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该是什么? ■■,该用什么代替你? ■■,该打开?还是遗忘? ■■,两扇门,我是你的钥匙。 ■■,两颗年迈的牙齿,请允许我亲吻。 ■■,两面墙,我们在两边还是同一边? ■■,两颗绝望的心,是黑糊糊的窗口。 ■■,如果她们是她,那么她也是她们。 ■■,这一行结束,九个女人其实是一个女人。
◎■■系列之《特里萨》
“ 爱人,像我爱你一样。” ——特里萨修女
Ⅰ■■
爱平等的痛苦, 包括饥饿的躯体, 裸露的伤口,以及泥泞, 爱城市角落里的弃婴, 包括流落街头的垂死者, 无助的眼神,以及灰心, 爱阳光,爱寂寞, 爱罪犯的醒悟, 爱杜绝丑闻的自由, 包括衰老的容颜, 卡拉OK,以及母亲。
Ⅱ■■
爱任何病人, 包括冰冷的冬季, 残缺的书本,以及生日, 爱不断工作的冰冷机械, 包括一块风干的砖, 裤子上的破洞,以及迷宫, 爱沉默,爱好奇, 爱混合的人类生存状况, 爱丰收的田野, 包括指甲里的尘土, 奇妙幻想,以及音乐。
Ⅲ■■
爱灾难后的创伤, 包括新的孕育, 无助的哭泣,以及漂泊, 爱越发陈旧的博物馆, 包括一封发黄的信, 粗糙的手,以及幽默, 爱香味,爱伤感, 爱简单而富足的心情, 爱在路上的半成品, 包括打碎的东西, 精神空虚者,以及知识。
Ⅳ■■
爱每一个不同的家, 包括浓稠的煤烟, 沉闷的回忆,以及怀旧, 爱废弃的旧地铁站, 包括树的阴影, 探索者的脚印,以及陶醉, 爱善良,爱时间, 爱每一个苏醒的清晨, 爱儿童的每一幅画, 包括常常想不起来的梦, 每一根毛发,以及心灵。
Ⅴ■■
爱每一滴水, 包括拥挤的人群, 光秃秃的树,以及夜晚, 爱黑马也爱红马, 包括被宰杀的猪, 散去的乌鸦,以及浮云, 爱纯洁,爱沉重, 爱永远看不到边的星空, 爱睡梦中的孩子, 包括十字路口, 神秘的相遇,以及永恒。
Ⅵ■■
爱丰富多彩的颜色, 包括所有的亲人, 知心朋友,以及自己, 爱每一次失败, 包括每一次失眠, 温暖的早餐,以及信心, 爱珍惜,爱自如, 爱苦难中的一片面包, 爱哪怕是最后一次期待, 包括有力的握手, 一次小手术,以及祝福。
Ⅶ■■
爱道德的真实, 包括旋转的玩具木马, 青草的负担,以及怜悯, 爱所有成熟的果实, 包括腐烂的根茎, 畅快的笑声,以及脆弱, 爱拥抱,爱倾听, 爱每一次难舍的分离, 爱回家的脚步, 包括幼稚的言语, 清新的呼吸,以及拯救。
Ⅷ■■
爱没有围墙的公园, 包括山间的溪水, 一次失足,以及悔悟, 爱结有蛛网的角落, 包括太阳的光线, 屹立的石雕,以及创造, 爱土地,爱植物, 爱时刻的阅读, 爱伟大的赞美颂歌, 包括默默的祈祷, 宗教与哲学,以及谦卑。
Ⅸ■■
爱所有逝去的人, 包括循环而至的风雨, 不懈的探索,以及诗歌, 爱生命的舞蹈, 包括肉体与精神, 所有能感觉的,以及死亡, 爱速度,爱博爱, 爱每一瞬间的希望, 爱每一条皱纹的温暖, 包括我,包括你, “ 爱人,像我爱你一样。”
◎■■系列之《伍尔芙》
真实是客观的。不过,对于相同的客观真实,人们的感受却不相同。 ——弗吉尼亚·伍尔夫
Ⅰ无常■■
你在自己的屋子里走动 但丁对你发牢骚 谈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读者 因为你的一个寓言 被选编进藏书的大词典中 因为你没有为此分类 避免关于阅读的可怕危害 尽管有保护的窗帘 你读着一本小书 一只狗若无其事地看着你 老家伙还是跳了出来
Ⅱ流动■■
你的屋子可以随意搬走 莎士比亚对此很不满 你抽烟,喝酒,喝咖啡 彼此不断地互相修正 评判世界各地的图书馆 鄙视正式聚会中的当众朗读 进而挑剔我这个叙述者 没有跟上屋子的节奏 一路上没碰到几个识字的人 那些是14世纪的一般读者 正搬弄路上的绊脚石
Ⅲ复杂■■
雪莱也来了 你几乎看不到他 有人倡议恢复 文艺复兴前的艺术风格 你也几乎听不到 继续探讨初步的读写技巧 列出一个长长的书单 看过的就扔掉 你似乎在对他说 又像是自言自语 手指落入占卜者的圈套
Ⅳ例外■■
罗兰·巴特在书屋发现 许多暴躁的微生物 那时你正在沉思 怎样抵御世俗的文本 顺便照料你精心饲养的飞蛾 你故意疏忽她们 把椅子劈开扔进火炉 有几颗火星蹦了出来 把你的脸映红 落在彩色封面上 烧掉了几个字
Ⅴ独特■■
屋内铺上鹅卵石 你赤脚在上面行走 德里达此时在来临的路上 同样赤脚走在泥地上 你们开始相同的旅行 怀里抱着印刷品 想像彼此见面的情景 书中人物小声嘀咕 咒骂这倒霉的天气 落后的鞋子从不敢怠慢 迈出的步伐与主人毫无二致
Ⅵ敏感■■
享乐主义者推荐在户外的 树下阅读诗歌 你对此不以为然 即使普鲁斯特一家人 此时正做晨间散步 你的屋子同样用软木镶排 并假装呼吸急促 把灯光调得微弱 只是你的床那样瘦小 肋骨清晰可见 甚至看到床下遗弃的手电筒
Ⅶ蓝色■■
事实上有两个惠特曼 喜爱读冒险罗曼史 这些对于你都不再重要 你的屋内隐藏了太多的气息 季节呆在这里都不习惯 何时该花开还是鸟叫 你由此发明了墙上的斑点 在盆栽的花木中 和你的亲友抢东西读 看到一半就丢下 不停地拉铃来消磨时间
Ⅷ对称■■
富兰克林是伟大的爱书人 并且在碑文中自称是印刷工 在你的屋子里不停刷新文字 你稍微有些满意 手中暗扣循环的隐喻 你被印刷同时也印刷 尽量摄取文本 随时续上将要看完的一本书 这时的你搞不懂 自己是作者还是读者 总有个身份会消失片刻
Ⅸ变化■■
我需要走进你的屋子 或者住在乔伊斯的隔壁 琢磨福克纳的写字板 发现默契的心理时间 和企鹅版的博尔赫斯的《迷宫》 保持同一频率 对此你只是笑笑 拉开厚重的大窗帘 后面不是窗户也没有墙 那仍然是一副窗帘 应验了我自以为是的猜测
◎■■系列之《狄金森》
1867年7月4日,星期四
肉体的相伴并不能减轻孤独,如果不能了解彼此。虽然“两人合而为一”,便这样的陪伴还是可能失败。与自己作伴是最高的快乐,我们内在的听众就是我们的好朋友。
——选自艾米莉·狄金森的秘密日记
Ⅰ萌动■■
我把自己关起来 那只昨天刚死去的苍蝇 不知被风吹到哪去了 我还没抽出时间去寻找 天已经黑了 我被镶嵌进巨大的黑布中 换个姿势就是一幅画 我是那笔微亮的油彩 有时我一动不动 等着黑布褪色 等那人和小鸟一起飞来
Ⅱ燃烧■■
我的额头很烫 今天又是没说一句话 只是用笔打着哑语 我听到文字的声音 伸展着枝桠醒来 我的书房变成一个小花园 除了我谁也看不到 而我不想再出去 即使像枯叶一样被遗忘 深深埋在角落里 我还是有我的纹理
Ⅲ丧失■■
我曾设想怎样离开这里 不被任何人怀念 过去以及将来的几年 我一直沉浸这样的幻想 记忆不曾翻开我的日记 我不允许 虽然哪一页的她都是我 我不允许她们再回来 每日的鸟叫会更新 虽然可能还是那几只 她们时刻都在离开
Ⅳ喜悦■■
外面下着雨 飞虫躲了进来 这些陌生的小伙伴 像刚出浴的婴儿 散发着自然的香味 淘气地藏进我的头发里 那里是森林吗 可否发现美味的蘑菇 千万别举行篝火晚会 我敢保证你们会很快乐 当我沉沉睡去
Ⅴ沉痛■■
我不想再醒来 防止痛苦显得虚假 我需要窒息的感觉 需要鲜花枯萎 走在回家的路上 花瓣像小狗一样跟随我 帮我敲开门 把我轻轻放在床上 搬来我的梦 牛奶一样喝掉 我的双眼会更加苍白
Ⅵ长恨■■
必须这样走下去 无脚植物开始独舞 一路上遗失湿润的泥土 那里是否藏着种子 或许还有几条蚯蚓 如果路途坚硬 她们很快就被晒干 我带不走她们 即使把泪水都倒出来 轻得可以伪装成羽毛 刺痒春天的鼻子
Ⅶ粗糙■■
我不想再长大 被那么多知识侵蚀 连眼神都显得细腻 世界开始变色 我选择独自吃饭 不必拘泥餐桌上的礼仪 天花板上的灰泥掉下来 我喜欢听这样的声音 不打招呼的音乐吸引着我 扬起的尘土跳着舞 不管最后落在何处
Ⅷ微观■■
楼下的人显得有些小 我几乎看不清楚 只有文字离我最近 我的世界越来越小 一只蚂蚁都爬不进来 甚至一根头发 最轻的风都那么无奈 我是最顽皮的破坏分子 把黑暗撕扯得七零八碎 因此亲人都失踪了 他们的黄昏在水里打转
Ⅸ内省■■
古老的兔子仍喜欢打洞 跟我一个脾气 很少说话 耳朵越伸越长 一旦有什么声音 我们就一同惊起 看着四周 再看看自己 继续细致地工作 或者来到另一个洞口 不被心上人找到
◎■■系列之《波伏娃》
“女人并非天生的,而是被变成的。”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
Ⅰ■■
她站在树下, 树叶弄得哗哗响, 何时才能数得清? 两具肉体在风中摇晃, 其中一具是少年郎, 摘下每一片叶子。 树上和地上的一样多, 她仍然数不清。 因此她是天生的, 紧紧抱住树, 背部和墙一样凉。
Ⅱ■■
穿过尸体停放区, 战争就落后了。 只有这一次, 她真的怕了, 那么多人被亲人失去。 而她尚有体温, 尚未被遗弃。 跨过僵硬的手, 再把想像缩小, 湖畔就涌了上来, 同一个人被她看到。
Ⅲ■■
那不过是她的倒影, 无人忍心点破。 事实上美好从未来过, 就谈不上离开, 即使年老。 (而年不会真的老去) 即使后花园的猫, 懒散地趴在文字上, 那是第二稿, 修改的痕迹模糊, 与一稿争夺反差之美。
Ⅳ■■
作为男人的萨特, 从不给她提示, 怎样成为彼此的汗液。 这个傻孩子, 被钢琴师的手指迷惑。 黑与白的积木之城, 走失了小河流, 漂浮的勃起之船。 她主动靠岸, 打开狭细花瓶的缺口, 吮吸玫瑰花根。
Ⅴ■■
共有的书架上排, 左数第九本, 翻到第十九与二十页, 试图捻开, 受到二十世纪的挑战。 他们继续翻到 下一本书的这两页, 受到世俗的挑战。 如果继续翻阅, 惟一可以证明的是 她的手指沾着他的唾液。
Ⅵ■■
她的发音被击中, 只能发出水的声调, “水来自自来水” 她喜欢这样的句子出现, 被我碰巧创造出来。 配合着她的声调, 她念她的,我读我的。 她的水来自她那里, 如同她的文字。 我却怎样都回不去, 墨水来自自来水笔。
Ⅶ■■
只有一次, 谁有勇气承认? 这一次显得不起眼, 也不会再有下一次。 她认为只有这一次, 哪怕更年期来临, 扰乱哲学论文的准确性。 哪怕图书馆充斥着低劣小说, 她必须坚持她的第一次。 牵扯着一大块窗帘把阳光挡住, 她年老的影子唠叨着寻找另一只袜子。
Ⅷ■■
她变成女人, 从他身上窃取了自己, 并且被别人梦到。 那里的她在清扫老人院, 给苍老的自己擦身子, 那条疤痕, 她记得! 那列可爱的微型火车, 那满载的乘客, 穿过黑黝黝的隧道, 惊醒身边的男人。
Ⅸ■■
她能听到棺木的呼吸, 知识分子藏在泥土里。 那一边就是他, 选择沉默的丈夫, 枕着他们的虚构物。 他们拥有的明暗, 大量被挪用, 涂抹在玻璃铃铛上。 那是低温梦想, 浮着霜, 后人误认为糖。
◎■■系列之《萨福》 “我相信人们在别的时代会记得我们。” ——萨福
Ⅰ残缺■■
你来了,穿着碎花裙子 悬崖下是海,花香飘不到这 水果商路过此地,看着你 车上的水果满是牙印 你开始怀疑,扯断项链 看着他们,散落于雾气中 手里还有一颗,也将扔掉 代替你坠入大海,没有回音 成为绵软的记忆,放入黑匣子 黑色巧克力,每日啃掉一小块 染黑牙齿,以及哼唱的小曲
Ⅱ斜视■■
这次被亲吻的是你的眼睛 像熟睡的葡萄,带着晨露 微微颤动,喜欢被唇触摸 有时你会醒来,向左看去 雨下个不停,桃树被砍光 你不再看,不说一句话 弥漫的大雾就在床前 这就是你期待的早餐吗 覆盖你,追捕时间的猎人 留下熟悉的皮革味儿 这次你向右看,雨仍在下
Ⅲ侧面■■
不得不去查看脸色 因为你丢失了一个好天气 丢失了傍晚的小花猫 两瓣薄薄的嘴唇仍属于你 表露气愤或者痛苦 给你一个难得的转身 动人曲线害羞地溜进阴影 这是你们两个的秘密 数着山羊,还有绵羊 凌晨的小牧童还在打盹 还有一个,是清凉的星星
Ⅳ断章■■
你的心,时常跳得利害 有谁能让你如此,指尖微凉 把头发编成细绳,轻轻缠绕 怎样的风儿都吹不动 那么多树桩,你坐下来 数着脚旁的小蘑菇 细心地,一遍又一遍 呼吸急促,和树叶低语 开花的甜木樨,包围你的体温 就是这个人,留下树林的剪影 让你流汗,乱了回家的节奏
Ⅴ空白■■
整个夜晚,一个字都没出现 怎么可以这样,想一个人 临摹一个圆,或者片断 怎么可以,什么都听不见 写不出,到处是发慌的小兔子 四处乱窜,碰散灰心的书简 还有那么多空白,耀着眼 随着沙漏改变原色 你只做痴情不改的小动物 即使什么都不再写出 乌木的梳子,留下陈旧的预言
Ⅵ合唱■■
烧掉木头,算是烧掉了等待 无数个夜晚,用这个取暖 那就烧掉琴弦,算是烧掉心曲 火焰就此学会歌唱 要是烧掉水晶饰品呢 你摆弄着这些清脆的玩具 擦去火的痕迹,仍然明亮 烧掉的不过是烛光 你偷笑着,手指越发修长 弹碎一个音符,和月光下的 大理石,来个小合唱
Ⅶ出众■■
你爬上北方的陡坡,有点累 那么多石头在你身后倒退 每一块都不同,往下滚去 回声遥远,留下一窝黑蚂蚁 他们马上搬进另一块石下 你继续往上爬,树叶变得硕大 就该这样守护一场春天 撒出鱼鳞般闪烁的网 你因此出众,与谁都不同 那么多石头,袒护那么多蚂蚁 惟独让你成为漏网之鱼
Ⅷ漫游■■
盔甲沉重,透明的香水瓶 你,做着同一个梦的你 荡秋千,从秋天来到冬天 袒露花开的胸怀 哪一年的水,将其埋藏 假如你再次回到未来 看着铜像下厚厚的青草 与屋后的一样,发着油光 在你的身后,弯下腰 过客们变得幽默,看着你 询问你的身世,以添补无聊
Ⅸ新生■■
你醒来,她也缓慢到来 包裹木乃伊、或填充神兽 沉浸于腐烂的纪念碑里 你一直在消失的旅途中 自在生长,居所从未存在过 正如守门人从未离开过 你经过此地,总是收起羽翼 轻轻踏上螺旋形的楼梯 回答好奇邻居的询问 “我相信人们在别的 时代会记得我们。”
◎■■系列之《西蒙娜》 ——她来自于电影胶片,虚拟与真实的结合。 注:西蒙娜“Simone”是虚拟一号“Simulation One”的缩写。
Ⅰ虚拟■■
你是谁?昨天我这么问你 胶片里的春天已经来临 眉毛有了,接着是鼻子 你清晰起来,在城市里散步 按时下雨,这样就有人搭错车 不小心撞倒你,导演并没有喊停 有人在此时流泪,转过身 碰巧娶到你,以后的日子对着 孩子发脾气,胡乱弹钢琴 当男人不再醒来,你已卸了妆 我吃着爆米花,教会你倒叙
Ⅱ虚妄■■
她是谁?电影院里那么黑 每个人看到过去的自己 但她是谁?人们纷纷离场 这人乘错车,一路昏睡 那人睡不着,今夜不写日记 而我只想知道她是谁 那个背影,轰鸣着交响曲 我为此失眠,也许命该如此 过着双重生活,她是神秘过客 抛出硬币,定格在同一表情 我投入悲伤,却是小成本结局
Ⅲ虚幻■■
那人是谁?一直坚持黑白片 配音纯正,以踢踏舞代步 衣袖沾有血迹,挂着杀手的笑 背负越狱的绳索,似乎跑龙套的 该怎样表演下去?或者改编 别人的作品,偷去遇难者的钱包 观察会飞的昆虫,收获一堆口哨 那人很快走远了,跟往常一样 不时踢开路上的石子,小心异常 穿越一片森林,跨过铁轨 回到餐桌前,不过是即时创造
Ⅳ虚度■■
他们是谁?狠心抛弃女人 犯下各种错误,把黑板涂白 同时感染风寒而一病不起 或者轮流当持摄影机的人 如果有一人不慎崴伤脚 镜头就向远处扫去,下一次 装成盲人,过着独木桥 过去一个,就吃掉一个苹果 他们有多少,苹果就有多少 那么多红润的脸,如同艺术史 那么难得,那么容易重复
Ⅴ虚构■■
消失的是谁?如何才是她 我想尽了各种办法 先是取消女主角 即使是不可缺少的明星 可以扮演不同角色的精灵 接着取消台上的任何女性 即使可塑性极强的配音演员 不需要她的任何声音 最后取消我自己,顽固的人 即使找到这部电影的真人版 历史研究调查时认识的女子
Ⅵ虚惊■■
快跑的是谁?沉重的鞋子 惊起那么多灰,是谁要离开 衰老的父母,孩子尚没有新鞋 或许什么故事都不该发生 只需不停地跑,技法娴熟 方向并不重要,解说的声音嘶哑 这应该是我的自言自语 配合孩子的奔跑节奏 在同一时间,经过同一弯道 我在这时抬起头,按下快门 明天仍然如此,却是很久以前
Ⅶ虚设■■
回家的是谁?如果是旧人 该不该打开门?接纳外面的寒气 端上热茶,选择热闹的电视频道 我一直不确定这个角色存在的原委 在不久的将来,她并不存在 那时的我打开门,地上有封信 拾起它,原封不动地放进抽屉里 这时有人回来,我准备好热茶 也许所有的一切是为我上演的 这个长镜头一直延续到我睡去 四周黑暗,胶片还在旋转
Ⅷ虚脱■■
谁是谁?导演一直寻找答案 却被女主角欺骗,谁都离不开她 利用她成名,年轻的躯壳里装着 苍老的心,他们需要争论 以证明谁也离不开谁 结局巧合得有些失真 当观众站起,陆续走出剧院 谁在痛哭?那是无线电时代 清晰的裂纹一直延续下来 精心策划的表情被屏蔽 他们虚脱得只剩下一个镜头
Ⅸ虚无■■
我是谁?小把戏终于被揭穿 那么多角色获奖,却不属于我 他们只是和我很像而已 不同影片里穿梭,似乎跑龙套的 黑白片里,消失的只能是我 奔跑时撞倒她,于是我们结婚 回家的路上不慎崴伤脚 那时的我忍着剧痛,打开门 外面的风很大,并没有期待的人 地上也没有信,只得使用分镜头 她扮演她,我将扮演某个角色
◎■■系列之《阿赫玛托娃》
……其三是选择在公众场合下的沉默,退回到为自己的内心、为“无限的少数人”的写作中。安娜·阿赫玛托娃大约可以划入属于上述第三种选择的作家群体。
——有人这样评价阿赫玛托娃
Ⅰ少数■■
今年的雪很大,包围着我, 风吹窗户的声音是那么急切, 那些天,烧掉那么多木头, 只有我,观望远处的高山。 可怕的日子,哭泣者怎能少? 沉寂的黑夜是冰凉的手, 伸进我的被窝,很久没有梦。 看不清的文字在书里争吵, 我合上它,关闭最后一线希望, 而我被惊醒,那是什么时候? 那场雪下到何时才会祈祷?
Ⅱ悼亡■■
我沉入泥土里, 只因这里藏着小动物, 我不说一句话,她们 就微笑着对我私语。 那些从来快活的人们, 踏过我的身体, 只留下微微的颤动。 明天还有谁经过这里? 踩倒几棵青草, 作为对我的一次问候 我就这样归属了大地。
Ⅲ纽带■■
我和你之间还存在什么? 你并不缺少真正的自由, 银白的灵魂守候着我, 而我,早已选好墓地。 我们在冰封的湖畔唱歌, 烧掉照片来取暖, 每一张预示今天的不测。 你抱着我,但并不属于我, 灰烬很快融进了雪, 这是失败之火,分明而刺眼, 我们之间没有冷也没有热。
Ⅳ简单■■
我不再需要复杂的纠缠, 书桌上的羊皮笔记本, 带给我更多的是厌倦。 我经过花丛,闻着花香, 回忆是那么浓又那么淡。 命运让我翻开松软的泥土, 收获一束沉寂的紫罗兰。 什么都不必再看,无根草 已经枯萎,眼睛还在寻找谜团。 我沉默,希望能猜透这一切, 有个人来和我最后一次交谈。
Ⅴ哀泣■■
缪斯给了我一对翅膀, 但并没教我怎样飞翔。 而我需要飞吗? 当我的心拧干泪水, 那么多躺下的人被我惊醒。 这是被冰镩刺破的岁月, 每一户人家的门紧紧关闭。 我沉浸在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中, 流下的泪是最结实的冰溜。 而我可以飞吗? 当远方的天空死一般地黑。
Ⅵ转折■■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 我的儿子,默诵我的诗歌。 枕边有块雕刻中的椴木, 那是我的微笑,虽然生涩。 他彷佛被我看到,脸微红, 踢开脚旁的木屑。 还有一片藏在浅灰色的 卷发里,反射着月光。 我随时能想起这个景象, 亲爱的,还有一首诗未写给你, 并不因为我们的眼睛是同一颜色。
Ⅶ内心■■
我必须服从自己的内心, 给她一扇窗户,而不是锁。 娇贵而不禁风雨的花朵, 猥琐着,并不属于我。 我也不是站得高高的他们, 皱纹都显得虚假,排列得罗嗦。 我写到灵魂,那就是血, 在我的背后挟着凉气而过。 但这并不是单纯的赤裸, 当我收起悲痛,沉沉睡去, 从未奢望得到任何谅解。
Ⅷ守望■■
我站在耕地的尽头, 稻草人是我神秘的死党,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我们的脚同样生出了根, 刺破坚硬的土地,深深地 扎进去,直到炙热的岩浆, 那是永生不变的能量。 我们汲取它,守望它, 这个旅程比语言还古老, 比历史更加长寿。而我将 年轻,比冷却的岩石还坚强。
Ⅸ安魂■■
我并不奢望再次看到自己, 外面那么冷,屋内又这样热。 忙碌的人们走来走去, 他们不愿停留在俄罗斯的 空气中,忍受刺耳的笛鸣。 我安静地睡在冰冷的躯壳里, 再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 周围的高墙如同破败的野草, 在我之前随风而逝。 我用一生唱这首没有声调的歌, 沉默是词,死亡是和谐的曲。
◎■■系列之《弗里达》
“我以酗酒来淹没我的痛,谁知我的痛却学会了游泳。” ——弗里达·卡拉
Ⅰ调色■■
最了解的人还未出现,车祸已来临 沉醉于此,体内的钉子带给她犀利线条 那该是什么颜色?上帝的眉毛给了她 并扔来一个塑料盒子,盛装冰冷的眼神 那么多蔬菜献给酒精,撕开或者粉碎 属于她的组织是软的,从膝盖以下坏死 落在布上即是斑点,红骰子在脊柱上滚动 明黄不停止,亚麻布就越显得破败 她还没回来,她的幽黑仍在暗处发光 离坠落尚有九英寸,梦已经扭曲 沼泽从此纤细,那是土痛得吐出了水
Ⅱ沉重■■
她搬来两块砖,放在身体的阴影里 这样可以贪睡到黎明,让血流得缓慢 失望来得晚些,带动关节咯吱吱响 锈蚀而低沉的血肉之磨,喘着粗气 随时听到被偷走的自己,画出相同的自己 她们选择留下,吸纳灰尘和季节的潮气 不清楚在什么地方停止,什么时候模糊 哭就是哭,表情单纯而色彩丰富 常春藤缠绕而至,更多的骨头被压断 手脚散落在蓝屋里,石砖越垒越多 因为冷,一动不动,冬季回到这里
Ⅲ破碎■■
如果太阳裂开,那滚烫的仍然是唇 当她吻向你,你们一起拥有眩晕 眼神经过街头杂耍,到处是走散的人 右脚逃离了她,肩膀也跟着逃离 接着是脆弱的肋骨,经不住轻微的叹息 眼睛一黑,牙齿与手指相继脱落 迎接漏洞百出的雨,画布的底子很白 仿佛才开始,蝴蝶又飞了上去 而她刚刚坐稳,拧紧痛苦的螺丝 轻轻擦去那滴血,必须收回属于她的 即使一块布,涂抹上僵硬的几笔
Ⅳ流淌■■
她又奇迹般康复了,乘冰排而来 夹杂着金属碰撞声,时而凝固 由绿色水草牵引,曲线而行到彼岸 时而成为蒙羞的镜子,从冰滑向水 一路流淌,男人是她多变的河道 精细而别致的手术,永远在下游 她并不卷走一粒尘土,即使细腻的石膏 汲取皮肤的香气,窗前的树木试图离去 她和你一起摇头,翻腾湿润的泥土 干燥的时光不见了,在屋后流成小溪 轻易跨过去,跟昨天一样没有声息
Ⅴ惊醒■■
要喊出多少声,她的嗓音才会哑 会在哪个夜晚,听到一个回响 如果惊醒,无数的她一起喝酒吸烟 有的睡去,自画像前多了几个烟圈 更多的在醒来,穿上盔甲伸懒腰 总有一个还在熟睡,延续她的梦 喊了一声又一声,只有屋顶下着雪 轻轻覆盖她,每一片成为尖利的警报 跳着踢踏舞,带给她从没有的慌张 那个夜晚她正年轻,嘴角挂着优越感 拆散僵硬的床,这是最后一次冒险
Ⅵ淹没■■
掉入油彩以后,冒出几个气泡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孩子们飞走了 白云上玩捉迷藏,她也快要干涸 走一步,就掉下几块彩色石头 那是她的痛,最得意的宝贝 闪得孩子们睁不开眼,雨不会再下 青蛙告诉她,最硬的皮肤没有剥离 飞行器挡住退路,她还未学会飞 淹没她的只是空气,油彩已经脱落 不带走一根寒毛,是病痛的瓷器 一经离地,她们的哭泣就显得刺耳
Ⅶ遮蔽■■
她并不属于沙漠,虽然缺少固定疤痕 父母苍白的期待,已被风吹得干净 就这样长出刺,烤制干瘪的面包 早餐没有水,她隐藏了太多的沙子 像一个沙漏,精确计算离去的时间 似乎要把自己埋起来,随风起伏不定 如果不是她,不会再有另一个女人 关注每一粒细节,这些数不清的留声机 依附于她,记录或播放每一次坠地的声音 这是她体内的圣经,亲密的血液之爱 伪造的实验之旅,捕捞她的是张铁丝网
Ⅷ回归■■
饰有蝴蝶的罩衫,覆盖着一蓬青草 她躺在丰硕的玉米堆上,玩着脚趾游戏 玉米尚未开启,有的已奔向泥土深处 无人唱歌,漆黑的头发尽情跳舞 她抚摸自己,针脚缜密的皮肤手感塌实 这块洁白的亚麻布,将涂抹怎样的色彩 果实们装上翅膀,她看着他们飘浮 在这之前,她一直是漂亮的女孩子 那一枚枚钉子,还在来时的路上 锐利的纪念品,即将敲响房门 踏过滚落一地的玉米,她伸出了手
Ⅸ完美■■
从没有如此完美的病人,破碎得有理 扭曲得有活力,最明亮的是眼睛 最黑的也是眼睛,只有她可以轻易睁开 看身体上绽放的花,舍不得割弃 她打开自己三十二次,如同离婚复婚 那是无法抵达的位置,痛苦永开不败 她不断积攒雨伞,倾听风雨穿过的声响 打开又合上,折断的翅膀折叠成书 伪装成几乎看不见的猫,纤小而热烈 拥有那么多毛线球,玩着填空游戏 她是那么破碎,却又那么完美
2004.12.21——2005.1.2(2004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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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铭越,男,1976年2月7日出生于齐齐哈尔市富裕县。1992年开始诗歌创作。民刊《剃须刀》成员之一,印有诗集《不锈钢》(“剃须刀”丛书之一)。《诗林》杂志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