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很惨,整他的人更惨!
胡风,一位倔强的学者,一个在中国现代史上具有代表性的悲剧人物。
执着和宁折不弯的性格,使胡风一生中遭遇三次重大挫折。
青年时,去日本留学,由于参加日本共产党并组织反战团体而被日本当局驱逐出境;
中年时,时逢中国抗战时期,在上海和重庆主编多种刊物,创立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七月”流派。1945年,在周恩来的关照下,创办《希望》文学杂志,但由于在杂志上批评党内有些官员的官僚主义,被定性为散布反党言论而遭到批判,杂志也因此被迫停办;
老年时,由于一篇《关于几年来文艺实践情况的报告》,强调文艺作品不能只写“光明面”却忽视“落后面和阴暗面”而触犯天条,这次,他遭遇的是灭顶之灾。他的理论先是被斥为“资产阶级文艺思想”,继而上纲为“反党反人民的文艺思想”,他的一家之言也被扩大为“宗派小集团”,再被人编织出一个“反党集团”,最后撒出大网,网罗出一个“反革命集团”。
1955年5月,胡风遭到逮捕,莫名其妙受到牵连的达2100人之多。
1965年,在被关押了10年之后,胡风终于等来被判处14年有期徒刑的判决书。之后,文革爆发,1970年胡风被四川革委会加判为无期徒刑,并且不准上诉。
1978年,累积坐牢23年之久的胡老先生终于被释放出狱。1988年,在老先生逝世3年之后,一纸彻底平反的通知才送到他的坟头。
“胡风反革命集团案”是中国文坛牵涉面最广、蒙冤时间最长的大案,是其后反右运动的试水和预演。在这个案件中,很多令我们尊敬的名人、大师都扮演了丑陋的、落井下石者的角色,正是他们的推波助澜,使得胡风及其一干人的命运雪上加霜。
那是一个典型的互害的时代,今日的迫害者,明日又成为被迫害者。以下摘录一些当时名人大师的批胡言论。
戏剧家夏衍:彻底揭露胡风反革命集团的罪恶活动,是我们革命事业一个伟大的胜利。这等于从我们的身体上割掉了一个足以致命的毒瘤。阶级敌人一刻也没有睡觉,他们处心积虑地在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缺口,他们在磨刀,窥测方向。
作协副主席冯雪峰:胡风曾经挑拨鲁迅和茅盾的关系,这就是他反革命的证据。应该作出决定,把胡风从中国作家协会清洗出去,撤销一切职务,并建议政府依法处理。
人民出版社副社长吴伯萧:反革命分子胡风,走也好,滚也好,割下头颅抛掷也好,我们再也不会上当了,我们必须彻底清查这个反动集团的底细。
作家老舍发文《看透了胡风的心》:原来胡风并不只是心胸狭窄,而是别具心肠。原来他是把他的小集团以外的人,特别是共产党,都看成敌人啊!他的文章里引证了多少马克思、列宁、毛主席的名言呀,可是他要用钢筋皮鞭毒打党内作家和进步作家,杀人不见血!这是什么心肠呢?我猜不透!我只能说,除了受过美蒋特务训练的人,谁会这么想一想呢?
作家丁玲发文《敌人在哪里?》:敌人在哪里?敌人就在自己的眼面前,就在自己的队伍中,就在左右,就在身边,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胡风原来就是一个披着马克思主义外衣,装着革命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混在我们里面,口称朋友,实际上那个包藏着那末阴暗的、那末仇视我们的、鄙视我们的,恨不能一脚踩死我们的恶毒的心情,进行着组织活动的阴谋家。
“世纪老人”冰心发文《我看出了胡风的阴谋》:我看了这些话使我的心眼突然雪亮了,他是在和我们作你死我活的斗争啊!现在不容许胡风装死了,我们要把他从我们的队伍里清理出去,清理出去。
“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巴金发文《必须彻底打垮胡风反党集团》:胡风集团已经不是小集团,而是反党、反人民的反动集团了,他们一直戴着藏刀的面具干那些不见伤的阴谋勾当。我们要完全揭穿他们的假面具,剥去他们的伪装,使这个集团的每一个分子都从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放下橡皮包着钢丝的鞭子和其他秘密武器,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向党和人民投降。
大戏剧家曹禺发文《胡风,你的主子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胡风这样的恶人!这样狠毒,这样阴险,这样奸诈,这样鬼祟,这样见不得阳光,人坏到了这样的地步,真是今古奇观!
著名演员赵丹发文《我的愤怒已达极点》;
历史学家翦伯赞发文《坚决反对胡风集团的罪行》;
画家丰子恺发文《肃清阴险的反革命分子》;
豫剧艺术家常香玉发文《坚决镇压胡风》;
音乐家马思聪发文《胡风——蛀墙角的白蚁》;
从以上真实的的文字和声音里,我们能够嗅到历史的残酷和血腥。
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我们不能太过苛求那个时代的人。他们发出那些声音,有些是真实情感的表露,有些是迫于形势的自保。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中的很多人也都对自己当年的言行做了反省和忏悔——因为他们从自身的遭遇中突然醒悟,意识到那不仅仅是对胡风一个人落井下石,也是在开启一个互害的按钮,当这个按钮被启动后,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而被别人一脚踹进深井里。
第一个提出对胡风法律处理的冯雪峰,在胡风被铺后不久竟然被划进“胡风集团”,这实在是极大的讽刺。
和胡风有20多年交情的夏衍,并未因狠踹老朋友而免灾,文革中被残酷迫害,入狱8年。
吴伯萧算是幸运的,避免了牢狱之灾,文革时被批斗,下放到工厂劳动改造。
老舍的命运家喻户晓,被红卫兵批斗、游街,打得满脸是血、遍体鳞伤,实在不堪侮辱,投湖自尽。
丁玲刚批斗完胡风,同年就也被打成“反党集团”,下放北大荒改造,随后被投入监狱。
冰心文革时被抄家,关进“牛棚”,在烈日下接受批斗,直到1971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前,由于需要她做翻译工作,才得以结束劳动改造。
巴金,从文革开始的那天起,就被关进“牛棚”,从学校、工厂到田间地头,没完没了地接受批斗,一斗就是十几年。
翦伯赞,胡风被打倒后不久,批判的大棒就落在他的头上,他被扣上“反动学术权威”等帽子,肉体和人格遭到了非人的摧残和凌辱,1968年底,不堪折磨的他和妻子一起吃下安眠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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