、对世界造成巨大灾难,也给日本本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
日本天皇第二次失去对国家的统治权,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之后。昭和天皇宣告投降后,美国政府曾就是否处决昭和出现过分歧。当时占领日本的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在听取各方意见时,发现了一件美国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日本人居然把天皇当作“神”,而不是当作“人”,天皇等于“教皇”。如果把天皇杀了,就等于把日本的“国神”毁了,很可能会出现日本国民奋起猎杀美国兵的结局。
麦克阿瑟最终以天皇屈尊到联合国军司令部拜会占领军总司令的方式,彻底扫了天皇的威风,把他从神的位置上扔到人的位置。这一做法,既保留了日本延续了2600多年的天皇制度,同时也保证了美国对日本的占领与改造的和平进行。
天皇从此再次成为国家的象征,而失去了对国家的管理权,并一直延续到现在。
麦克阿瑟叉腰会见昭和天皇的傲慢照片,让不少日本人流下痛苦的泪
在美国的影响下,新《日本国宪法》出台,贵族制度被彻底废除,日本终于实现了英国式的君主立宪体制。
《日本国宪法》(1947年颁布)第十一条:尊重人权、保障国民福利
今天的天皇,是神道教的领袖、国家的象征,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更是一种“父亲”和“家长”的角色。依照《日本国宪法》,天皇的主要职责为任命内阁总理大臣,批准法律、政令及条约,召集国会,批准国务大臣的任免,出席礼仪性外交事务活动和国家仪典等。
日本天皇“万世一系感召国民凝聚力”的君主制,长久以来,一直建立在个人道德表率、人道主义价值观的基础上(明治到裕仁的三任天皇时期,其生活之朴素,接近于苦修僧水平),民众早已默认接受并将其当做神一样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在二战之后,连天皇自己都承认没有神圣性的时候,民众依旧保持对天皇狂热的原因。一定程度上,其实是发挥了欧洲国家的宗教作用。
这让极多的外国人感到困惑,也是一位美国著名学者特别感兴趣的问题。在剖析日本文化与民族性的世界名著《菊与刀》中,本尼迪克特提及到,日本当年虽然从中国刻意学习到相当多的文化,但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全盘复制中国的社会制度,他们无法接受中国的官僚制度和家庭制度,更不能接受中国那种世俗皇帝的观念。当初天皇和大臣把中国文化引入日本时,今天看来着实是下了一番深深的工夫!
美国战后对日政策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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