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玛 别庆祝意义,庆祝生活本身
你上一次觉得自己‘被看见’是什么时候?”“ 每天。”阿丽玛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刚做好的卷发挂了几绺在她的额角,一弹一弹的。“我早上起床觉得自己挺漂亮的,是我看见我自己;健身后觉得肌肉又长了一点,是我看见我自己……让别人看见是挺重要的,但自己看见自己最重要。”
《我的阿勒泰》的热播,让观众知道了边疆有这样一种缓慢而悠长的桃花源生活,也知道了哈萨克语里的“我喜欢你”就是“我清楚地看见你”。而在剧中饰演嫂子“托肯”的阿丽玛,也被大众清清楚楚地“看见”。
浅蓝色假两件毛衣
复古牛仔裙
均为Ferragamo
黑色高帮靴
白色高帮袜
均为Celine
戏内,她自然而贴切的表演,最大程度上共鸣了点睛台词“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网上很多博主会模仿嫂子可爱的“哈普”(哈萨克族普通话)口音。戏外,她受邀去了戛纳电视剧节,在红毯上尽情散发来自阿勒泰的魅力,明媚灿烂,无拘无束。
与此同时,飞机上邻座的大哥向她推荐“有部特别好看的剧,叫《我的阿勒泰》”,阿丽玛只是微笑。她依然喜欢隐身于角色之后的感觉。
这一刻,距离阿丽玛离开家乡,去念书、去演戏、去爱,已经过去了多年。
阿丽玛生于阿勒泰,她的童年平静而愉快,却没有在真正的草原上生活过。她上学就离开了阿勒泰,辗转于乌鲁木齐、上海、北京……
当地人,离乡多年,又自带了一层异乡人的陌生视角,阿丽玛会如何看待《我的阿勒泰》的大受欢迎?“大家在大都市里生活久了,会更加向往去一个小地方,总感觉那里更放松、治愈,就能帮自己摆脱当前的焦虑与不安。”
实际上,真实的阿勒泰就像大自然一样,同时具备了美与严酷。
“ 托肯”身上浓缩了很多哈萨克族女性的影子:善于忍耐,总为了顾全大家庭而缩小自己;又足够乐观,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这种矛盾的性格,来自于阿勒泰当地自然环境的塑造。“这里夏天特别美,冬天特别苦,就需要在最艰苦环境下也能乐观面对生活。”
阿丽玛和导演商量后,放大了剧本中本来有的“搓衣板”设计,让它成为了托肯的人生注脚。
她一直等男人给她带块搓衣板,从丈夫等到小叔子,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托肯要的根本就不是搓衣板,而是想要被看见,想要她的劳动被重视,想要被爱。”最终托肯决定转身离开,她选了她自己。
棕色皮质外套/Prada
白色镂空半身裙/Shang Xia
“在草原上,很多社会关系不像城市里那么容易解除,她们面临的关系连接更强,离开也就更困难。”阿丽玛见过太多女性因为各种关系牵绊,婚姻名存实亡,但为了孩子继续维持。“所以托肯能说‘不’,真的很厉害。”
而托肯会喜欢上朝戈,也是因为他送她的不是搓衣板而是护手霜—不是劳动工具,而是好好爱自己的礼物。
一个搓衣板,一管护手霜,阿丽玛用自己的生活经验与细致观察“成全”了托肯,同时还要保证这些改动不会影响到剧组其他环节,能够承上启下。这对很资深的演员而言,都并非易事。
她的做法也带着哈萨克族女性的影子:富有耐心,懂得照顾各方面的需求,同时坚持自我。她善于观察,会把观察到的行为和习惯记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她改变了托肯的说话方式,保留原意的同时,让文本化台词变得更单纯和口语化。
随着经验增长,阿丽玛越来越能理解老师刘婉玲所说的一句话:“只要人物对,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们问她:“有什么事是少年离家时坚信不疑,但这次回归后改变了看法的?”
阿玛丽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她平时说话的语速偏快,但这段话边想边说,有些断断续续:“我想……应该没有巨大变化。我小时候就想跑出去看看,却不知道离开家的感受。现在看完外面的世界回来,觉得家乡也有它的好,有安全感,有依恋,可也没有完全的归属感了。因为我的工作、朋友都已经在北京。”
再一次从阿勒泰离开,阿丽玛带走了对家乡的眷恋,对简单日子的向往,也心知肚明,再想这么长时间生活在家乡,可能性已经不大。
“ 我现在更能接受变化了,接受一切的发生,因为只有变化才是一直不变的。”
她在上戏所受的训练,舞台剧往往排练就是一两个月,让她习惯了毫无保留地投注时间精力,去深入揣摩角色、完善表演。她很向往一位老师兼前辈的状态:剧本上写满了对每场戏的理解和想法,满到页边都没有空隙。“即使这场前面根本就没有戏,但是他已经想明白前面自己在干什么,剧本写得密密麻麻。我当时就心想:自己写点备忘录,算什么啊?”
全身心投入,把一个角色从生活的大理石素材中雕刻出来,耀眼夺目。这种沉醉的快乐让阿丽玛不可自拔。
为此,她拒绝了母校提供的稳定教学岗位,奔赴北京,开始了演员生涯,在独立剧场演话剧,一部接着一部地试戏、拍戏,在这座巨大城市中奔波,寻找自己的位置。
墨绿色风衣
墨绿色及膝长靴
均为Burberry
黑色鳄鱼纹短裙/Michael Kors
金色耳饰/Givenchy
“ 曾有某一刻怀疑过自己是否适合做演员吗?”
“ 不止一次。我曾怀疑我是否还能胜任表演,是否还能在这个环境下继续拍戏、继续演戏?”
她担任女主角的好几部戏都没有播出,回到家,需要面对家人和朋友好心的关怀;网上也间或有网友的质疑,都指向同一个问题:“你说自己是演员,那你演过什么?”
阿丽玛坦诚地分享了她的感受:这些艰难时刻都必然会戳到自尊心,“我行不行?为什么结果没有达到预期?”
但比起放弃掉的机会和稳定,阿丽玛真正害怕的还是后悔。“我不想十年、二十年后回想起来,后悔当年没有尝试。我还是希望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演员。”
和大众印象不同,阿丽玛认为自己的重要节点发生在《我的阿勒泰》之前。
2022年,她接到电影《海东四少》的邀约。这是一部公益题材的电影,讲述聋哑人的生活,几乎没有预算,也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来邀请她的。用两小时看完剧本后,阿丽玛给导演发信息:“什么时候能进组?”
“ 这部戏让我学到了很多,比如手语、大理当地话、白族方言……更重要的是,我向自己证明了:我还是可以不计较名利,不求结果地去演戏,我的初心没有改变。”
作为演员,“自己能够看见自己”,有时甚至重于“被他人看见”。因为前者才是恒定的内驱力,足以支持当事人跋涉山川,上下求索,依然还能享受这一过程。
阿丽玛很庆幸,但她也曾失去过这种能力。
她的妈妈一直很自信,从小鼓励女儿“你没有必要跟别人一样,按自己想法走就好”。但青春期离家,阿丽玛失去了母亲的鼓励,带来了自卑和焦虑:肤色不够白,不够民族特色又不够汉化……职业生涯之初,还遇到一位导演斩钉截铁告诉她:你不是大众情人的长相,所以在圈里不吃香。
“ 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大众情人的长相标准呢?我也许在别人的故事里是个配角,可我在自己的故事里,依然可以是绝对的主角。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做好自己就好了。”时间证明了她是对的。无需所有故事都是关于“我们”,完全可以只是关于“我”。
阿丽玛意识到,自己失去的能力回来了,且更富于弹性。“不要改变自己,去适应,接受一切发生。最大的成长,是接纳自己的不一样。”
出演《我的阿勒泰》后,阿丽玛在街上被认出来的几率越来越高。最近一次是去做采访,在楼下学跳舞,被高中生们认出来“这是托肯!”回到新疆,和妈妈一起去机场,也有很多人会打招呼“托肯你好!”
是否介意大家叫的是“托肯”而不是“阿丽玛”?“我特别喜欢别人叫我角色的名字。他们因为角色认识我,记住角色是最重要的,记住我本人反而没那么重要。”
被认出来的几率越来越高,在工作场合被介绍时,可以大大方方说出自己演过的戏—作为演员的“被看见”,当然让阿丽玛欣喜。她从不否认这一点,但也承认,这些机会也让性格敏感的她,需要更多更快做出选择,有所取舍。
“我相信世间万物都是平衡的。你得到好的一面,也要接受不好的一面。”
当她感觉沮丧,条件允许下会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让情绪自由流动,不会 刻意强迫自己调整。“随着年龄增长,自我感受是我放在第一位的。”
如果遇到特别值得庆祝的节点时,会做什么?阿丽玛摇摇头,小发卷跟着一起摇摆,十分俏皮。“不用刻意等节点,我会自己制造值得庆祝的时刻。”她解释说,哈萨克族有个传统叫“洗一下”,意思是大家一起吃顿饭,庆祝庆祝,并不需要是戏播了或升职这种大事。比如今天买了件衣服,很合身漂亮,就可以“洗一下”;昨天睡得不错,也可以“洗一下”。
“ 哈萨克族本来就是仪式感很重的民族。可能和自然环境的艰苦有关吧,越艰苦,越需要创造各种有必要没必要的理由,让自己开心一点。”
别庆祝意义,而是庆祝日常生活本身,这是家乡阿勒泰给自己孩子最重要的馈赠之一。
阿丽玛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收入,她记得很清楚,用来买了一口锅。这是哈萨克族的传统:挣的第一笔钱要给家里买一件做饭的东西,寓意“以后不会没饭吃”。她把锅留在了父母家,相信自己将一路成长。
“ 我觉得,60岁的我肯定比现在更豁达、更敢爱敢恨。我一直坚信,自己会在成长上越来越好。”
摄影-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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