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淮诗典1603期||后浪百期之黑辞
长淮诗典·后浪百期·第19期CHANGHUAI POETRY CANON RISING STAR
母亲正在厨房切苦瓜，桡骨的变动惊飞了我的鹤
天空其实很美：它飞向的天空覆盖住我正在赞叹的天空
---《鹤》黑辞
本期组稿 编辑：乔一水
黑辞
2000年10月生，四川雅安人。作品见《星星》《草堂》《芙蓉》《中国校园文学》《剑南文学》《青春》，参加第十四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
海
九月十九日，天空首次放晴
我想找个认识的人
陪我去看《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为我提供晕眩的那小片海
(是海，也许不是)。对我说
快来，我将用我的纯净挖苦你
我当然听出这是它的关切
从特别小的时候，我瘦而矮的
身躯和脑子
就像从深山冒出的一个水泡
水泡就是一阵浪潮或者蔚蓝
形成的根源
现在我终于要遇上大海啦
应该在电影院第六排或第七排
我满身大汗
经历了一次浩大的灵魂附体
我看到它并不是多具体的海
就像陪我来的也不是具体的人
大海的维度命我结识了新的生活
我不可以说它是万能的
但我必须就它的万能做出牺牲
写信的Y君
朋友从成都搬去上海，一场皑皑大雪
过分照耀了夜路，抵达之后她先伏在地图上
给我写信。细细的胳膊往大陆架一压
潮水和记忆都涌上手腕，顺着斑驳的冰凉
极力渲染，预支了安慰的太平洋已经
格外虚弱，像柔软的长明灯等候拆除
我借它的亏空堵上滚烫的地名，再到后来
所有经验都像徒劳。海水越来越深
她坐在书房里，旧衣服像气球浮了起来
整个房间都进入巨大的喧哗，冰川的碰撞
与消灭，幼稚的红嘴鸥把草籽丢得到处都是
绒毛偶尔让她困倦，“终于写好了”
半湿的字体有种独特的味道。因为浸泡在
擅长迁徙的浪潮里，每个部首或多或少
保留着卷曲的尾巴，像把什么东西裹得
严严实实，谁都不让进，朝霞也不允许
她吃过早饭，穿上青蓝格子的衣服下楼
把一封完整的信寄出去，遇到许多不知
该写信寄给谁的老人年轻人，她动了动
通红的耳朵，像能听见我刮开蜡封的声音
其他人的爱
那冬泳的人，用力地甩起前臂
手上吸附着另外一片水域的露珠
像钻石直升机腾空，也往外溅射
更多的波澜渐渐消失，还有少许涌来
彼时的天使还在亲吻我岸上
宁静的酒杯，浪花穿越氧气中的拱门
——而这样的微型台风只能让冰块
融化得更慢。但一切还没结束
湖面的反射很剧烈，水光决意
舔去在场者脸上的寂寞。可如果
没谁觉得寂寞呢？挂着蓝色浴袍的人
刚从水中跃起，就坐到我旁边来
泥沙终在她的脚下退缩——她身上的
涓流细腻，细到凝视都看不见
破损
我坐在屋子里画画，只有寂静能让
纸上的天空充满蔚蓝。那养着白鸽子的
女人，我已下定决心，假如她再不走过来
用远古的手势同我打招呼
她就是我的敌人
整个下午我枕书而眠，没梦到丁点儿汉字
空白翕动之间，我已经收到了她的
一番话：要到冰凉的高空接吻
我毫无克制地出现，身体每次都会像
纽扣掉落一样，残缺一部分。我的拥抱
渐渐不能大于她的雌性
有一片破洞的栅栏被建筑起来
不同程度地死了好几次，在道德上爱她
这比完整的索求，更方便接受
鹤之一
我依旧很难确认，在杂乱的烙火中跳舞的
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就把目光从鹤的一侧，转移到
更雪白的前方。是那些漆画不停原谅着我，它们
从婚姻的角度来说：是不可被替代，不可被反复
母亲正在厨房切苦瓜，桡骨的变动惊飞了我的鹤
天空其实很美：它飞向的天空覆盖住我正在赞叹的天空
鹤之二
你思念鹤。尤其这个午后，几声鸟鸣清晰却
摇摇欲坠，你匆忙往医院赶，天色湿润
形不成软糯的脚印
几年前也是大病，你虚弱地躺在鹤背上
不担心错过救命的一趟车
那时你思念的是自己的珍贵肉体和观世音
鹤之三：致死去的朋友
有人在你背上逆流，他足够反光
浩如烟海的空气被筛落两侧。把胸贴上去
也把脑袋埋深些，群山充满弹性
他的暮色回荡在温煦的正午
可以开始哭了
也可以读已经焚尽的几部书
学会用一双鹤目摈弃同类
他掌握着越来越多远之又远的东西
看似高飞，实际早就卧在江心
慢慢陷入西风掀起的，白色毛发的
睡意中。柔软光滑，他最后还在嘟囔
鹤羽上有月亮数以万计的强烈倒影
鹤之四:哀者
暴雨要来了，很晚。鹤群皎洁
不知道从哪里返回，像快速闪过的
旧电影的结局。忽然安静，一块
宏伟的伤疤止住血，沼泽总这样
我想起取暖的麻烦事，起身捡些木柴
有些能点燃。另一些像死了，空气湿润
但越来越急躁，强烈的阴影将我包围
乌云如妒火无法熄灭，这黑暗寂寞吗？
答案不恳切。而鹤群又要启程，翅膀随时
澎湃着力量，比雷动更先奋起
我逆流的朋友。替身边的事物写点遗书吧
包括尚未得到的，我天天梦见几只鹤的奉献
它们最后的时刻快来了
鹤之五:此刻
鹤，许久未见了
我们互相追逐得越来越久远
像要把自己抹去，在历史的红楼中
朦胧而褪色。我当然是一个虚弱的人
虚弱紧握在我手中
我递给你能登上白炽灯般世界的梯子
我们都对两具身体有殊途同归的厌倦
这时我是病的:双眼疲惫，肌肉的痛和酸
我正给你写一封夏天的信，用雌性的羽翼
整个儿接住吧:月光婆娑，低空的树和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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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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