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告余秋雨(为余秋雨订正一些历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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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毋庸避言,少年时的我也曾喜欢读余秋雨的几本书。然而,他的不够坦荡,令其性情大失,亦其胸怀之不大,使其空有文字之虚华,徒见历史之讹谬,至于其媚俗之格调,就另论了。朱永嘉先生,今年已八十五岁,虽对于其政见,我不尽认同,但他的人格精神及治史态度足令人敬佩。尤其是对于XX,身置其中的他始终如一地忠于事实,不苟避讳,此乃是学者之态度。他对于毛的情怀也是令人感慨致敬的。至于背后的意识形态问题,皆不过是一时一地的政治气候。“势利之交,难以经远。士之相知,温不增华,寒不改叶,能四时而不衰,历险夷而益故。”而余秋雨则更加反其道而行,不妨看看他昔日的指路人朱永嘉对他提出的一些忠告,想必于我们大家都是有益的。2015年1月11日。王渡山人小北谨识。
余秋雨在今年(编注:2012年)《美文》第一期刊文,我在今年1月17日的《作家文摘》上看到此文,你在文章中讲到1971年时,周恩来
“他亲自任命顾颉刚教授主持标点《二十四史》,又任命谭其骧教授主持编著《中国历史地图集》这样级别的教授前些年都被造反派批判成‘反动学术权威’,现在重新出来担任领导,便成了一种全国性的政策示范。”
关于标点二十四史,及重绘中国历史地图的工作,你都没有参与,那时你在写大批判文章,这两件事是我具体抓的,这些事在谭其骧的日记,及葛剑雄的《悠悠长水谭其骧后传》中都有记载,你为什么不翻翻书呢?而且标点《二十四史》的发起在网上都有记录,你怎么不去搜索一下相关的资料呢?在历史上并不存在周总理亲自任命顾颉刚教授主持标点《二十四史》及任命谭其骧主持编绘历史地图集的事,事实上这两件事在五十年代便已启动了,启动这两件事的是毛主席,上海在文革时期恢复绘制《中国历史地图》的工作,也不是七一年,而是在六九年的四、五月间,具体操作这件事的是本人,你要说这两件事,为什么不先来问我一下呢?我现在只能简单告诉你这两件事的历史过程。
1954年秋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出席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有一天与吴晗坐在一起,他们谈话时说起《资治通鉴》,毛泽东同志说这部书写得好,于是吴晗建议标点注释《资治通鉴》及重绘清人杨守敬的《历代舆地图》,毛泽东赞成吴晗的建议,把这件事交给吴晗负责办理,吴晗与范文澜、尹达商量后,决定由顾颉刚主持《资治通鉴》标点的工作,由中华书局负责出版,由谭其骧负责主持历史地图的编绘工作,历史地图的编绘工作原先在北京进行,后来在北京发生困难,改在上海进行。故历史地图自一九五六年初改在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进行,由谭其骧主持工作。那时我是历史系的党总支委员,负责统战与学术工作,这项工作是由我一手在上海安置的,他们工作的场所开始在北苏州路河滨大厦,后来学校腾出办公用房以后才搬回学校与历史系一起办公和工作的。关于编绘中国历史地图这项工作,从起始到XX结束以前,我基本上始终参与其事。
关于《二十四史》的标点注释工作,其初始是1958年9月13日,毛泽东指示范文澜、吴晗商量交由中华书局注释标点和编辑出版前四史,即《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具体由顾颉刚主持此项工作。到了59年以后,由齐燕铭、范文澜建议将其余二十史及《清史稿》一并标点注释出版,具体由中华书局总编金灿然同志负责。XX开始后,这项工作一度停顿,在1967年5月戚本禹曾根据毛的指示,要求中华书局组织班子标点二十四史的工作,戚本禹受审查以后,这项工作又停顿下来。到了1971年4月间,全国出版工作会议前夕,姚文元就此事请示毛泽东,获得毛泽东批示同意后,给周恩来写信,然后由周恩来批复,决定由中华书局具体组织此项工作,当时决定由北京和上海两地分工负责全部标点注释的工作。71年5月间,金灿然拿了毛主席的批示来上海找我,我们在上海大厦见面,他拿着毛主席的批文抄件给我看,要上海负责一部分工作,在《二十四史》中卷秩最为浩繁的是《旧唐书》、《新唐书》与《宋史》,当时分工由上海负责,我接受了这项任务,在1971年5月18日,我去找谭其骧商量此事,谭其骧在那年5月18日的日记中称:“又遇朱永嘉,出示毛主席批示同意的关于二十四史标点工作文件。”与谭其骧商量的结果,由谭其骧负责《旧唐书》、杨宽负责《宋史》,邹逸麟负责《新唐书》,把复旦、师大、师院三校历史系中国古代史方面的教师分为三组,每组各七人,《宋史》后来是师院张家驹先生负责,上海参加二十四史标点注释工作是我在那时具体组织安排的,周总理是支持这项工作的,但真正下决心要做这件工作的是毛主席,发起这项工作的是范文澜、齐燕铭、吴晗他们,具体操办的是中华书局的总编金灿然,这中间戚本禹与姚文元也起了积极作用,北京具体组织分工负责此项工作的情况我不清楚。
关于中国历史地图在XX期间如何恢复工作的情况,也不始于1971年,起点是在1969年的四、五月间。当时绘图工作因文革运动处于停顿状态,那时我是红旗组稿小组的负责人,正在通过为红旗组稿以筹备恢复写作组的工作,我仍住在学校宿舍,知道历史系的一些情况,谭先生私下也为绘图的事找过我,那时我也觉得应尽早设法恢复此项工作,因为这是毛主席交待的任务。吴晗不能来管事了,我们自己应设法把这件事抓起来,但是凭我出面给学校和系里讲这件事,他们不会听的,得有上面的令箭才行。于是我让文汇报二个记者去采访谭其骧,让他讲编绘历史地图工作的过程,说清楚这是毛主席交待的光荣任务,然后通过《文汇情况》上报到张春桥那儿,张找我问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张春桥发话了,只要是毛主席交办的就可以恢复。于是在那一年的5月15日上午九点,在复旦大学军训团团部召开了恢复扬图工作的会议,那时军训团的团长是空四军的方耀华,参加这次会议的文教组的军代表是杨一民,我则以市革会的代表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这次会议决定历史地图即刻恢复工作,要快一点,争取一二年结束,大体告一段落。这个要求当然急了一些,但对迅速恢复工作是有利的,谭其骧在这次会议上就绘图工作做了长篇发言,我讲这项工作最终还是请谭先生把关,所以在XX时期那种氛围下,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谭其骧实际主持和负责全部绘图工作,这些情况在谭其骧的日记和葛剑雄的《悠悠长水·谭其骧后传》都有具体记载,七一年周总理的过问是后来的事。
71年4月27日,上海市出席全国出版工作会议的绳树山在周总理接见他们的会议上,口头询问总理关于编绘《中国历史疆域图》的报告有否批下来时,总理说:“春桥同志最近很忙,没有来得及研究。”当绳树山问历史上的边界问题如何处理时,总理说:“工作要继续抓紧搞好,关于边界问题,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还是按历史事实画出。我们画的是历史地图,应该反映当时统治阶级统治的范围,不必区分是否兄弟国家。”这是总理对绘图工作的支持,关于边界问题的处理,我们原来的设想完全符合总理的指示。《中国历史疆域图》绘制完成以后,送北京审查,周总理指示外交部派负责人具体参加审图的工作,这是周总理关心《中国历史地图》的具体过程。迄今为止,我们大家都是这几部中国历史名著出版的受益者,标点、注释、编辑和出版这几部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巨著,起因于五十年代,基础工作的奠定却在XX时期的七十年代初,出版工作的完成是八十年代XX结束以后。现在我们强调要文化强国嘛,要理解和掌握几千年中国的传统文化,事实上离不开这两部最基本的历史巨著。因为要了解中华民族这几千年的时空组合,就离不开这几部巨著,讲当代的文化传承也不能割断那几个不同的历史时期。为此我们应该感谢毛主席和周总理他们,托福于他们对中国文化珍贵历史遗产的关切。感谢所有为这些书籍图册出版做过有益的事之人,尽管政见上有差异,有益于中华民族传承的事,只要有机会,大家都会尽心尽力去做的。故要讲这两件事,应比较全面而正确地讲,与此相关的具体之事和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我们历史上的先人。
当然我没有必要在这里叙述我参预这两项工作的全部具体过程。正如周总理所言,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要尊重客观历史事实,谭其骧讲过“求是先求真”,求真便是忠实于客观历史事实,我们才能从中求是,求其来龙去脉的道理,从而找到事物内在的因果关系。理从真来。真善美三者是统一的,真是前提,离开了真,那就谈不上善与美了,而是丑与恶了,原因在于他说的是假话。余秋雨同志吃亏的就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历史,离开事实的本真讲话,岂不成了瞎话吗?过去沈光萱他们攻击你在XX时期那段在我那儿工作的历史,那时你回避一些问题,我完全理解,你要改换门庭,我也可以接受,人各有志嘛,我从不强求任何人。不管如今你如何表现,我现在仍然认为,你文革时期在写作组那儿没有做什么错事,那时你写的文章,到现在再看,即便有不足之处,但没有什么大的错误,你完全可以正面直对。那些人对你的围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也不值得与他们去纠,走自己的路。但你太软弱了,也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XX刚结束时,你对写作组的同仁,还是有真情的,如你对陈旭麓,对王守稼在《家在龙华》一文中所表露的感情还是很打动我的,长期以来,我对你的处境一直深表同情,你写的《文化苦旅》还是一部好书,你写的一些散文,我都还留意读过一些,我的第三代孙子辈都曾把它作范文来读的,大家都衷心希望你能有所成就。但对你现在的情况多少感到有一点遗憾了,不要一时冲动,作文讲过激的话,于己于人都不利,当然我如今仍然对你抱有希望,希望你能振作精神,如过去那样创作好的散文,别意气用事。我今年八十二岁了,健康又欠佳,气短、乏力、脚肿、心衰也,故去日苦长,来日苦短。你还年轻,还有许多事可做,丢掉包袱,轻装前进。我还希望你作文时,多找一点相关的资料,不要信手随意地写,文章的美不是建立在辞藻上,而是建于真实及自己的真情实感之上,不要媚俗。要保持你写《家在龙华》时那种风格,你是有才华的,希望你能“魂兮归来”。
去年谭其骧诞辰一百周年时,我写过一篇文章,题目为《在求真中求是——纪念谭其骧诞辰一百周年》,谭其骧是我的老师,在文章中讲了我与谭其骧相处的一些历程,谭先生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教益便是“求是师求真,要求是求真,必先辨是非真假。”做学问写文章是如此,做人更应该如此,要敢于正面直视自己的一生,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对得起师长,对得起共事的同仁,对得起朋友,相互之间要讲真情,不要做墙头草随风倒。我记得诸葛亮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势利之交,难以经远。士之相知,温不增华,寒不改叶,能四时而不衰,历险夷而益故。”《诸葛亮集卷二论交》特以此共勉。总之要见利思义,远离忘恩负义的小人。趋炎附势的势力之交是靠不住的,他们只会随世态而炎凉,这一点道理你现在可能会体会更深了。我对你还抱有希望,故许多话还都留有余地。我把纪念谭其骧诞辰一百周年的文章发在下一次博客上,如有时间,你不妨也看一下,或许对你如何为人可能有益。
同时还希望知情的朋友,看了我这篇博文也来评说一下,还余秋雨一个清白。
朱永嘉(1931-),历史学者,前上海市委常委,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明史研究专家,早年师从谭其骧、周予同等文史名家,著有《晚年毛泽东重读古文内幕》、《论曹操》、《刘邦与项羽》等。“文革”时担任上海市写作组总负责人,曾为王洪文讲解《后汉书》中的《刘盆子传》。朱永嘉因文革入狱,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在狱中全面重读二十五史,2015年1月出版读史心得《读史求是》,是其在历经重大政治风浪后,晚年对中国政治与文化的重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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