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资格,嘲笑一个小镇做题家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
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
随着轻轻的风轻轻的飘
历经的伤都不感觉疼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
——周杰伦 · 《蜗牛》
2001年,《蜗牛》选入了上海初中一年级上学期使用的《音乐》教材,被收入励志歌曲单元。
1
我是个90后,是来自偏远农村的90后。
和身边绝大多数农村90后一样,我们都是小镇做题家。
在没有篮球场、没有足球场的村子里,读完了小学;然后来到了镇上读初中,在那个小镇中学里,老师是大专学历、学生里面还有社会小痞子、教学环境和学校氛围,还没有今天这般和谐文明,老师打学生、学生打学生,都是些司空见惯的常态事件。
尽管如此,凭借着“小镇做题家”的付出和努力,我还是考上了市重点高中,离开了农村老家,到离家20公里之外的市区,读高中。
平时住校,8个人一个宿舍,没有空调,宿舍只有一台风扇。
一到夏天,夜里十二点的公共卫生间里,总有男生光着身子在那边冲凉水澡。
真的是太热了,睡不着。
周末回家,改善伙食,得挤上一个小时才有一班的城镇公交,错过这一班车,下一趟,你就得等一个小时。
我们没有补习班,也没有课外辅导,即便是有,小镇做题家们的父母,多数也是不愿意出钱给你去补习的。
“课堂上不听讲,花钱去课外补习,你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所以,学习只能靠自己。
高考上岸考进大学,靠三样东西:天赋、自律、努力。
所以,刷题和熬夜、背诵和笔记,就成了多数小镇做题家们的“寒门学子”必经之路。
我高考的那一年,理科报名人数27万,本科录取率,14万人;文科报名人数26万,本科录取率,5万人。
也就是说,即便是没有考进985/211,那些上了普通二本院校的小镇做题家们,也至少超越了同龄群体里50%以上的人。
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他们才跨进了那一道窄门。
2
等到这群小镇做题家们大学毕业了,考研考博、考公考编、求职谋生,没有一件事情是容易的。
去了北上广深,同龄人以为你在大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父辈以为一张文凭还是20年前的“天之骄子”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喝咖啡就能拿到高工资。
时代变了,小镇做题家当初刷不完的题、在大学里学的那些专业知识,可能根本就无法匹配适应职场需求和老板要求,他们少年时的踌躇满志,到了今日,变得举步维艰。
然后他们亲眼见证着,天选之女杨超越的横空出世、阳光男孩丁真效应的光芒四射、顶流偶像的编制加持。
世界割裂,折叠两端。
一夜成名的网红、名利双收的明星,公众人物的粉丝光环、人才战略的偏爱独宠,给那些原本就拥有很多的人,继续添柴加薪。
到最后造成的局面,就是赢家通吃、躺平赢麻;而那些无名之辈、凡夫俗子,跳出来质疑一句不合理不公平。
最后还得被主流媒体讥讽一句,“不要酸,不要嫉妒别人的优秀。”
是啊,翟天临在北大门前合影的那一夜,也是惹怒了真正的寒门博士的“酸”,直播间里一句“知网是什么”,也是彻底地暴露了翟博士的“优秀”。
他们双赢通吃,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小镇做题家们为之奋斗十年二十年的东西唾手可得了,完了还要冷嘲热讽地说一句:
“不要嫉妒人家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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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之前有哪位专业学者说过,农村的孩子上大学,就是一场输不起的赌博。
没考上,前功尽弃;考上了,后路艰难。
尤其是那一波没有考上名牌大学的普通做题家们,他们可能要面临更多的现实打击。
996是福报、不加班的末尾淘汰;“大专生只值200”、“职高技校的只配进工厂流水线”、“9块钱一小时,不愿意干的现在就走”。
登记完了之后,连身份证都被直接扔在了地上。
二十年的青春,最后就剩下了这被踩在地上的尊严稀碎。
那个小镇做题家顺利毕业的姑娘,加班到凌晨一点半,猝死了;那些连小镇做题家的“题”都没刷完的人,就更不被这个世界善待了。
原本我们以为,刷完题之后,能够看见更大的世界,能够拥有更多的选择。
后来我们才发现,一样是没得选,我们只能看见那些“优秀代表们”赢家通吃,看见他们在这更大的世界里,轻易地就拥有了各种机会。
甚至于连最后,主流媒体都开始为这些优秀的天选之子摇旗呐喊疯狂追捧。
1952年,“劳动最光荣,工人最荣耀,你们将来要向他们学习。”
2022年,“不努力读书,你们将来就像他们一样,擦玻璃、扫马路、搬水泥。”
盛赞和蔑视,不过才过了70年。
2002年,寒门出贵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致青春无悔奋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2022年,“演技是值得尊敬的生产力,颜值同样是稀缺资源,眼球经济也是经济,科学家和演员是平等的。”
世界变化太快,以致于我有点跟不上都市繁华的纸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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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丁真、刘昊然、易烊千玺,这些优秀的后浪,一骑绝尘独领风骚。
这一切,是生产力推动的稀缺资源带来的粉丝经济,最后却得出了“演员和科学家平等”的结论。
真要是平等,屠呦呦就不会是三无院士、谭谈交通也就不用全网下架了。
我不反对天选之子的幸存者偏差,对丁真对易烊千玺对网红明星,我也没有什么意见,我反对的,是“丁真效应”。
我们的社会正常运行法则,是鼓励更多的小镇做题家努力做题然后争取考进北大,还是拿着一段视频,反复播放翟天临的豪言壮语,“我让你们看看,我一个明星,拿着北大光华的博士证书,有多牛”,以此来勉励小镇做题家?
全部都是内选和特招,这是在宣扬平等?
这TM明明是赤裸裸地挑起阶级矛盾、激化贫富差距。
社会风气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是在于少数躺平的赢麻了,而那些被迫躺平的韭菜,还要被人骂成摆烂堕落、不思进取、嫉妒他人的优秀。
他们用极个别、完全失真的“圣人”表现方式,抹去了千万无名之辈的努力付出。
歌颂的同时,不要忘记了昔日的誓言;纪念的同时,不要忘记了消逝的祭奠。
一路奋战,只有猴子一个人在渡厄修炼、降妖除魔。
唐僧是唐皇御弟是女儿国国王的意中人、八戒是天蓬元帅高老庄的准女婿、沙僧是卷帘大将还有一片流沙河。
只有孙悟空,没有退路。
当日与天庭一战,花果山猴子猴孙死伤无数,阎王殿里撕毁的生死簿,又使得这些猴子无法投胎重生。
只有猴子,背负了重重的蜗牛的壳。
“那些去往西天求取真经的路上,踏碎过多少喜悦彷徨?”
“我从山上下来进了鹅城,办三件事也不过只是为了一个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