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一个社会的进步不在于有多少精英，而在于底层人口的数字【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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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云

来源：凤凰网

编者按：2016年07月09日，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在首届全球XIN公益大会教育分论坛上做了专题演讲，分享了他的“乡村校长计划。由马云公益基金会发起的“马云乡村校长”计划，预计10年投入约两亿元，寻找、支持中国优秀乡村校长。2016年首届“乡村校长计划”将投入1200万元，评选20位全国义务教育阶段的乡村学校校长。每位校长将获得50万元实践经费。此外，入选校长还将赴国际知名学府学习管理方式、办学理念、教育模式等。这些校长还将结成“乡村教育家社区”，进行线上和线下交流。

这是马云继“乡村教师”计划之后又一次在乡村教育事业领域的公益行为。马云说：“我们每个做一点点，每个人给那些校长一些鼓励，每个人给老师一些鼓励，那情况就不一样。”

寻找改变教育未来的乡村教育家

我自己是老师出身，我做了六年老师，我突然发现我可能是最好的老师之一，我发现当老师是其乐无穷。我考进杭州师范大学时就讨厌当老师，因为那时候男孩子没人愿意当老师，女生也不愿意当。大家知道吗，中国的教育不好，中国的中医不好，其中有一个原因：高考成绩最差的人进师范学校和中医学院。我那时候高考很差，所以进了师范学院。你想，最差的学生进了师范学校，中国对教育重视吗？对中医重视吗？可想而知。

那时候当老师是被看不起的工作。当然，我毕业后必须当老师，因为我是师范学院毕业的。没想到六年教下来，我发现当老师是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你永远跟年轻人在一起，你可以吸收新的知识，然后懂得如何跟人沟通，如何激发别人的能力。最差的老师是传授知识，最优秀的老师是激发别人追求知识的欲望，开启别人的智慧。

我自己挺得意的事情是，我教了六年书，没有在黑板上写过字，因为我的字实在太难看了，我就不写字了。我也没有布置过作业，也没有备过课，我也没有写过教案。我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把年轻人的读书和追求知识的欲望挑起来，让他自己去跑。如果年轻人自己愿意干的时候，你的工作就容易了；如果你每天要像填鸭一样去做，你是没有机会去赢的。一个优秀的老师会影响无数年轻人，孩子们除了父母以外，最大受影响的就是老师。

另外，大家讲到中国三十多年改革开放时，每个人都讲改革开放的红利。我认为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最大的成绩——也是我们所谓的改革红利之一，就是邓小平说的知识就是力量，就是财富。因为高考的恢复，因为大家开始追求知识，开始学习，使得这个国家的知识结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使得无数学校诞生起来，我们的年轻人开始懂得知识是好的。

刚才戈登·布朗（英国前首相——编注）讲，在很多地方看到贫穷的孩子，看到非洲很多孩子饥饿、贫困、生病，你看到这些人很畸形、很瘦小。但是你把另外一张图画出来，如果这个人的知识营养不足，其实更可怕，只是我们没有把这张图画出来。如果我们把中国、全世界的知识营养匮乏这张图也能够像那些挨饿的孩子的图画出来一样，我相信大家会触目惊心。

这个人可能长得很好，非常有力量，但是若缺乏知识，越是有力量，他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这个世界需要太多知识营养去培育和增强七十多亿人口（的认识）。所以，我认为一切变革，如果没有知识结构，没有对世界的了解，我们会是很愚昧的。我们以为世界是这样的，我们以为事实真相是这样，其实不是这样，不动脑子了。有的时候我看网上很多的评论，我觉得挺悲哀的，他们讲得慷慨激昂，这么长一段全是废话，不知道世界发生什么，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自己的逻辑和知识去思考。

但是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为人父母也、是这样，我们怎么教育孩子？如果我们的网络是这样，我们的老师是这样，我们怎么影响下一代？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去改变。我们唯一要改变的是改变我们的知识营养和知识结构。

教育是一个民族起来的希望，教育也是这个世界改变自己的希望。人类过去三百年科学技术的发展，就是因为教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尽管刚刚戈登·布朗讲，过去两三百年来，学校的模式并没有改变过，老师在上面讲，学生在听，但是就是因为这两百年教育的发展，使得科技发展，使得人类社会发展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是，我们的教育不平衡。

我为什么关注乡村教师？因为乡村教师没有得到尊重，没有得到关注。中国有多少孩子在农村？近五千万孩子在农村，他们所受的教育跟城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大家要记住，今天的学校考试光靠勤奋已经不够了。我们那个时候高考，成绩好的都在农村，只要勤奋，能背就行，现在光能背没用了。那个时候高考好的都是在县城里面，因为老师分布相对比较平均，大家都穷的时候无所谓，勤奋一下就起来了。后来高考一起来，把优秀的老师往城市里面抽，优秀的优质资源都在城市里面，农村更加倒霉。

中国的乡村有三百多万的老师，这三百多万的老师担当了近五千多万学生的教育。不管今天在座的都市里的这些人，你们的孩子在学校里面受的教育多好，当五千万孩子教育不好的时候，这个社会一定麻烦。一个社会进步不在于精英有多少，而在于生活在底层的人口数字有多少。所以我就在思考，中国有13亿多人口，我们该怎么样去完善这套体系？

我的乡村教师计划其实真不多，一年就选了一百个老师。有人说，为什么不选一千个老师？我认为一千个和一万个没多大区别，职责不是你帮了多少人，而是要唤醒大家对教育的关注。我感谢去年所有新闻媒体对这件事的帮助。我一开始很纠结，要么叫马云公益基金，要么叫乡村教育（基金），因为我们觉得这件事情是在给我做宣传。但是有同事跟我讲，这是你的担当，你必须站出来，做坏了是你的事。我觉得他讲得有道理，不是以钱多少来衡量，而是看我们的决心有多大。

今天钱对我来说重要吗？我告诉大家，我从来就不觉得钱重要，所以才会有今天。以我的收入和财富，如果我再要去追求钱，那跟猪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今天对我来讲更重要的是把钱用在哪里，把时间用在哪里。

所以我花时间去思考怎么样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让大家去关注这些，让这一百位老师发生变化。这一百位老师每个人一辈子至少会影响两百名学生，这会影响更多的人。

去年腊月初八晚上在海南举行的party让我特别感动，有些故事让我愣在那里。我特别内疚，为什么不早做这件事情，还可以做得更好一点。我们都坐在那里，突然主持人问大家知道这个孩子吗？是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孩子，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有个老师说，这是我的学生，二十多年以前的学生。这个孩子现在三十几岁了，是村里面唯一考进大学的人。这个学生推荐他的老师成为乡村教师一百个人之一。他说，他对这个老师的一件事情印象深刻，这个是这位老师二十多年前到农村教书的样子，打了一条领带穿了西装来上课。那个学生说，怎么这么傻，穿个西装来上课。老师说，因为我是老师，我尊重我的职业，我的每一堂课。这么多年来，这个老师不断地以这样（的态度）培养人。其实这样的故事很多，有时候看到照片让我感到很辛酸。

我中午跟潘基文秘书长也在讲，我们这些人有的时候很内疚，有的时候实在浪费太多，想想那么多人穷得一塌糊涂。人这一辈子再有钱，也只能睡一张床，只能吃三顿饭，按照中午李连杰讲人死的时候，最多只能穿五套衣服。这些钱拿到你手上，你要怎么去把它花好？所以，花好钱变成极其关键的问题。

如何帮助好乡村教师是我们这个团队在思考的问题。今天第一阶段是唤醒大家的认识，唤醒大家对老师的感恩，唤醒整个社会对这帮担当五千万农村孩子的教育的三百万老师。

今天下午我们宣布了一个“校长计划”。怎么想到校长呢？我问了几个老师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让我很吃惊，我也希望大家在座的各位共同努力。我问老师，你教什么？一位老师说，我除了英文不教，什么都教；还有一个说，我除了唱歌不教，我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其他都教。

其实，农村缺乏大量的音乐老师，但是中国好声音都挤在一个电视机上面了；农村需要大量体育老师，但是这些体育老师现在在哪儿呢？奥运会冠军退休以后都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个问题让我很吃惊。这是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中国乡村教师原来有四百多万，现在只有三百多万，问了问离开的原因：校长太烂！你们不用笑，你们单位也一样，有的时候不是公司不好，就是讨厌这个老板而已。往往直接老板是最令你讨厌的，校长不够好，又那么苦，又没看到希望，使得老师一怒之下就走了。

校长也想干好，但是中国有很多乡村的校长没经过一个礼拜培训或者说三天培训就当校长。对于怎么激励教师，怎么管理学校，什么是财务，什么是教案，应该怎么运营，没有一个人教我们的校长。没有这么一个校长培训计划。校长没有经过训练，老师怎么可能会觉得高兴和快乐？等他（校长）自己摸出一条路，聪明一点的得五年，不聪明的十五年还摸不出来，这个学校就烂掉了。所以，我们需要对教师，对Leadership进行完善。

我希望从现在开始通过我们的共同努力，未来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替中国培养五万名乡村校长。每个乡村校长影响一百个老师，就有可能影响五百万名老师，可能就会影响无数年轻人。所以，我们觉得train the trainer很重要。

怎么去培养校长？我自己没当过校长，怎么做呢？慢慢开始，我们的想法很简单，让他们走出去。你们知道吗？去年三亚的一百个乡村教师看见了李连杰，看见了那英，看见了赵薇这些人出来，回去至少激动三个月，然后回去跟学生吹牛，跟李连杰拍照片了，学生也觉得我的老师了不起。

有一件事情让我挺后悔的。我原来是杭二中的，有一天我看到我的一个教我英文的老师骑着一辆自行车，脸色不太好，他说本来有机会到澳大利亚去一个礼拜。他教了一辈子英文，就从来没有去过英语国家。他说，我现在身体不太好，希望能去，但名额可能争取不到。我说，没关系，等你身体稍微好一点，我送你去，想去哪就去哪儿。但是，没想到两个月以后人就没了。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我得早点做，如果我早一点碰到他，如果我也以一点感恩的心早一点去看看老师是什么情况，（就不会留下遗憾了）。

所以，我想趁着自己现在还有一点实力，能够把我们选出来的老师、校长们送去英国、澳大利亚、美国、欧洲好一点的学校，跟中学校长们交流十天八天，哪怕开开眼界，世界都会不一样。这些钱我觉得花得值得。有时候看十本书不如去看一件事情带来的影响。我们只能一点一滴的慢慢干，也不希望中国所有的乡村老师、校长我包了，没有人吃得消。但是，我们每个人做一点点，每个人给这些校长一些鼓励，每个人给这些老师一些鼓励，那情况可能就会不一样。现在可做的事情非常多。

前几年建了很多希望学校，但是现在其中一些都是空学校，没有老师。现在我们开始慢慢关注老师，可现在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农村孩子又没了。学校建好了，老师有了，说一个老师只有两三个学生。现在的问题是一个村里面（只剩下）孤寡老人加孩子，还有些孩子有的时候跟着父母到城里打工，一个村里最倒霉的就是三五个孩子，有些孩子大一点，念五年级，有的一年级，一个班凑在一起七八个人，教室很大，学校也建得不错。这个问题将来会更严重。因为学生少，没有好的校长，因为没有好的校长，好的老师又没有，这就形成恶性循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要做的、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

我提出乡村教师计划，我们不仅仅要让孩子们会读书，有的时候不仅会读书，还要会玩，我特别希望很多音乐人才、体育人才，给我们那些乡村的音乐老师和体育老师辅导，给一两个月的辅导。

我上次跟奥运会主席巴赫交流，全世界那么多的奥运冠军，他们退休之后不知道干什么，一年抽出一个月或两个礼拜，跟我们合作一下，我把中国五百个乡村老师集合起来，让（这些冠军）给他们上课，说起来是奥运冠军给他们上的羽毛球课，说是奥运冠军培养出来的体育老师，这是给孩子莫大的希望，也是给老师们莫大的希望。如果李连杰去开个课，别人会觉得我师父是李连杰，学生也觉得李连杰是他师爷。所以，请大家去思考这条路。

公益不在于你捐多少钱，如果你有好的idea，如果你捐两个小时做这件事情，我们都会充满感恩，学生会充满感恩，老师会充满感恩，社会也会充满感恩。有一天会改变你很多的看法。这是我对乡村教师、乡村校长以及目前中国可做的事情。

另外，我也希望大家看到一个问题：今天中国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中国一直希望成为担当世界职责的国家，第二大经济体不是一个地位，而是一个责任，是一个担当。我们不仅要照顾好中国自己，我们也要看到全世界，在非洲，在“一带一路”沿线，在很多的发展中国家的孩子们都存在教育的缺失，那是严重的营养的缺失。营养缺失会让身体各种状况显现出来，教育的缺失会导致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矛盾。教育缺失会导致于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各种矛盾都会出来。不要以为你的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这个世界就会好了。教育的分裂之差跟财富的分裂之差是没有区别的，有的时候可能更麻烦。

所以，我觉得中国的企业家和公益人才要有全球眼光和担当，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你今天已经是第二大经济体；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中国在前面三十多年积累下来的无数经济发展的经验，科学技术发展的经验，我们有责任向外发展。

说中国的教育不好，我告诉大家，其实每个国家的父母对教育都不满意的。我跑来跑去问了很多人，家长说（教育）没有问题的很少。

中国的教是不差的，中国的育是很差的。大家想过没有，我们中国有十四亿人，我们的国足却连马尔代夫的都踢不过。我们真抽不出十一个人的球队吗？我们缺乏团队合作，团队合作是在体育竞赛对抗中练出来的。我们的乒乓球、羽毛球，单搞的都挺好的，但是群搞的，全完蛋了。这是我们缺乏教育中的“育”造成的。

教育，可做的事情其实很多，不一定要考虑我要从教育中挣到多少钱。

下午的圆桌交流也是非常impressive。我们看看怎么样帮助孩子，把他的理想实现得更多。你自己干不来的事情，可以参与一下有想法的人的行动，参与一两个小时，让他干好了，就是自己干好了。有的时候看到媒体正能量的文章，你点个赞，转给朋友一下，就是好事情；看到胡说八道的事情，你说请shut up，这也是公益。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说No，大家都觉得是这个样子。

当然媒体不会讲故事的也有关。中国有英雄，美国也有英雄，唯一区别是中国的英雄都是死掉的，美国的英雄都是活的。大家都是活的英雄，人们才愿意做英雄。如果电影结束，英雄都死掉了，谁还愿意当英雄？我们树立一个英雄，这个人不能有缺点的。请你告诉我，哪个人没有缺点？是人都有缺点！但是此时此刻他有担当的精神，他愿意去改变，他愿意为正能量去做，这样的人就能够赢得我们的（尊重）。为这样的人点个赞，说声好，转个微博，那就是最大的公益，点点滴滴就是开始。我希望我们每个人不要把公益看的太高尚。

当然，做公益多的人未必是好人，这是两码事。千万不要把我当成好人，所有你们想干的事情我都想干，但是这是不断洗涤自己的机会。公益是通过改变自己的行为，来影响这个社会。

捐钱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很多人说马云你好小气，自己弄了一个基金，我们来一个project，你怎么到现在不给我们钱？我要看你的plan，你的执行团队，你的效率。我们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因为我们曾经忽悠很多人都被拒绝掉了。我们希望看到这个项目是在我们的方向上的，我的方向包括教育、环境保护、公益人才的培养、健康等等，我想把这个方向做精做透，希望大家一起努力。今天这个论坛只是一个开端，我们不一定再搞第二届，也许我们一直搞一百届，也许我们移交给别人搞，也许在座有人说我来继续下去，我都很乐意。这样的平台，这样的论坛应该多一点，大家不要带着钱，大家要带着情，只有真正把价值和情做好了，钱一定会来。

感谢今天参与论坛的人，我充满感恩，也希望大家多关注我们这个乡村教师，乡村校长，然后一步一步的，我们开始进行教育体制的改革。这是不容易的，不是靠埋怨，不是靠拍桌子，不是靠骂人可以改变教育，是要有勇气，是要改变自己。大家都讨厌应试教育，但是你愿不愿意把孩子送到一个不相信应试教育的实验学校去？你愿意吗？你愿意就是勇敢的。也许有一天，我真干这个学校，你们把孩子送来，学费一点都不会便宜，考试还考不过别人。

我们就应该这样一步一步的，一点一点的，给那些在努力改革创新变革的人鼓励。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公益，就是对那些正能量的事情鼓一鼓掌，点一个赞，转一下，这就是我们每个人可以做的事情。因为只有这样做，这个社会就会越来越多的正气，这个社会就会变得更好。我们不仅要给中国点赞，我们要给全世界同行业，给全世界做正能量事情的人点赞。只要这样，这个社会才会变好。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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