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观点】语言类型学视角下的当代泰语研究

SOUTHEAST ASIA INSIGHT |《东南亚观察》

*温馨提示：点击”阅读原文“下载本期pdf.

VOLUME # 1    

PREVIEW

---

SEE FIRST

摘要：本文不仅梳理了泰语的源流、发展史与重要研究材料，特别探究了发展历程中中国少数民族语言对泰语影响，还从语系的视角探究了梵巴语与泰语之间的关联如何被察觉、具体内容为何。此外，我们也从中发掘了语言类型学这门重考证的学问所具备的共时的共性、历时的共性，以及这些特质能够如何帮助到我们的思维与实践。

学者介绍：本期的采访嘉宾是就读于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亚非语言文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徐源培，研究兴趣为东南亚区域语言。

1、问：徐博士您好，非常高兴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知道，泰语在历史上受到来自南亚和东亚两地语言的影响，那么泰语语言发展史的先后顺序，以及泰语受到外来冲击与形塑的关键契机是什么呢？

徐：泰文的历史始于13世纪，一般认为是素可泰王朝的三世王兰甘亨大帝创制的。最早有史可查的泰文字书写于兰甘亨石碑上，并且碑文中提到：该泰文由兰甘亨国王创造，此前并无此种泰文。根据当时的历史状况来看，泰文很可能是在以高棉文为主，同时受到孟文的影响之下产生的。而高棉文和孟文又都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印度婆罗米-天城字母体系的影响。现代泰语的语体特征根据身份可以分为三类：日常用语、僧伽用语、皇室用语。其中的皇室用语保留了较多高棉语的表达，而僧伽用语则保留了较多梵巴语的痕迹。

但是在泰文字创制之前，泰语口语便已流传甚久。泰语属于侗台语族台语支。然而对于泰语所属的侗台语族语言源流，至今尚无定论。台语（包括泰语）中存在大量的汉语借词，但是许多借词的关系可以追溯的时代过于久远，很难确认是外来借词还是同源词。现在常见的对于泰语借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潮州方言、马来语、英语等方面，而这些语言接触过程却是比较新进了。

2、问：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碑文或文献在泰语的语言类型学研究上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徐：兰甘亨石碑当之无愧。作为最早的泰文文献，兰甘亨碑文为我们揭示了非常多泰语当时的语音语法特征，这些特征为我们界定泰语的语言身份提供了最为关键的一些线索。

例如，语音方面，现代泰语中的前引字ห h的主要功能是改变与低辅音相拼的韵母的声调。而通过对碑文泰语的考察学者们发现，素可泰时期的泰语很可能存在着更多送气-不送气的对立音位，而这也正是为何前引字为ห h的原因之一。这一发现为原始台语的构拟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又如，语法方面，在现代泰语中反响量词被广泛使用，如คนสามคน khon-sam-khon人-三-人（量）“三个人”（其中“人”的量词与“人”名词本身同形）。而这一现象在碑文中就已广泛使用，甚至比现代泰语的适用范围还要广。如果对比古汉语的名量结构，是不是又将邂逅有趣的新发现呢？反响量词结构也是侗台语言研究的热点话题之一。

3、问：其实许多国人在影视剧集中接触过泰语，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泰语与中国部分民族语言的渊源。请问，泰语与我国哪些地区的语言有所联结？分别具有怎样的侧重呢，比如会不会有些是在句法上有较深的联结、有些是读音？

徐：泰语属于侗台语族台语支。侗台语族中有许多语言在中国境内，如壮语、傣语、黎语、水语、布依语、侬语等。语言系属的划分最重要的是系统性的对应，如语音上体现为都有声调，并且声调的分布有一致性，可以归纳出相同的调类；又如词汇上，有共通的基本词汇；再如句法上，有一致的倾向性，如定中/中定结构、名量结构等。

往往一个语族中的语言在语音、词汇和句法上都或多或少有可归纳性，而任何一个方面的不一致又都可以成为对现有归纳结论的质疑点。因此，目前仍然有非常多的语言“无家可归”，它们的归属都颇具争议，甚至像日语这样广为人知的语言目前也还没有明确的系属划分。

4、问：那么，怎么判断汉语对于泰语的影响（或者更广泛的说就是语言与语言之间的影响）已经定型而不再“发育”？现代汉语还能对泰语产生怎样的影响吗？过往的影响中有哪些还具有“再发育”的潜力呢？

徐：语言总是在不断变化着的，以汉语为母语的我们，也能清晰地体会到汉语的变化。当然，最明显的部分就是汉语的词汇了。词汇是一个语言最不稳定的层面，也就是最容易发生变化的层面。各种“宝”各种“呗”……语法受外来语的影响也会发生变化，如受到英语影响的汉语现在在书面形式上表现出越来越多的“名词化”倾向，而定语也越加越多。这些主要是受到英语构词“-alization”和非限定性定语从句的影响。语音层面的变化比较缓慢，粤语的塞尾音趋同是近几年变化比较明显的。语言的变化受到多种语言外部的影响，如人类科技的进步、生活方式的改变、国际格局的变化、“语言权力”的更迭、民族认同等等。

因此，语言对语言的影响没有“定型”的一天，除非那门语言已经消亡或是濒临消亡了。随着中国文化的影响力增大，汉语对其他语言的影响就会增大，包括泰语。目前来看，能“再发育”的部分越来越少，甚至一些汉语在泰语中的表达也渐渐被年轻的“英式泰语”所替代，因为英语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5、问：除了来自北部语言的影响，汉藏语系和印欧语系的语言之间也产生过奇妙的碰撞结果。学界中有提到使汉藏语系向双音化的方向发展，双音化的产生对于一种语言意味着什么呢，比如语法？并且，印欧语系还给汉藏语系带来了哪些影响？

徐：由于人们借助语言要表达的概念是非常多的，因此为了区分出不同的概念与之相应的语音形式，就势必要为语音制造足够多的变化以应对概念的不同。如果一个语言在区分概念（词汇为主）时音节较少，那么音节的复杂程度必须要增加，如更多的声母（阿拉伯语）、更多的韵母（泰语）、更多的调类（侗语）……如果音节复杂程度较低就需要多个音节表达一个单位的概念，如日语、现代希腊语等。

一般涉及到语系和语系之间的相互影响，涉及的面会非常广，因为一个语系之下有成百上千个语言。例如，泰语是分析语，名词、动词等是没有屈折变化的，但是泰语的传统语法却将泰语的名词分出阴阳中三性，把动词分出完成体和非完成体，这些都是梵语的语法体系对泰语的语法研究造成了影响，但很难说是印欧语系带来的影响。

6、问：泰语与梵巴语之间的内在联系的揭示，是源于泰语中的一些梵巴语外来词既有其形译读音，也保留了其音译读音。这似乎听上去很不易，一般语言类型学上做推断的方法与依据还有哪些？

徐：在做语言系属划分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寻找系统性的对应，如语音上体现为都有声调，并且声调的分布有一致性，可以归纳出相同的调类；又如词汇上，有共通的基本词汇；再如句法上，有一致的倾向性，如定中/中定结构、名量结构等。往往一个语族中的语言在语音、词汇和句法上都或多或少有可归纳性，但是如果只有在语音、词汇、句法的一个层面有偶然的相似性，这是不足为据的。在语言内部找到证据后，还需要通过民族历史迁徙与族群互动的证据来做判断。例如历史上从未接触过的两个文明，哪怕语言再相似也很难说两者有发生学关系。

7、问：形音兼借作为泰语借用梵巴语外来词的主要方式，您认为宗教起到了多大程度的作用，是不是相同信仰的勾连，然后有一些经文或特殊名词的传入、需要保持读音和书写方式，比较容易造成这样的结果？或许世界上还有其他两种语言之间有类似的关系吗？

徐：对于泰语而言，宗教和“语言权力”两者的影响都很大。一方面，宗教典籍的译介往往强调“忠实性”，这在汉译的佛经、圣经、古兰经等宗教典籍中都有非常明显的体现，有时甚至能够为了保证忠于原文而放弃汉语的流畅性。另一方面，对于当时的泰语来说，梵语是“神圣的语言”。所以，梵语具有较大的“语言权力”，正如今天的英语一样。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泰语的使用者们自然希望更多地借用梵语的表达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英语已经对这一传统造成了冲击，如“电脑”的泰语有两种表达：传统构词法的เครื่องคณิตศาสตร์（机器-计算，其中计算为梵语词），英语借词คอมพิวเตอร์（音译computer）。虽然泰国语委强力推行前者，然而仍难以抵挡住computer使用者们的热情，以致于年轻人几乎不会使用传统构词法的เครื่องคณิตศาสตร์了。类似地，比如乌尔都语与印地语，两者的差异性基本就体现在阿拉伯语借词的多少上了，在乌尔都语有大量阿拉伯语借词。当一个说乌尔都语的人想要跟说印地语的人好好交流时，可以很愉快，但如果不想好好说话，就拼命蹦阿拉伯语词，以换来不欢而散。

8、问：当今做语言类型溯源的意义是什么，对其他学科有哪些帮助（比如可以辅助历史研究？更加精确？），在研究过程中又需要哪些学科的铺垫？对文化交流方面有哪些指导意义？

徐：寻找语言的共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共时的和历时的。共时的共性能够帮助我们认识人类思维的普遍性和差异性，结合人类学等学科可以扩充我们对人类文化和思维多样性的认识，结合脑神经等学科可以为人类意识的表达机制寻找规律。历时的共性旨在探寻文明的源头，寻找人类的祖先，再寻找“思维的祖先”，回答“我从哪里来”的哲学问题。实践层面我们可以利用语言的共性与个性来提高十二岁以后的人学习外语的效率，还可以深化我们对不同语言背后的心理机制的理解。因为语言是思维的必要工具，从不同民族的语言中我们可以窥探出人们对世界的理解方式有何种不同，以此促进彼此间的文化交流。

（殷逸煊，海图国智研究院研究助理，现为研究院出版物《东南亚观察》编辑，研究兴趣：东南亚政治经济、东盟区域共同体建设）

—END—

《东南亚观察》是海国图智研究院独家推的深度报告，聚焦东南亚区域一体化进程，重点国家政治经济动态，中国与东南亚关系等内容，为中国与东南亚的读者提供科学、客观、理性的时事解读。

欲获取本刊请点击阅读原文

欢迎订阅

· 微信推送——请关注“海国图智研究院”公众号

· 网站推送——请收藏我们的网站www.intellisia.org （推荐√）

· 邮件推送——请扫描下方二维码登记邮箱信息，每日接收新鲜、深度的时政洞察

往期精彩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