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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颖 | 我住无名潭,潭在心中。

唐颖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中秋


一次偶然,绿化带上,一片小白花开了,

是那种条状的散开,严格意义上它不是花

而是一种草本植物,株形很小,白条状形花朵

更小,但规模大,一片一片地开,远远看去,

更像一大朵絮状的白云。我知道,

中秋节快到了。


九一年,在父母的努力下,我们兄妹四人

亲手制砖烧砖,然后做新房子,每当

夜幕降临,大家都筋疲力尽的时候,墙角

一片小白花突然开了,那种惹人喜爱的

样子,凉风习习,它们是那样的活泼、乖巧,

大家的累好像一下子就散了。 



春亭 


至坳,有亭扑满常春藤。 

一对蝴蝶受到惊吓而失配。 

挪身数条裂缝的东南角, 

细观亭壁,一裸妇睡莲中, 

几个持蒲扇的仕女闲歇。 

亭棚着山水,黑比白浅。 

不见渔钓翁,但见苇渡阔。 

亭外有翠色,白云常抱恨。 

东风肆起,松涛由远及近, 

细听有马蹄踏铁桥而来, 

更有无数金戈击碎亭南 

清澈的流泉。他养神之际, 

一白老在亭西柱石旁说。 

“你盛名已负,该退场了。” 

他欲究问,白老倏然而逝。 

他即起身退出,抬眼 

见春草攀高处,壁面正刻 

“春亭”二字,隶书也。 



人子 


人子莅临黄昏,与圣母谈起, 

周游世界的烦忧与反复。 


日出给予他新力,月升又闭会。 

与自然之较真,始处于不睦。 

与凡夫俗子反擦出火花,何故? 


圣母不语。示意他多嗅嗅肉身。 

人子呕吐,污秽遍地。 

“黄昏之谜,如何破之。”圣母问。 


搜肠刮肚的人子不知圣意, 

茫无头绪又不忍追问。圣母拂袖, 

割下一缕青丝消逝于青灯中。 


这些即将回归大地的新俊呀, 

又如何收买黄昏那高贵的魂灵! 



无名潭


我住无名潭,潭在心中。

我们彼此依赖共性而生。

虽说那些诬陷和攻击的坏词

早已存在,但谁也没用。


潭有一个大气场备我使用。

我是否也能接纳或把胸怀打开,

唱《离歌》之孤词也只是

你我能听懂的,万物皆薄情的。


让那些洄旋物看见我的晶光,

用舌尖舔我,苦涩又震颤。

而我的喉咙百倍于它们的岑寂,

每次转身都加重了潭的回响!



文学口味


我们都有一个“文学口味”。

她吃掉我们仅有的年龄,

仍不满那金黄色的记忆

或慰藉,时儿像一阵风,

飘渺去又转瞬而来?


时儿像一阵雨倾诉。

风雨不是我想要的果实,

而我轻而易举得到它一一

有时,山坡溢满了诗意,

我们在城市购置坟墓。


我们若隐若现于尘世?

坚果长在诱人高枝无神助,

你别想瞻仰它的真容?

当字词句在我们手中反复,

深度失眠者也会苏醒?


这“文学口味”似一口深井,

我们从中挖掘真善美,

我们也取走欺骗和暴虐。

那曲折向上的梯子,它

胜过跌宕起伏的深渊?



大轮回


我看见大轮回正在夏空闪烁。

硕大的草莓深红,我来到千年银杏树下,

暗月被我握住,

黑红灵芝从树屑上涌了出来。    

有蛇瓜从藤架上垂下。

美人蛇藏匿水箱。红杉极瘦。

无字碑倒置明月山湖畔。

温泉从地底下数千米深处喷出,

那些从未眨眼的流星,此刻已安睡。

今夜无人领唱清风颂。

唯虚无与我对吟烦恼颂、圣水颂,

大轮回别转洁白的身子,

在含情脉脉地回味。药师谨言慎行,

江山博弈已始,政局迷离,

我不得不使出蓝色杀手锏。

夏夜这般迷人!我且使用裸身相欢!

乌黑的山嘴送出凉爽的爱恨,

竖琴告别乡恋,雨燕从栈道中来,

那些夜香持有者,

在荡气回肠的夏风中宣读信仰。

此刻,大轮回安详!

这是他此生之福。用最爱驶往胜地! 



黄昏公园


百竹园迎接我和孩子,

在金云与翠绿间漫游。

近山空朦,夕阳西坠——

孩子们都藏了起来。

娇羞迈着轻快的舞步。

我在三块大卵石、

二排花廊下停留。

清淡的竹叶、竹节

散发沁人心脾的香味。

桔子花、橙子花浓烈弥漫,

白色和棕色小狗

撒着欢。花岗岩上, 

菊花呈现形貌不一的姿色。

身心疲乏的愉悦里,

那瓦蓝瓦蓝的湖水——

一架航模横空出世。尘世间,

总有一个人喜欢你、爱你,

发现才是我的生活,

那怕不相认相识

相待见。恰如此遇,

在这曼妙的氤霭里,

我又何尝不是高山流水? 



红色的街面


这种感觉由来已久,刚一开始并不惊奇,

直到今晨推窗(诗人总在窗后观察世界)

猛然发现,浅红色的晨曦打在街面,

简直美极了。美得叫人无法说出。

白色的墙头,

那些深黑色的窗棂犹如一只只展翅飞翔的蝴蝶。

它们身背巨匠(由痛悔产生的幽默建筑群)

与我们的沉思不谋而合,

同时伴有一声声怪鸣。

早起的小贩打乱了树枝的生物钟。

那明天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一定要我说出明天的样子,

我并不能更加贴切地说出。

远处有急骤而过的白色高铁横穿群山,

小草坪里,几只真实的麻雀正在寻食。

它们全身灰褐,混在人群中,几乎分不出。

同时街面矗立的长椅子沾满了灰尘,

从来没有人认真地打扫过。

这一切都被浅红色的晨曦所淹没,

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那些一闪而过的车辆并不理睬身边的事物,

或许它们太疲倦,

天生一副忙碌的嘴脸,无人怜悯。

它们与静寂的建筑群相比较,

更多时日是悲壮的,

它们一半充当了英烈,一半在路上哮喘。

我想,这小镇的命运并不比它们好些。

我们每天

生活在这样一种美得叫人心碎的现实中,

我却辜负了她。 



假日遗书


早几日就留下遗书了,

只是书写极不工整,

甚至连格式也没有。

他在微信朋友圈呼吁:“假日

是自由世界馈赠的血液,

我们不应匆匆对付。”

他重拾月光,极无奈地

在怀旧的窗台伺候

君子兰的根须。而它并不

感谢他的细心与敬意!

明晨,或许明日午后,

他与自己告别,且一并与

陪伴他多年的君子兰

作最坏的祈祷。他需要一次

心灵与肉体的彻底置换。

而那个能够给予他置换之所,

多少年寻它不遇,或许

这一次不会落空。

遗书与往常样弃于积满

灰尘的书桌一角。那厚厚的

堆砌中,每一封的内容

不尽相同。比如去年

他写下“如遇不测,

请捐出我的眼睛……” 



冬柳


那一条

白色细沙覆盖的河床上,

躺着一棵刚刚死去的柳树。

——舒展在阳光下的

根系恰似水墨山水。

而那些埋在河岸的根系,

更像一匹匹脱缰之马,

仍为枯柳提供新鲜血液。

我们袒露在河床上

寻找赏心悦目的石卵。

快晌午了,谁也没有料到

这一条几近无人涉足的

高山河床,却不曾

暗藏着宝贝。唯留下

一棵横卧于河床的死柳,

它是那么地富有挑战——

与冬日寒冷相抗。你看,

它的枝节干枯又灰暗,

巨大的躯干像一把利剑。

当我们越来越接近冬柳,

那种锋芒毕露的枯死——

让每一个想挣脱城市的

游子惊讶不止。 



休息,不休息


那草,什么草,肥了又衰了。

我从未见过,在雨中哭泣或挨饿挨整。

春风也不垂爱它。冬季快完蛋了,

那草仍然顽强地活着。

一点也不惹人喜欢。回家

或离家出走,我总是无意打量。

有时候,我们对视一阵子,风吹来,

把我们阴阳相隔。它叫什么草?

它怎么不休息一下?

小脸、小手都冻紫了。朋友问。

我的朋友从不关心政治,有时

研究国家的股灾,但心思

在女人身上。女人和草一样,

从不低头向男人乞求什么?

可男人钟情于她的秀发,

仿佛中了邪气似的。

在草地上祈求女人回心转意。我问草。

草总是摇头或说否。

草不想男人,只是羞耻感太重。

如果男人肯舍得赎金

赎出她的灵魂(出轨的肉体),

她无话可说。她搔首弄姿时,我不应该有

非分之想。春秋在女人的脸上演绎着。

没有人会因为草

不见了就放弃了对生的渴望。

有时,活着是一个梦。

梦见自己就是门前那棵草,

那么弱小,那么孤苦伶仃,

还不敢申辩人间的黑白是非。

一晃眼,四十六年了,

在草的视察下,由阴转阳,

向死而生!何谈休息! 



草赋


我盯着报纸副刊上的那株草,

之所以称之为草,因为它是兰花,

酷似草。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小我三十三岁,她专注欣赏兰花草,

这令她忘记了刚才的手术疼痛。

盆中的兰花枝条蔓延,柔而翠绿,

由兰花看去,是一片蔚蓝色的海——

我不知道是谁取了这么一个镜头,

女孩的目光坚定又慈爱,可以看出,

这个世界是爱她的,她同样爱世界!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变大,

一点点延展,到无限,再到无,无。

我不再看下去了,内心的那点

被称之人性的东西快要溢出来了——

快要从玻璃眼球滚蛋。再滚蛋。

这样的情景我每天要上演几次?,

难道,我不是一个健全的正常人?

我肢残吗?我虚无的精神寄予在哪?

我和这个坚强的小女孩比起来,

我的优点全是虚无的,我的残缺

反而显示出一个真实的自信的我。

在个人利益面前,我俘虏了我;

在名誉上,我虚拟了我,放大了我。

如今,我被虚无缥缈的东西压着,

我还能回到原点的我吗?我不能

回答自己,刚刚从云南带回来的

普洱茶在大瓷杯内消解,被压缩成

小块的茶沫子一下子舒展着筋骨,

茶雾沿着杯口升腾起来,某种香味

弥漫,我不由得轻轻吸了二口。

同时,普洱茶香也濡湿着报纸,给予

女孩一个极其隐蔽又安静的场所。

然而,如果时间对了,空间在,

爱真的离我们不远,不远! 



椭圆记


今晨去菜市场,我要求

他们画一个圆为凭据,屠夫

画成了一个极不规则的椭圆。

生姜老太娘抖动那双蚯蚓手,

一笔画了二个椭圆。我说一个足矣。

她咧嘴一笑,鱼贩运筹帷幄,

读了几何学。然所画圆与椭圆无异。

他把蓝色水笔交给卖辣椒的姨,

你的胸部有两个雪亮的圆,

你应该画得标准。我抱有极大希望。

她接过笔,仔细地看了一遍

前面的那些所谓的圆,若有所思。

这些圆画得好,那有十全十美的。

杂货店的老板娘凑过来说。

我们不都是在这样的圆圈内生活。

你们才是哩,我那像你们。姨说。

姨是我们小院最美的少妇,单身,

她的辣椒又大又红,男人都喜欢她。

我说。姨,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姨说。我怎么就画得圆?卖熟食的

大妈是个急性子,趁姨不注意,

抢过笔在本子上画了起来,我们

都盯着。还别说,快要完成时,

那个圆还真的很圆,然而,

一只流浪狗跑了过来,大妈操之过急,

生怕流浪狗吃她的熟食,完笔时

的那一捺,成了猪肚子。姨说。完了。

大妈说。完了。屠夫骂道。还是

弄你的猪肚子去吧。鱼贩更是诡秘。

还不如我的鱼泡泡好看些。姨

终究未画成那个众人所望的浑圆。

我在姨的圆下面画了些彩虹,白云,

就让这些看似圆又不是圆的椭圆

带着他们的梦想去旅行吧! 



再写涵洞


暴风雨扑来之际,

一列高速列车呼啸而过。

矮树次第招展,夹竹桃

不失为一次咸鱼翻身。


近入藏匿的涵洞,

见壁苔似两条青龙欲飞。

此洞中等个头,

底部压槽可以渡水,

人从稍高的制板上踏过去,

有一种独闯秘室的无惧。


“是你”。“是你”。

互相指认,原是故人。

两个穿越不同时空的生灵一一

从对方的惊讶、醒悟、

以及某种不确定性的、

闪烁其词的眼神中,

才知三十年间未曾丢失?


此时,暴风雨被关在洞外,

谁也没有提及。

鱼尾纹略有增删,

谈吐恢宏或轻微,每一句

切中时弊又多无稽之谈!


当我们告别涵洞一一

彼此没有说再聚,

生怕触伤第三者的喜泣、

隐身与渥旋之情? 



傍晚


从来没有像今天傍晚这样,

夕阳翻过前面那道高的山梁

很快就坠海了,甚至连

西边常挂的红彤云也不见。

未成年的我俩坐在河边的

一块长条形的圆卵石上,洁白

又闪光泽。此刻,她告诉我。

她的母亲要把她嫁给一个

比她大二十九岁的中年男人。

她说。“那个男人是暴发户,

在南海边养蚌,新近才死了

老婆。”我说。“嫁给他吧,

那些珍珠全是你的。”“我不配。”

她说。“这个用狗尾巴草

和多彩的菊花编织的花环

才是我戴的。”秋风徐徐吹来,

我和她就像这河埠上的

两株野草紧紧缠绕在一起,

久久不能分开。 



苦词


如何把一朵青莲掰成两半,

把一个游魂嵌入其中

而不粗暴地对待?这是春风之愿。


又如何把听窗外轻雨不见西墙?

父亲在哼哼哈哈的呻吟声中

甜美地睡去……


这件死神一直在雕刻的不朽杰作,

他看到了那个苦词? 

唐颖,男,汉族,江西宜春人,宜春市作家协会会员。1996年结业于鲁迅文学院普及部(学习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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