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推介】米尔斯海默新书讨论：自由霸权主义走向衰亡？（上）
海图新译——
米尔斯海默新书讨论：
自由霸权主义走向衰落？
《大幻灭：自由主义之梦与国际现实主义》(The Great Delusion : Liberal Dreams and International Realities)是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和国际关系学者约翰·米尔斯海默的新书。在《大幻灭》（点击可查看书中详细观点）里，他解释了为什么自由霸权的政策注定要失败，民族主义和现实主义几乎总是胜过自由主义。他认为，往往是民族主义和现实主义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我们的世界。考虑到五百年前的政治世界非常不同。它包括城邦，公国，帝国，公国以及其他各种政治形式。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让位于几乎完全由民族国家组成的地球。尽管造成这一巨大转变的因素很多，现代国家体系背后的两个主要推动力还是民族主义和均势政治。
近期，“美国人文社科在线（外交及国际史）”（H-Diplo）记录了有关他新书的圆桌讨论，海图将分上下两篇摘要翻译讨论的内容。
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曾写过一篇文章，尖锐地谴责了冷战后的政策，认为其自由主义基础忽视了民族主义现实，忽视了权力是有限的。本次有四位政治和学术取向不同的学者进行评论，分别是珍妮弗·皮茨（Jennifer Pitts）、杰克·斯奈德（Jack Snyder）、威廉·沃尔弗斯（William Wohlforth）和克里斯托弗·莱恩（Christopher Layne）。他们都认为这是一本重要的、激动人心的书, 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米尔斯海默充分参与讨论，仔细思考了他们的意见，并捍卫了自己的观点。本次讨论蕴含了很多深刻的见解。
Ⅰ. 克里斯托弗·莱恩点评
就在特朗普政府在某些方面对中国、委内瑞拉、伊朗和朝鲜再次表现出自由干涉主义之际，这本书可谓是恰逢其时，它会极大地影响当代美国外交政策的辩论格局。它是一位重要学者对国际关系理论和美国外交政策的长期思考的总结。米尔斯海默想表达的东西很简单。自由主义是一种普遍性的政治哲学意识形态，它基于对世界各地人民 “不可剥夺的权利”的尊重。由于米尔斯海默巧妙的阐述，自由主义除了保护个人权利外，据称还能促进国际体系和平。自由主义（至少是美国式的）导致人们相信世界上分成两种国家:“好孩子”（自由民主国家）和“惹祸精”（非民主国家）。虽然米尔斯海默没有明确指出这一点，但自由主义的逻辑是一种对非自由主义国家的排除主义政策。
虽然我大体上赞同米尔斯海默对自由主义的看法，认为它是一种国际关系理论和美国外交政策驱动力，但他的论点有几个问题。首先，他对“自由霸权”的解释在历史上站不住脚。其次，米尔斯海默低估了自由主义对美国外交政策普遍而深刻的影响。第三，尽管米尔斯海默出色地论证了民主和平理论实际上是如何引发政权更迭战争的，但他忽略了经济开放是美国权力过度扩张的重要原因，有时候这个推力甚至是战争。第四，虽然我们都是现实主义者，都学习过大国政治，但我对米尔斯海默在《大幻灭》中所倡导的对华政策感到困惑。
来看第一点，米尔斯海默在历史上对“自由霸权”的解释。在他看来，自由主义大国只能在单极体系中追求自由霸权。然而，事实上，美国在二十世纪初就开始实行自由霸权政策——即早在单极出现之前。自由霸权的思想基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完全成形，威尔逊总统试图通过构建基于国际联盟、集体安全、民主和经济开放的国际秩序来保障美国一战后的安全。威尔逊对美国自由霸权的追求为美国二战后对苏联的政策奠定了思想和意识形态基础。据说，二战后的世界是一个由两个超级大国组成的两级世界。但是苏联从来都不是可以与美国相提并论的超级大国。我们知道冷战并不是不可避免的，为什么冷战会沦为恶毒的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斗争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国的自由霸权野心。在美国，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扭曲了对苏联威胁的看法，这种意识形态将国际政治视为一场道德剧，将“好”国家(自由民主国家)与“坏”国家对立起来。
美国政策制定者认为，美国的安全利益既需要中东欧建立民主政府，也需要该地区的开放。这是美国试图建立的战后自由资本主义国际秩序。战后美国对中东欧的政策并不是由表面的地缘政治和战略因素决定的。相反，它主要是由自由主义意识形态驱动的。敏锐的读者会震惊地发现，美国二战后对苏联和中东欧的自由霸权政策与华盛顿1989年后对俄罗斯的政策十分相似。首先是北约扩张，然后是更近一点的乌克兰事件。美国外交政策制定者认为美国势力遍及世界，任何企图将地区从美国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和经济的渗透中剥离开来的想法都会受到美国的对抗。
自由霸权的痕迹遍及冷战时期美国的外交政策。越南战争就是一个例子。他们认为越南是两种政治经济发展模式之间意识形态的决战，也就是自由主义与共产主义。越战因此被认为是一场美国输不起的比赛，但美国的确输了。这恰恰说明了自由主义的一个论断：经济相互依赖会带来和平。由于美国的政策，战后日本与东南亚建立了重要的经济联系。正是出于保护盟友进入东南亚的需要，美国才被拖入了印度支那的冲突。
来看第三点，米尔斯海默的对华政策存在严重问题。正如《大国政治的悲剧》中所述，崛起中的大国会在自己的后院寻求霸权。那中国在东亚的霸权究竟会如何威胁美国？根据米尔斯海默之前的观点，我们可以推断他会说，中国可以利用欧亚地区的资源充分发展，来威胁西半球的美国。但随着核武器革命的到来，这也不再具有现实意义。面对军事强大、拥有核武器的美国，即使中国有朝一日真的在整个欧亚大陆获得霸权，它的舰队也不会驶入旧金山湾，它的军队也不会在马里布海岸登陆。
在中美两国似乎走上冲突的道路之际，有必要认真思考米尔斯海默的现实主义愿景，以及他提出的政策建议。中美大国之间的竞争和存在主义无关，也不是生存的问题。其中关系到地位、声望和新国际秩序的形成。美国不应试图扼杀中国的崛起——这似乎是特朗普政府一些官员的目标，而应寻求方法适应中国的崛起。
自由主义是美国傲慢和过分的最有力源泉，是美国独有的“帝国神话”。中国让美国自由派国际主义者头疼，因为中国触及了他们最深的恐惧：一个强大的非自由主义国家将能够使世界，至少是关键地区，隔绝于美国的经济和意识形态渗透。美式自由主义似乎是中美关紧张的原因，也是两个大国和解的障碍。
Ⅱ. 珍妮弗·皮茨，芝加哥大学
米尔斯海默认为，自冷战结束以来，自由霸权计划一直主导着美国外交政策，产生了灾难性后果。他将自由霸权计划描述为专心传播民主，保护人权和“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社会工程”。但这本书并没有很好地说明过去25年美国外交政策的实际目标。而且，尽管书里给出的定论很可靠，却在诊断问题上出了错。对美国最近外交政策的纪实描述常常不够真实。
米尔斯海默描述的自由主义帝国十字军东征的图景，根本与冷战后美国历届政府的政策不符。乔治·布什总统对伊拉克的入侵是该书中自由霸权政策的主要例子。它用民主当幌子，但无论是在入侵、战时还是战后，美国的所作所为都无法让人相信布什政府在认真建立民主。
促进人权与布什的总体外交政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其特点是政府职能和公共财富被猖獗地私有化。虽然米尔斯海默指出“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相辅相成”，但他的分析几乎没有涉及到美国的经济和企业利益。布什政府滥用民主的言辞臭名远扬。但二战后的美国政府，既没有有力反对威权主义，也没有经济政策来促进全球民主政治的稳定。相反，美国长期以来利用自身力量支持巩固统治地位的目标，建立它认为友好的政权（无论这些政权的民主信任度如何），推进美国资本扩张的目标。
当今世界上许多破坏稳定的暴力事件都源于高度不平等和种族化的全球秩序，这个秩序长期以来被美国强大的军事、经济实力所主导。美国只是为了资本的短期收益和巩固美国的主导地位而随意动用权力。
只有用真正包容和有远见的方式来理解，才有可能产生和米尔斯海默类似的结论——“美国制定政策几乎都基于一个标准：什么对美国人民最有利。”但是狭隘地以美国利益为前提的外交政策并不能很好地建立我们想要的秩序。如果我们写过美国外交政策的历史和分析，我们可能会更多地关注美国的奴隶制、移民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扩张的历史。这些都深刻影响了美国的国际主义。正如米尔斯海默理据充分地论证，美国的国际主义仍然是暴力和不稳定的主要根源，支撑着等级森严、种族化又极其不公正的世界秩序。
米尔斯海默将对上述批评作何回应，请留意《米尔斯海默新书讨论：自由霸权主义走向衰亡？（下）》
本文由海图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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