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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 | “啊!一切都完美无缺!”

蓝蓝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哥特兰岛的黄昏


“啊!一切都完美无缺!”

我在草地坐下,辛酸如脚下的潮水

涌进眼眶。


远处是年迈的波浪,近处是年轻的波浪。

海鸥站在礁石上就像

脚下是教堂的尖顶。

当它们在暮色里消失,星星便出现在

我们的头顶。


什么都不缺:

微风,草地,夕阳和大海。

什么都不缺:

和平与富足,宁静和教堂的晚钟。


“完美”即是拒绝。当我震惊于

没有父母、孩子和亲人

没有往常我家楼下杂乱的街道

在身边——这样不洁的幸福

扩大了我视力的阴影……


仿佛是无意的羞辱——

对于你,波罗的海圆满而坚硬的落日

我是个外人,一个来自中国

内心阴郁的陌生人。


哥特兰的黄昏把一切都变成噩梦。

是的,没有比这更寒冷的风景。


注:哥特兰岛,位于瑞典南部,是波罗的海最大的岛屿,以风景优美著称。




无顶教堂


据说上帝在这里,而这里只有石头。


游客,吉他手,牵狗的

家庭主妇。丹麦人

芬兰人,罗马尼亚寡语的移民

本地教养甚好的市民。


这就是一个世界。


椅子和台阶,其中隔着多少

厚重的高墙!


石头,石头。

一座石头教堂,仰面就是

流云和鸥鸟编织的天空。

曾经悬挂圣像的地方

现在是青藤和鸟窝。数百年时光

苔藓已耐心把祈祷的位置占领。

昔日君王脚下的石头

已经砌向天空。


我在无顶的教堂朗诵李商隐

死到临头的春蚕,在石柱间穿梭的青鸟。

野藤,蒿草,石头和墙缝

——它们肃然,默不作声

仿佛能够完全听懂。


注:圣尼古拉大教堂,位于哥特兰岛古镇维斯比,原建于中世纪,现只剩石砌墙体、圆柱等较完整的废墟。




特罗斯特朗姆在弹琴


特罗斯特朗姆在弹琴

用他的左手。


一道山岗上有午后的书房

格利埃尔的谱子,风中的

白桦林齐刷刷站立在

梅拉伦湖畔的房屋,等待

一只手收回它们风中的落叶

那些已知的痛苦和未来的悲伤。


他微微闭上眼睛

手指下蔓延着风和波浪

窗台上的天竺葵突然一片火红


人们认为所有重要的事情

都可以用右手来做。失败,

这是他想要的抵达——    

特罗斯特朗姆在弹琴,用他

老人的左手。




英雄——给维斯比


荣誉建起了你的城堡,而不是

低矮的草地。


没有比它更坚固的城堡!


而有时你会偷偷溜出来

翻越城墙的缺口

写诗,痛哭

在草地上。


只在草地上。


注:维斯比,哥特兰岛最大最古老的城镇,以建立于13世纪的环城石头城墙和塔楼闻名于世。




瑞典的一座花园


苹果因成熟的欲望而坠落。

地锦藤在鹅卵石上一寸一寸

攀爬进秋天的霜寒。

接下来就是冬天。


这很好。你眯起眼

什么也不做,像小径旁那座

蒙尘的半裸雕塑。


犹如一棵笔直的白桦和另一棵高耸的松树

不能降低的尊贵:

对于明媚的阳光

你仅仅提供无用的看和想——


这几乎是肉体最隐秘的快乐。




在法罗

                ——给伯格曼


法罗——羊岛。

石头矮墙,褪色的木栅栏

林间的轻轻喧响掠过顺从的野草


你茫然站在海边,面对破败的房子

一棵松树对你低语:

在他死去两年之后

他还住在这里。


上午十点。窗前是

隐约的波光,被海风吹歪的树林

野草莓已经凋零。无名的野花开了又败。

没有人,只有大团的云

在深渊般的海面投下阴影

宛如父亲的脸。


最终他不能理解世界为何是这样,因此

直到今天他还在发育,长出胡须。


你看见他默默出现在屋檐下

茫然地望着远方

就像你现在的样子。


注:法罗,瑞典语,羊岛的意思。小岛人迹罕至,电影导演英格玛·伯格曼常年隐居于此,直至去逝。




克伦堡


“老王的鬼魂昨晚又出现了。”

你蓦然回头,看到它的影子

正在渐渐远去。没有浓雾

波罗的海的阳光正在你的头顶


正午也是鬼魂出没的时辰。


哈姆莱特号,一艘

巨大的渡船,要将几百辆汽车

运过松德海峡。一些游人登上甲板

和传说合影。


“生存,还是毁灭?”

哈姆莱特在说话。而我的问题却是

关于沉默的罪过:

——“是说话,还是毁灭?!”


……脚下的波浪深处传来一阵阵

隐隐的叹息。


注:克伦堡宫,位于丹麦半岛城市赫尔辛格,是丹麦最负盛名的宫廷建筑和民族象征。也是莎士比亚著名戏剧《哈姆莱特》故事的发生地。



  

安徒生墓前


一缕阳光正照在你的墓碑上。

四周深陷阴影中。


风吹来,松枝微微一动。


小人鱼在远处的岸边

低头不语。几艘游船带来了

好奇游客们的照相机。


你根本没有看见我们——

黑暗的泥土和石头里

你紧紧盯视着外面越来越长的影子


你知道,替代白昼到来的

仍然是坚定而沉默的繁星。




在路上


墓地和遗址,拜访的路上

你知道你正走向它们。


众多的墓地和遗址,仿佛

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

抵达它们。


这就是你成长的道路。

你不停地朝前迈步,向着墓地,还有

一个个遗址。




奉献

      ——给塔尔科夫斯基


你是一棵燃烧的树,一根即将化为

灰烬的蜡烛。


守在摄影机前,你不说话

盯着远处开始燃烧的房屋。你脸色苍白

奔走在泥泞中。


所有人都知道,你就要死去。


然而你为何要种下一棵树,为你的

儿子,既然你已经点燃房屋

已经烧毁了一棵树?


“浇灌吧!”——你说。倾尽自己的生命

犹如永恒的死亡之泉滴下

第一颗种子。


2009-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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