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图荐文】新冠疫情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及美国抗疫政策的国际影响
转载自时政国关分析
原文作者：马伟 杨水清
【内容提要】截至2020年5月4日，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已经影响全球203个国家和地区，全球共有确诊病例3442234例、死亡239740例。此前，世界卫生组织已于2020年3月11日，将新冠肺炎定性为“全球性大流行病”（pandemic）。为了抑制病毒的传播，许多国家采取了“封城”“封国”等限制人员流动和暂停生产经营等措施，全球的经济活动几乎陷入停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3月27日召开的国际货币与金融委员会紧急视频会议的声明中指出，随着各国经济活动的停滞，全球经济产出在2020年将会收缩，当前的流行病危机已经转变成经济和金融危机。在2020年4月14日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2020年全球经济将收缩3%。
2020年1月21日，美国宣布出现第一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3月初以来，新冠疫情在美国迅速蔓延，大大超出了许多人前期的预料。根据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实时数据，截至2020年5月5日，美国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达1180228例、死亡68922例，美国已经成为全球新冠肺炎确诊人数最多的国家。为了在最大程度上遏制疫情的蔓延，美国总统特朗普于3月13日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National Emergency）。截至4月11日，美国50个州在历史上首次全部宣布进入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灾难状态”（Disaster Declaration），要求民众居家抗疫。尽管特朗普曾表示希望在2020年复活节（4月12日）前复工，但由于疫情的发展并未得以实施。不断增加的确诊人数，致使短期内无法恢复经济活动，疫情对于2020年美国经济的影响不容忽视，而且对美国中长期经济的发展也会造成一定的影响。
（一）先导数据不容乐观
由于统计的滞后性，目前可以获得的经济数据比较有限，但是从金融市场的反应和一些先行的数据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端倪。
一是金融市场出现了恐慌性的下跌。2020年3月9日、3月12日、3月16日和3月18日，10天内美股发生了4次暴跌熔断，道琼斯指数的跌幅分别达到7.8%、10.0%、12.9%和6.3%。在1987年美股推出熔断机制以后，美国此前只在1997年10月出现过一次熔断。与2020年2月的高点相比，美股的累计跌幅超过30%。10年期国债的收益率也一路走低，3月8日，名义收益率跌至0.5%，创造了新的历史低点，30年期的国债收益率也降至1%以下。考虑通货膨胀的因素，两者的实际收益率已经为负。信用风险也迅速上升，洲际交易所美林美国银行BBB级公司债的信用利差在3月23日一度高达4.8%，已超过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倒闭时的数值。据估计，在美国投资级公司债市场上，BBB级公司债的总量高达3.3万亿美元。垃圾债的信用利差则超过10%，创下2009年1月以来的最高值。
二是一些先导经济数据令人担忧。美国劳工部在3月27日公布的上一周（3月16日至3月22日）首次申请失业救济金的人数高达328万人，比之前一周的28.1万人飙升1067%，创下有史以来最为糟糕的单周失业数据。在随后的几周里，这个数字甚至还不断增高。截至4月24日，之前五周的累计申请失业救济金的人数高达2650万人，超过了美国自2009年11月金融危机冲击后、经济恢复以来增加的2244.2万个就业岗位。美国的失业统计数据反映出此次疫情对美国劳工市场的打击是巨大的。各州的情况有所不同，宾夕法尼亚州的失业人数飙升了20倍，纽约州超过5倍，加州超过3倍，而被列为“疫情重大灾区”的路易斯安那州失业人数的上升幅度则超过30倍之多。高盛预测，进入2020年4月，随着疫情的进一步恶化，裁员激增将加剧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恶化。预计第二季度美国的失业率平均为12.8％，远远高于2月的3.5％，会成为金融危机以来最糟糕的美国劳动力市场表现。从消费者信心指数来看，密歇根大学消费者信心指数终值在2020年3月下降至89.1，为2016年10月以来的最低水平。相比于2020年2月的101.0，创下了自2008年10月金融危机以来的最大月度降幅。堪萨斯联储3月26日公布的最新制造业调查指数骤降至-17，为2009年以来的最低值，在此前的2020年1月和2月分别为-1和5。
（二）部分行业受到的影响更为严重
具体来看，包括住宿和餐饮服务在内的服务业、航空业以及石油行业受到疫情的影响尤为严重。由于防止疫情扩散所采取的隔离措施，服务业首当其冲受到巨大影响。美国的服务业占GDP的比重接近80%，与此同时，包括住宿和餐饮在内的服务业吸收了大量的中低收入者就业，疫情的冲击令这些行业受损严重。美国劳工部在最新发布的首次申请失业救济金数据时指出，各州普遍提到疫情对于服务业，特别是住宿和餐饮服务业的影响。美国酒店与住宿业协会表示，仅美国酒店住宿业就损失了大约100万个工作岗位。美国人力资源咨询公司Challenger,Gray&Christmas分析了来自美国12个州和华盛顿特区因疫情关闭的餐饮场所和酒吧的官方数据，发布报告指出,美国餐饮业可能因为新冠疫情的冲击而裁减740万个工作岗位。航空业则主要受到旅行禁令的影响。2020年2月初，在中国抗击疫情的关键时期，美国就宣布对中国实施了临时入境禁令，禁止过去14天内到过中国的外国人进入美国。特朗普于3月中旬将旅行禁令扩大到包括欧盟国家在内的多国。美国的三大航空公司均受到巨大影响。达美航空公司预计第二季度营收将下降100亿美元，相当于比上年同期暴跌80%；美国联合航空在2020年4月和5月将削减50%的工资福利；美国航空公司削减了30%的国内航班和75%的国际航班，并且开始用停飞的客机作为货机运输医疗物资。石油行业的情况则更加复杂。由于疫情在全球的爆发，全球原油需求量大幅萎缩。此外，3月8日，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未能就新的石油减产协议达成一致。随后，沙特阿拉伯决定报复性增加石油的开采量，引发了国际原油价格一度跌至每桶30美元以下。国际油价的暴跌使得美国页岩油行业再次回到无利可图的境地。根据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估算，美国页岩油行业在WTI原油期货价格为51美元每桶时才能为2020年的资本支出预算提供资金，以及还清债务或向股东分红，目前的油价距离这个数值差距很大。能源行业目前的债务水平高达1.9万亿美元，其中包括3000亿美元的银行贷款。如果超低油价持续时间过长，不排除引发债务危机的可能性。
（三）史无前例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
就货币政策来说，在金融市场刚刚出现大幅波动的时候，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以下简称“美联储”）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为市场注入流动性，试图稳定市场。在2020年3月3日和3月15日，美联储于议息会议之前，分别两次下调联邦基金利率50个基点和100个基点。联邦基金利率的目标区间已降至0%至0.25%，进入“零利率”时代。与此同时，美联储还大幅增加了量化宽松规模和资产购买的范围。3月15日，美联储宣布推出7000亿美元的资产购置计划，其中5000亿美元为国债、2000亿美元为住房抵押证券（MBS）。3月23日，量化宽松的规模进一步扩大至“必要的规模”。美联储不仅启动了商业票据融资机制（CPFF），重启2008年设立的“定期资产担保证券贷款机制”（TALF），还为企业债新设“一级市场公司信贷便利”（PMCCF）和“二级市场公司信贷机制”（SMCCF）两个流动性工具。资产购买的范围得以进一步扩大，可以在市场买入以消费者贷款和中小企业贷款为担保的资产抵押证券（ABS），还可以直接在二级市场购买公司债和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ETF）等。与此同时，美联储还与多国央行开启了货币互换机制，为国际市场提供更多的美元流动性。尽管市场曾一度陷入恐慌，担忧美联储反应过度，“弹药耗尽”，但是美联储的一系列措施还是很好地起到了缓解流动性紧张的作用，美国股票市场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性下跌之后有所反弹，暂时未出现大规模的违约和金融机构倒闭现象。但是，正如美联储主席鲍威尔（Jerome Powell）在此前的一次讲话中指出的，“央行无法修复中断的全球供应链，也无法说服人们坐飞机、参加会议甚至上学，特别是如果地方政府或公司禁止这些活动”。因此，货币政策对于挽回短期内美国经济衰退的作用是有限的。
与此同时，美国也采取了大规模的财政刺激计划。在3月13日，特朗普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之后，美国联邦政府已经启动500亿美元的紧急资金储备，用于各州的医疗机构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在参议院和众议院连夜投票通过之后，特朗普于3月27日签署通过了价值为2.2万亿美元的援助计划（Coronavirus Aid, Relief, and Economic Security Act），这个数额约为2019年美国GDP的10%。援助计划的主要内容包括：5000亿美元（占GDP的2.3%）用于向企业、州和地方政府提供贷款和担保，接受贷款的企业不得用来回购股票，包括财政部可能用来支持美联储提供商业信贷的4540亿美元的贷款；3770亿美元（占GDP的1.8%）用于向500人以下、受疫情影响的小型企业提供贷款；2600亿美元（占GDP的1.2%）为直接补贴给个人的支票，每个成年人为1200美元、儿童为500美元；2500亿美元（占GDP的1.2%）用于扩大失业保险，弥补工人的工资损失；1500亿美元（占GDP的0.7%）用于向各州和地方政府提供财政援助；3400亿美元（占GDP的1.6%）用于联邦政府直接支出，其中的1500亿美元用于医院和医疗保健工作。这一美国历史上最昂贵、影响最深远的救助计划能否避免美国经济陷入衰退还未可知，其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于，一方面增加了对医疗系统的资金投入，从而能挽救更多患者的生命；另一方面，能在最大程度上防止企业和个人在疫情期间严重破产，从而为疫情结束之后的经济恢复做好充分的准备。
（四）美国经济在2020年第一季度出现明显收缩
2020年4月29日，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BEA）公布了美国2020年第一季度实际GDP的初值（Advance Estimate），环比年化增速为-4.8%，为2008年第四季度以来的最低值。如果2020年第二季度美国经济的增速仍然为负，就会结束美国自2009年以来的最长经济扩张周期，进入经济衰退。拖累美国第一季度GDP的主要因素是消费者支出、非住宅固定资产投资以及出口的全面下降。具体来看，消费作为拉动美国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因素，下跌幅度达7.6%；投资的降幅也达5.6%，值得注意的是，第一季度住宅投资的增速达到21%；对外贸易受到的影响最大，其中进口的下降幅度达到15.3%，出口的降幅略小，为8.7%，净出口对经济增长有小幅正向拉动作用；政府消费和投资小幅增长0.7%，其中联邦政府的增速更高，为1.7%。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政策在3月底才正式实施，预计从2020年第二季度开始，政府部门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会加大。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在前期部分受到包括中国和欧洲在内等国家的疫情影响，但是美国在第一季度仅仅停业两周。进入5月之后，美国超过半数的州在逐步重启，但超过1个月的停工停产无疑会使第二季度美国的经济增长跌入更深的谷底。
新冠疫情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已经开始逐步显现。2020年美国经济陷入衰退（Recession）是大概率事件。需要指出的是，根据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NBER）的判定，当美国经济连续两个季度为负增长的时候，就进入经济衰退状态。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四个季度的GDP实际环比增长率分别为2.1%、-2.1%、-8.4%、-0.6%，全年增速为-2.7%；1980年前后的衰退情况与之类似；2001年出现的衰退则较为温和，全年经济增速为0.2%。1929—1933年大萧条时期是美国百年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时期。此次经济衰退会到什么程度？一方面取决于疫情自身在美国发展的情况，另一方面也取决于现有和未来政策对经济恢复产生的效果。
（一）疫情发展及经济恢复展望
就疫情而言，其发展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美国的情况也如此。根据流行病学专家通过SIR模型的预测，为了有效遏制新冠疫情在人群中的传播，可能需要民众持续保持社交距离（social distancing）12~18个月。美国面临承受长时间经济活动停滞以及无法有效控制病毒传播的两难局面，特别是考虑到目前还没有治疗新冠病毒的特效药，以及疫苗在短期内无法研制出来。根据模型的预测以及其他国家的疫情发展情况，美国在短期内完全控制疫情的可能性较小。据此，美国在5月开始逐步重启各州的经济活动。特朗普政府已经公布了各州分三个阶段重新开放美国经济的指导方针，各州州长可以根据本州的疫情情况执行，无须依赖于联邦政府的命令。在“第一阶段”，呼吁雇主继续尽可能地安排远程办公，分阶段复工，减少非必要旅行，为劳动力中的弱势群体提供便利，并在公共场合继续保持社交距离；在“第二阶段”，疫情无反弹迹象的州可恢复非必要旅行，学校和有组织的青年活动场所可以重新开放，在采取社交距离措施的情况下可重新开放酒吧、体育馆和大型场所，教堂可以在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下开放；在“第三阶段”，允许恢复公共活动，恢复疗养院探视，允许酒吧和餐馆进一步开放，此外，鼓励个人在可能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社交距离，并限制大型聚会活动的时间。总的来看，从5月开始，美国各州有望逐步恢复经济活动。但是，即使到2020年年底，美国的经济活动很难做到百分之百恢复。同时，还要做好由于重新开放经济活动导致疫情可能出现反复的心理准备。疫情防控和恢复经济活动同时进行，在短期内将成为“新常态”。
（二）疫情的短期经济影响评估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于4月14日，发布了最新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在报告的基本假定中，疫情对于全球经济活动的影响主要集中在2020年上半年。笔者认为，美国的情况较为符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疫情对于经济的影响首先是“封锁”（Lockdown）使得工人无法正常工作带来的供给侧的中断。同时，除了基本生活用品之外，消费者的需求大幅下降。供给和需求的冲击相叠加带来“螺旋效应”，即由于企业被迫停工带来供给减少，工人无法获得工资并且被限制活动带来需求的减少，需求下降则近一步抑制了企业的生产，从而给经济带来巨大的冲击。供给和需求的同时萎缩，从失业人数的飙升以及价格水平的走低可看出端倪。根据美国劳工部对每周新增失业人口的统计，美国的失业率可能从3月的4.4%升高到4月的15%左右。虽然这样的情况会在下半年有所缓解，但是2020年美国全年的失业率仍将大幅上升。同时，疫情带来的金融市场信心下降导致金融市场不稳定，从而使得企业的融资和再融资面临更大的困难，特别是在企业的现金流出现一定困难的情况下。尽管在一系列政策的刺激下，美国的金融市场有所反弹，但由于美国股市在疫情出现之前已处于高位，加之疫情的影响还将持续，预计金融市场未来还有可能成为拖累美国经济复苏的重要因素。大宗商品特别是国际原油价格的持续走低对美国经济的恢复也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疫情带来的全球需求减弱，加上沙特阿拉伯与俄罗斯的石油价格战，两个因素叠加使得2020年年初以来国际原油价格持续走低。即使在4月12日，欧佩克及其合作伙伴达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石油减产协议”，也无法改变国际油价持续走低的趋势。4月20日，西德州原油（West Texas Intermediate,WTI）5月交割期货价格甚至收跌至每桶-37.63美元，“负油价”创造了新的历史。国际原油价格的持续走低,对美国的能源行业特别是页岩油行业带来巨大打击，这更增加了美国经济复苏的难度。尽管与战争或者自然灾害相比，疫情并不会破坏经济增长的基础。但是与金融危机相类似，许多企业可能由于经营的停滞导致现金流危机而被迫倒闭，特别是许多中小企业和服务类企业。总的来说，2020年第一季度美国经济在受疫情影响较小的情况下收缩了4.8%，第二季度可能扩大为超过10%的收缩，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的收缩有望逐渐收窄。美国经济在2020年全年将有5%左右的收缩，并在2021年出现反弹。这一收缩幅度已经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
此外，疫情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一是由于“三个阶段”的复工计划可能带来的疫情反复，使美国在2020年下半年也许会重新采取严厉的“封锁”政策。二是疫情有可能在2021年上半年卷土重来。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美国经济的收缩幅度将大大超过上述预估，美国对失业救济的补助及对中小企业的帮扶将无法持续，从而会出现大量的企业倒闭，失业人数继续升高，金融市场动荡加剧。在2020年和2021年连续两年，美国经济可能出现超过10%的衰退，最终演变为自大萧条以来的最严重经济危机。持续的衰退将对美国经济造成不可逆的破坏，未来美国经济反弹也许会变得更为缓慢。
（三）经济刺激政策评估
就政策力度来说，美国此次的经济刺激方案力度是空前的。从货币政策而言，美联储的政策明显要比欧洲央行等更早、规模也更大，零利率和“无限量”宽松也超过了金融危机期间的政策力度。政策效果也极为显著，在经历了初期的巨幅动荡之后，美国的金融市场迅速获得稳定。从财政政策而言，美国为应对疫情推出的超过GDP的10%、总额为2.2万亿美元的财政刺激计划，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中位居前列。财政政策主要用来解决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给美国家庭发放补助，帮助受疫情影响的家庭渡过难关，包括增加失业救济金等；二是避免企业破产对美国经济造成根本性的破坏。如果疫情在2020年上半年能够得到有效控制，预计财政刺激方案会对美国经济下半年的逐渐复苏和2021年出现经济反弹起到较好的政策支撑作用。但是，此项政策也留下了隐患。一是目前的政策是基于疫情在短期内能够得到控制的前提，无法长期持续；二是即使疫情得到了控制，未来的政策空间已趋近于零，很难在短期内有效应对来自其他方面的冲击。
（一）疫情后的供应链重构
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极力推动制造业回流美国。中美贸易争端也使许多美国企业重新考虑未来在全球的供应链布局，特别是在中国的布局。此次疫情有可能成为美国企业供应链进一步收缩、进一步本土化的催化剂，产生的影响可能大于中美贸易争端的影响。2020年1月末，在中国由于疫情严重被迫停工停产的时候，美国商务部长罗斯在采访中表示，“这场疾病确实让企业在审视供应链时多了一份考量”，甚至认为疫情会加速工作机会回流美国。美国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纳瓦罗（Peter Navarro）等人还在推动特朗普颁布行政令，减少美国对中国生产的药品依赖，鼓励美国企业将基本药物、医疗设备和用品的生产转回美国。一些欧洲国家也产生了同样的担忧。供应链的全球化布局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但是疫情作为自然实验，也让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认识到全球化分工时代经济增长的脆弱性。包括哈萨克斯坦在内的多个国家相继开始禁止粮食出口。在极端情况下，一些国家的粮食安全会受到威胁，粮食安全问题也使全球产业链蒙上阴影。疫情之后，预计美国会加速产业链回流本土及周边国家，全球化的推进进程将会更为困难。
（二）美国经济的中长期增长不容乐观
美国经济短期内的衰退似乎已难以避免，但是更要加以关注的是疫情之后美国中长期经济增长的恢复。在经历初期的增速下跌之后，美国经济未来是实现“V”型的快速复苏，还是会出现“L”型的长期低迷走势？鲍威尔在接受美国国家广播公司采访时表示，尽管美国经济可能已经陷入衰退，但疫情本身并未破坏美国经济良好的发展基础，现在的政策是为了保证疫情过后经济可以强劲复苏。但是一方面，美国经济本来就处于超长期经济扩张周期的末期；另一方面，金融危机之后，美联储长期维持利率低位，特朗普政府的减税法案也大大加重了美国政府的财政负担。在这样的背景下，疫情也许不仅仅是一个不利的外生冲击，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当前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有助于缓解疫情对经济的短期冲击，但也为未来埋下隐患。在承诺不采取“负利率”政策的前提下，当前的零利率政策已是政策下限，而规模超过金融危机期间的量化宽松政策使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规模进一步膨胀，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正常化之路遥遥无期。在财政赤字和国债规模屡创新高的背景下，2.2万亿美元的财政刺激政策也有“饮鸩止渴”之嫌。这样的宽松政策无疑会冲击疫情之后的美元国际地位。短期内，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出现大变动的可能性不大，但美国国债未来是否仍然能够得到国际投资市场的长期青睐值得关注。在疫情的压力下，美国经济的许多痼疾存在集中爆发的可能，美国中长期经济增长的形势并不乐观。
其一，美国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使财富缩水效应显现。首先，其他国家持有的美国国债变相贬值，尤其是前三大持有国（日本、中国、英国）的外汇储备会缩水。其次，美联储的“放水”在解决全球流动性的同时，也相当于在转嫁债务危机，可能对其他国家造成输入性通货膨胀，从而进一步加深全球经济增长乏力的预期。最后，由于疫情造成的全球主要经济体的增长停滞甚至收缩是大概率事件，持续增加的美债可能存在违约风险。
其二，全球将构建更有弹性且安全的产业链。疫情过后，各国之间的不信任感将会增加，尤其是以美国和欧洲为首的发达国家会对产业链的全球布局做一定的调整，会倾向于构建更独立、更完整、更安全的产业链，逆全球化的趋势或将显现。
其三，“复工难”影响全球经济复苏，全球产业链面临断裂风险。目前，全球需求端与供给端都在持续走弱。从需求端看，疫情的扩散导致除基本消费品外的其他产品需求降低，出口受阻已经使得全球主要出口国的出口大幅下降，随着疫情仍在加速蔓延，将导致需求端进一步走弱。从供给端看，由于美国疫情严重、失业救济金额较高、各州对分三个阶段的经济重启计划意见不一，美国在2020年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全面复工复产仍遥遥无期。虽然，目前全球大部分企业中间产品的零部件仍有库存，但产品外销遇到困难，加上中下游企业需要的零部件难以保证供应，一旦库存告罄将出现无法生产的情况。
其四，发展中国家债务风险加大。美元作为国际主要融资货币，如果进一步出现流动性短缺，会增加国际信贷市场的压力，部分新兴市场国家的货币可能进一步贬值，这些国家的债务违约风险加大。
来源 当代美国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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