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溢价的人造珠宝算奢侈品吗？
在《华盛顿邮报》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意大利时尚奢侈品牌Prada推出了培育钻石珠宝。Prada于2022年就推出了首个精品珠宝系列Eternal Gold，主打可溯源的可再生黄金材质，以表达该品牌对环保和可持续理念的坚持。在2023年初，Prada集团珠宝总监Timothy Iwata就透露已经在筹备第二个珠宝系列，并表示该系列将继续使用可再生材料，且选材将不再仅限于可再生黄金，是一个“结合了部分高级珠宝和部分精品珠宝”的系列。
全新系列除了保留巨型心形吊坠、耳饰、几何蛇形手环和戒指等廓形设计外，还增加了100%可再生白金款式，并在黄金和白金款式中镶嵌了“普拉达切割”的实验室培育钻石。所谓“普拉达切割”是指Prada的珠宝工匠们仿造普拉达logo的三角形状，开发出的一种新型钻石切割方式。部分镶嵌“普拉达切割”培育钻石的珠宝在官网上标记为“接受询价”，以预定的形式进行售卖。
通过实验室培育钻石并不新鲜，不过在奢侈品牌中并却不常见。此前只有LVMH集团旗下的珠宝品牌Fred和腕表品牌TAG Heuer公开在产品中使用过实验室培育钻石。Fred此前推出了5颗实验室培育的蓝色彩钻，其中一颗重8.88克拉。而TAG Heuer则是在2023年初发布了Carrera腕表，其中镶嵌了粉色培育彩钻。
Timothy Iwata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实验室培育钻石不仅仅是把短时间内复制大自然变成可能，它事实上也在突破钻石切割和奢华材料概念的边界。培育钻石不是对一些现成材料的定制，它是我们为客户实打实培育出来的材料。”
不同于仿钻类的莫桑石（碳硅石）和水钻，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是同一物质，它模拟了天然钻石生长环境进行培育形成，在物理、化学、光学性质上实现与天然钻石完全一致，同时它还具有时尚环保的特性。
天然钻石千万年前形成于地幔，是在地球深部高压、高温条件下形成的一种由碳元素组成的单质晶体。培育钻石则是人工在实验室模拟钻石形成的条件，通过模拟地球内部的高温高压环境，使碳原子重新排列形成钻石晶体。这种技术不仅能够生产出与天然钻石几乎完全相同的合成钻石，而且还能够控制钻石的颜色、大小和净度。培育钻石的出现，大大降低了钻石的获取成本，打破了钻石的“稀缺性”。
培育钻石与天然钻石的化学成分、晶体结构、外观属性基本一致，只能通过专业设备对于氮原子的吸收线或者微量元素的检测辨别。2020年世界珠宝联合会颁布了《实验室培育钻石指引》（Laboratory-Grown Diamond Guidance），其中一个关键原则是，消费者必须获取完整清晰的信息，以更好地理解“自己买的是什么”，这样才能做出理性的购买决定。这就需要在关于培育钻石的描述上清楚地说明，它是用科技手段，经工业流程制造出来的产品，而不属于天然钻石那样的自然矿物。所有镶嵌了培育钻石的珠宝产品，都必须在销售票据或押货文件中清楚标明。不仅如此，文件中还需要说明培育钻石的检测技术等资料。
那么，消费者会买单培育钻石吗？
根据实验室培育钻石(Millennial Consumer Research Lab Grown Diamonds)研究，千禧一代以及Z世代对于培育钻石的接受度较高，近70%的千禧一代考虑购买培育钻石饰品。并且除了对钻石本身的品质以外，这一代消费者还对钻石行业的透明度提出更高的要求，从而确认自己所购买的钻石是符合责任采购和可持续生产的原则的。90%的Z世代消费者认为，公司有责任应对环保和社会问题。此外，相比于中老年，千禧一代以及Z世代对于钻石款式的偏好也发生了改变，更追求款式个性以及创新力，而成本更低的培育钻石一定程度上可以实现更多设计师的创意，故间接促进了培育钻石的发展。
培育钻石拥有钻石的一切特征，又没有了“稀缺性”这一价格关键性限制，所以近年来各大巨头争先入局培育钻石领域。比如全球最大天然钻石商De Beers就推出了一个合成钻石品牌Lightbox，并推出了实验室培育钻石珠宝系列，提供粉钻、蓝钻和无色钻石3种培育钻石，售价是天然钻石产品的十分之一。不过De Beers在今年9月突然宣布放弃人工培育钻石婚戒业务，并追加2000万美元宣传天然钻石，这一“颠覆传统”的消息震动了整个行业。
即便如此，培育钻石市场的潜力依然被人看好。据报道，2030年全球实验室培育钻石市场量预计将接近1920万克拉，中国将成为培育钻石的主要市场之一。根据Statista预测，2023年至2025年，中国培育钻石毛坯钻市场规模将由255万克拉增长至400万克拉，年复合增速为25.24%。到2028年，中国培育钻石毛坯钻市场规模将达745.61万克拉。虽然中国培育钻石毛坯产能高，但是还尚未形成从生产到切割，再到终端销售的完整培育钻石产业链。如何通过中游加工和下游零售将培育钻石包装成有品牌溢价的“培育钻石珠宝”，是中国品牌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
英国宝石协会对宝石的定义是拥有美丽性、耐久性、稀有性和需求性。如果根据这个定义，无节制批量生产的培育钻石原石不属于宝石。但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于2018年修改了钻石的定义，认为培育钻石和天然钻石都是钻石。培育钻石的身份被官方认可，至此开始被广泛接受。
我们再来看看奢侈品行业“珠宝”定义上的区别。简单来说，Fine Jewelry是以贵金属、宝石为材料制成的珠宝，一般中文翻译成“高级珠宝”，也有部分品牌翻译成“精品珠宝”。对于许多传统的珠宝商来说，高级珠宝被认为是由黄金或铂金制成，镶嵌钻石、红宝石、蓝宝石和祖母绿等宝石。所以，培育钻石珠宝依然属于高级珠宝的范围。
而用树脂、人造水晶等非贵金属或真宝石制成的时尚配饰，则被称为时尚珠宝（Fashion Jewelry），比如Chanel随每季时装秀搭配用的珍珠项链等单品（Chanel品牌称其为Custom Jewelry，即服饰珠宝）。Chanel的Fine Jewelry珠宝系列则属于另一条商业线，价格区间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此外在Fine Jewelry类目里还有一条更为高端的High Jewelry臻品珠宝系列，High顾名思义相对而言定位更高，这个系列一般会以巡展的形式在店铺展示。
传统的珠宝品牌，例如Van Cleef & Arpels、Cartier和Harry Winston等，则会把Fine Jewelry直接翻译成“珠宝系列”，将更为贵重的High Jewelry翻译为“高级珠宝系列”。此类高级珠宝往往采用非常珍贵的宝石，特别是大克拉的钻石和蓝宝石等，并耗费巨大人力，从设计到镶嵌，几乎全部手工制作。所以此类珠宝通常每款都只有一件，价格会高达百万甚至千万。
法国奢侈品牌Balenciaga在2024早春系列的一件配饰在社交平台上引起讨论，这件名为UTILITY 2.0的时尚发带由一个黑色皮筋发绳坠着两枚钥匙组成——没错，就是我们常见的古早金属钥匙。而这条被网友调侃为“澡堂手圈”的发带售价4000人民币，并且在发售后很快售罄。
这不是Balenciaga第一次因为价格引发争议，其于今年9月上市的第52季高定系列珠宝同样遭到质疑。品牌表示该系列通过3D打印技术与高级珠宝工艺和谐交融，但使用的却是金色黄铜、水钻和树脂珍珠等材质，而售价却是20000欧元起步，超过了大部分珠宝品牌的入门级产品。
这时，我们就需要提到另一个概念——高定时装。在法国，高定时装是一个受保护的名称，由巴黎商业和工业协会定义，只有“那些在工业部注册的委员会每年制定的名单上提到的公司才有权使用”。截至2022年底，高级定制时装品牌有18家，其中就包括Balenciaga。Balenciaga于2020年夏季重启了高定线业务，而刚刚我们提到的第52季高定系列珠宝就是属于品牌今年7月发布的第52季高定秀的一部分。所以其实这个珠宝系列本质上还是服饰珠宝，并不属于高级珠宝。高级定制与高级珠宝的误会，或许是中文翻译上造成的，但这也说明，奢侈品人造材质服饰珠宝的价格，日渐向天然贵金属、宝石制成的Fine Jewelry靠近，价格甚至超越传统珠宝品牌的经典系列。
相较于珠宝品牌的Fine Jewelry而言，时装品牌的服饰珠宝入门还是较低的。对于彰显个性的年轻消费者而言比较容易拥有，甚至比买手袋、服装性价比还高。比如Chanel带有“双C”logo的服饰珠宝，比品牌以羽毛、彗星、菱格纹作为设计元素的“真”珠宝，看上去更“Chanel”。当Chanel的经典款手袋已经70000人民币起步，季节款手袋也突破均价40000元人民币时，5000元人民币的胸针和3000元人民币的标志性双C耳钉，甚至已飙升至20000元人民币的树脂珍珠项链，都以单价低和设计更新频次高的优势，成为普通女孩较易入手并复购的单品。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时装品牌通过配饰类产品扩展年轻消费者市场。要知道不到10年前，这些入门级SKU的位置可是钱夹。如今，Miu Miu售价3000元人民币左右的耳环和发卡，Celine均价5000元人民币左右的凯旋门标识黄铜戒指和手链，每季都在变换颜色与设计细节更新推出，都不失为奢侈品迎合“妥协时代”消费欲的举措。
而如Balenciaga钥匙发带和Bottega Veneta老式电话绳项链，其实更多的还是品牌设计风格与态度的体现。对于Bottega Veneta的电话绳系列配饰的灵感，有人说这是设计师在充满智能手机的快信息时代，给予属于古董座机电话的那一份浪漫。当然你可以买单这种说法，也可以选择几块钱的塑料电话绳发圈。它之所以能引起讨论，也是设计拥有影响力的体现。
当然，高级珠宝始终毫无疑义地站在奢侈品的塔尖。
Chanel在品牌创办之初就发展了高级珠宝线，Dior也早在1996年推出了珠宝系列。可见顶级大牌扩展高级珠宝品线，对于提升品牌形象和品牌价值极具意义。扩展非核心品类，也能为品牌的销售增长提供新的空间。更何况与服饰珠宝的相对大众化不同，高级珠宝是针对高净值人群的小众圈层，可以帮助品牌锁定高净值的Top Vip——毕竟，高级珠宝和腕表，甚至是生活方式类“无用”产品，更能体现客户的购买力和对品牌的忠诚度。
所以，服饰珠宝与高级珠宝在奢侈品品牌中承担了完全不同的角色。服饰珠宝，通过降低门槛和制造话题，以吸引新的年轻消费者。而高级珠宝则肩负着提升品牌价值，吸引高质量客户的重担。而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在没有了品牌背景，价格或许都会大打折扣。当然我们不能简单粗暴地用黄金每克价格，或者宝石裸石价格去衡量奢侈品的价值。天然珠宝本身也只是矿物的一种，它的价值也是因为它的属性而人为赋予的。所以，无论是天然钻石、培育钻石或是树脂珍珠，某种定义上它们都是相同价值的原材料，只是经过品牌的创意和营销变成一件“作品”后，就变成了代表品牌理念的奢侈生活方式与体验的一部分，成为了消费者与奢侈品牌关系的连接者。
当然，评价奢侈品是否“值钱”，并不能看它实际的价值和它溢价了多少。毕竟奢侈品之所以被称为“奢侈”，是因为它背后所提供的独特的生活方式与体验。而时尚的迷人之处，也在于在易逝的流行当中去淘出永恒的风格。
编辑-代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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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Zoe、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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