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苇 | 紫绿色的房子
紫绿色的房子
请走进，不要喧哗
穿过那片苹果园
轻轻踏上嫩绿的草坪
来吧，门正开着
门正开着
屋檐下有串干葡萄
那束馨香的栀子花
生长在逝去的日子里
可是你没有来
平台上爬满了紫藤
有把浅色的椅子我坐着
如果你来时
不在湿漉漉的雨天
你将看见静静的我
守望着白昼与风
还有那条青石板的小径
你不必怯怯的不敢走进
门正开着
即使是夜，没有星星
我听得清驻足的马蹄
无论你是什么人
无论你来自白雪覆盖的季节
或是那迢遥的南方的岸
你可以毫不匆忙地走进
来吧，不要喧哗
涉过绵绵不尽的河流
和那些阴郁与明朗的日子
请携带着你沉默的往昔
走进这紫绿色的房子
1983.3.17
海洋风景
那边的天
那边的水
那边没有人群
鸟儿飞起
也没有陆地
风只是飘去
日子随风飘去
那边没有喧嚣
永久的生
永久的死
1986.4.4
悲秋
在所有的秋天
落叶纷飞 草木萧索
无边的生之盛宴
开始黯然落幕
昨日的温润美好
宛如脆弱的花朵
注定凋零归于尘土
时光荏苒 徒然伤悲
言语抚慰不了
深情也一样卑微
2013.8.30
我们日常的虚无缥缈
小鸟飞上橡树的枝头
在晚风中相爱
风儿要去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
青苔的井边樱花盛开
多少美梦悄然飘零
童谣遗失在暗夜的舟上
悬铃木下的篝火即将熄灭
教堂里弹风琴的女人
辗转无眠 望穿秋水
记忆里的笑颜如新
身边的人早已疏离
终有一天年华变得枯槁
一颗心开始荒芜
2013.9.6
歌谣
这是一首古老的爱情歌谣吗
从夜间人们的梦寐中渗出
从清晨鸟儿的欢唱中落下
仿佛你的一切都在我心里
那扇紧闭的大门渐渐开启
是通往诗里的樱桃园
还是走向宿命的深渊
我们不是先知，更不是天使
所有的预感或者守望都是徒劳的
此刻有谁在世上想念我
就像我再也找不到你
2013.10.19
十二月的人
空旷的天穹下
记忆里的飞鸟杳无踪迹
寒风凛冽 花朵枯萎
那份澄净的永远憧憬
不知何时在心中荒芜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
只有你温柔的微笑
犹如冬日的太阳
在暮色苍茫中
辉映一切
2013.12.21
彼岸花
荼蘼花事了
欢乐和哀伤已尽
凄美昏黄的秋天
冥界忘川的彼岸
开满绚丽鲜红的花朵
我曾在梦中闻见过
将在魂魄飘飞的风中
与往生者追随她的芳香
前尘的暮鼓晨钟里
依稀青灯伴古剎
沧浪之水湮灭了记忆
注定离散的人们等在岸边
你也一直在那个渡口吗
无悲苦无生无死无所求
心已不在才能够
千年万世地守候
2014.4.14
布拉格广场
很多人都说着
要去布拉格广场
我只知道它在海的另一边
很陌生又很遥远
黄昏时分一群白色的鸽子
围绕许愿池飞起又落下
有只失明的猫在咖啡馆窗口眺望
聆听从哥特式教堂传来的钟声
我想象着与你广场上的邂逅
然后开始一个人的别离
在那片灰蓝色的天空下
我失魂落魄而又无比沉迷
我的心在布拉格广场游荡
虽然我从没有去过那儿
也许总有那么一天
我还是会去的吧
2014.4.17
空房间
通往漫长岁月的走廊
沾满记忆的青苔石径
谁曾经在这里生活
一所老屋的空房间
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像一件千疮百孔的旧衣服
红漆斑驳的门窗
在风铃声中沉默不语
破椅子上的碎花瓣
似无心消磨过的时间
那些面色仓皇的主人
早已杳无音讯
光阴荏苒没有尽头
一切都无可挽留
我仿佛看到她站在楼梯口
如果不是和他在这里相见
还会不会有爱情
或者说这里发生的故事
因为没有开始和结束
才那么像是传说中的爱情
2014.4.24
弹琴的女人
忧伤从琴声中溢出
在爱与痛的边缘
碎片纷纷
不是他的誓言
也不是她的期待
只是陌路人的心事
和在雨天的眷恋
那些活色生香的故事
哪一段属于自己
好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出演一场别人的戏剧
沉寂如海
青鸟在梦中飞翔
过去了多少年
无人知道
那个念念不忘的人
还在昨夜的星光下
翩翩起舞
终有一天弹琴的女人
在花影下安眠
垂垂老去
没有人会再来
也没有人离开
2014.5.5
春尽立夏时想起
想起丽娃河边的故事
也许没有人还记得
一些男孩爱着一些女孩
如此的简单和纯粹
那条阳光下的林荫道
有多少人曾经一起走过
荷花池畔已空无一人
不知他们各自去了哪里
沿着岁月无边的河流
我看见遥远的云朵
在我们记忆的树林
我多想再遇见你
终将陨灭的生命中
有些人渐渐地离开
我们在何时失去彼此
虚妄和真相都没关系
只要在最初的时光
有过最美的我和你
像晶莹透明的果实
无言地藏在青春里
2014.5.6
我和母亲的梦
夜阑人静的时候
在缱绻星光下
我踏上迢迢归乡路
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
亲爱的妈妈，我回家了
穿越青石板的街道
经过樱桃树边的阁楼
我和你撑着一把油纸伞
跟随慈爱的外公和外婆
走向记忆中那条长长的河岸
丛丛芦苇在沙滩上摇曳
唱着无尽缠绵的歌谣
烟波浩渺之外的世界
就是我们的今生今世
2014.5.11
桃花源记
驾着渔舟穿过武陵的江岸
会抵达那个晋朝的桃花源吗
芳草鲜美 落英缤纷
黄发垂髫
怡然自乐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
都有一幅魂牵梦萦的画卷
在纷繁的尘世有一处宁静的地方
与相爱的人厮守终身
令我感到无尽哀伤的
不是桃花源不见
而是你已不在
2014.5.12
挽歌
晚钟在夜色中响起
冷风吹过空旷的街道
我默默地关上门
等待上帝打开一扇窗
我不能拥有的一切
都在无法抵达的地方
不知有谁能够得偿所愿
在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白云苍狗如云烟
一只白色的乌鸦哀伤地
站在大教堂的塔顶上
聆听着凄厉的挽歌
生命不会因为苦难
而变得更有意义
只有慈悲的爱可以
并照亮全世界的荒芜
2014.5.19
安魂曲
群鸟随风飞逝
航船悄无声息
潮水不停地涌来
像沉睡者不灭的记忆
当荼蘼花开尽的时候
我将在那辽阔的深海里
心甘情愿地永世长眠
没有棺木也没有墓石
尘世的喧哗全部被埋葬
只有迷迭香味的安魂曲
我或许还能静静地聆听
但已不知你是否会哀伤
2014.6.2
河流
那条载满枯枝败叶的河流
犹如一个没有出口的梦境
带着我们鲜活的气息
朝向岁月的尽头
一去不复返
烟波浩渺的水面上
一张张面孔琴声般掠过
漂浮的小船不断地沉没
迷雾一样诡异的寂静
覆盖了无助的我们
永远不知疲倦的风
吹过两岸起伏的墓地
芦苇丛中发霉的秘密
藏匿在褪色的花瓣里
渔夫开始了最后的航程
河水奔流不息去到远方
所有的故事都渐渐泯灭
我久久伫立在这里
没有期待 没有回忆
独自潸然泪下
2014.6.5
永恒的秋天
一个秋天就够了
花朵不会枯萎
树叶不会凋零
我们不会老去
所有的日子
在外面的世界荒芜
大地的萧瑟颓败
全都与我们无关
这是我们的白日梦
永恒的秋天
在记忆中定格
像光芒照耀一切
2014.6.10
冬天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开始变暖
这一年我们还活在世上
屋檐下挂着红灯笼
晴空中的枯枝格外清晰
落雪已完成最后的颤栗
人们纷纷从冬天走出
轻声诉说草长莺飞的南方
春天来了多么美丽
孩子们还不知道以后将怎样
我感受到传自岁月深处的呼喊
太阳照耀大地以后将怎样
漫长的一生多么短暂啊
春天来了你知道吗
2014.6.27
蝴蝶与蓝
小船漂泊在淡淡的暮霭中
垂柳在岸边喁喁低语
眺望前方那遥远的路途
我为你唱起哀婉的骊歌
一只紫红的蝴蝶
舞动薄如蝉翼的翅膀
斑斓的影子掠过石南花丛
宛如你在辽阔的天空中沉落
记忆是蓝色的海洋
不知何时一片惘然
2014.8.13
秋声
片片枯叶在风中纷飞
鸟群的声音渐渐消散
忧伤的竖琴仿如永诀
旷野上燃烧着麦田
蓝天更加空旷寂寥
登高望远悲从中来
没有什么是确定不变的
记忆以一种怀旧的方式
寻找失去的时间
秋天是成年人眼中的梦寐
当我们听到秋声
岁月已经微凉
2014.8.13
李一苇，成都人。17岁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参加夏雨诗社，荣获第二届“夏雨奖”一等奖。曾做过公务员、记者、编辑和出版人。翻译出版《爱的教育》，已出版诗集《紫绿色的房子》，诗集《有花朵和孩子的意象》即将出版。现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