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联合研制美洲虎坦克始末（一）：蜜月中的中外军贸合作
中美联合研制美洲虎坦克始末（二）：找上门的卡迪拉克·盖奇公司
（上一期介绍了“美洲虎”主战坦克的美国合作方卡迪拉克·盖奇公司！这一期来讲讲中方参与的单位——洛阳拖拉机厂704分厂，这篇内容非常丰富。）
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和中国机械设备进出口总公司的合作需要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必须要有一家拥有59式中型坦克完整生产能力的厂家。在这种情况下，洛阳第一拖拉机厂的七〇四动员生产线被介绍给了美国客人。
1、位于洛阳的中国第一拖拉机制造厂，1970年国家决定在此建立第二条坦克生产线，积极做好未来战争准备。之所以选择七〇四动员生产线，国家存在多方面的考虑。七〇四坦克动员生产线是根据国家总体部署建设起来的位于我国中原地区的中型坦克生产基地，其建设宗旨是军民结合、平战结合、寓军于民，就像现在大力提倡的军民融合发展战略一样。该生产线由洛阳第一拖拉机厂和洛阳矿山机械厂为主干，前者负责车体传动部件的生产和整车总装，后者负责炮塔加工和炮塔总成的总装任务，设计指标是平时年产200辆中型坦克，战时能够提高到2000辆中型坦克的年产量，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七〇四动员生产线原本是用于生产704中型坦克的，这是国产老二代坦克中两个型号之一，另一个型号更加广为人知，即包头的内蒙古第一机械制造厂生产的122中型坦克。注意的是，由于这两种型号的坦克都没有定型，因此没有WZ的前缀，而带前缀的WZ122主战坦克其实是80/88式主战坦克。
2、洛阳拖拉机厂七〇四动员生产线研制生产的704中型坦克。704中型坦克延续了中国坦克的传统布局，前部为操纵部分，驾驶室位于车体前部的左侧，另外操纵一挺7.62毫米航向机枪。车体两侧工具箱和油箱组进行了一体化处理，形成类似于T-64那样的从前到后贯穿式装甲盒体，在两侧盒体前方是标志性的五星浮雕图案，是那个红色年代的印记。坦克中部为战斗室，炮塔外形为半椭圆的流线型，座圈相比59、69式坦克更加大。这座炮塔外形既不同于传统的59式、69式中型坦克炮塔，也不同于122中型坦克的偏平炮塔，是洛阳的技术人员们独创，具有良好的防弹外形。
3、老二代坦克中的另一个型号——122中型坦克“三液”样车采用了先进的液力传动装置、液压操纵装置、液气悬挂装置。七〇四动员生产线建设的时候，最初是想设计制造一款加强型122坦克，被命名为704中型坦克。
4、122中型坦克三机样车，由包头坦克厂生产，注意履带上方的红星位置与704不同。这两辆都带有4枚反坦克导弹。车体后部为动力室，可以明显看到发动机采用的是横置布局，结构较为紧凑。行走系统为5对大直径带胶缘钢质负重轮，无托带轮，尾部为一对10齿主动轮，前部为一对10瓣诱导轮。行走系统与59式坦克的类似，但与其不同的是，该车5对负重轮中前四对之前的间距较为平均，第四和第五对负重轮之间的间距较为紧凑。与之相比，59、69式中型坦克则继承了T-54A坦克标志性的第一、二对负重轮间距远大于其他负重轮间距的特点，这也说明了底盘和行走系统并非完全照搬老式坦克。此外，该车履带采用了单销金属履带，看上去与59式的比较类似。
5、704中型坦克炮塔带有一个尾舱，里面是120毫米坦克炮的半自动装弹机，炮塔上还有4枚待发的红箭-8反坦克导弹（当时称302导弹）。主要武器是一门120毫米滑膛坦克炮，同时炮塔有一个向后延伸的保形尾舱，尾舱中设计了一套半自动装弹机，由于当时使用的是沉重的120毫米定装炮弹，有半自动装弹机的帮助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装填手的工作强度。这种120毫米滑膛炮是当年预定的“二代主战坦克炮”，以苏联T-62中型坦克为主攻目标而研制，内蒙古第二机械制造厂（447厂）担任了120毫米滑膛坦克炮及三种双向稳定器的研制任务，从1970年3月开始进行图纸设计，当年8月试制出样炮。据相关记载分析，该炮身管达到48倍口径，超过同期德国研制豹2主战坦克时选用的44倍口径120毫米RH120滑膛坦克炮，与当时美国M103重型坦克的M58型120毫米滑膛坦克炮、英国“征服者”重型坦克的L1A1型120毫米线膛炮、英国“酋长”主战坦克的L11A5型120毫米线膛炮等同口径，而苏联T-64A主战坦克上首次使用2A46/D-8T型125毫米大口径高膛压滑膛坦克炮要到1976年。
6、虽然我们不知道国产120毫米滑膛炮的弹药是什么样子，但看同时代美军M103重型坦克的120毫米定装弹药，就可以想象得出这种弹药多么庞大，对东方人来说人工装填很吃力。中国研制120毫米滑膛炮主要是希望国产坦克能够拥有强于T-62中型坦克U-5TS型115毫米滑膛坦克炮的新坦克炮，但由于当时中国尚未掌握高膛压坦克炮的研制生产技术，特别是身管自紧技术等，因此该炮虽然达到了超过115毫米坦克炮威力的设计初衷，但与当时世界上已经列装或在研的新型大口径火炮相比，还存在较大的差距。1976年底，国内曾针对苏联T-72主战坦克复合装甲进行过一次穿甲试验。国产120毫米坦克炮发射短钢套烧结合钨合金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能够击穿204毫米厚的大倾角均质板，也能正打情况下击穿一号复合板（即面板80毫米，夹层104毫米，背板20毫米），但是在反打情况下则无法击穿二号复合板和三号复合板（即面板20毫米，夹层104毫米，背板80毫米）。为了弥补120毫米滑膛炮火力上的不足，704中型坦克炮塔两侧还安装了与主炮联动俯仰的双联装反坦克导弹发射器，用于发射当时还在研制中的302反坦克导弹，也就是后来著名的“红箭”-8反坦克导弹。
7、704中型坦克的炮盾与导弹连杆上方有一弧形基座，其上安放的是已经被拆掉的红外测角仪探照灯，筒状发射器装有4枚红箭-8型反坦克导弹。珍宝岛冲突爆发后，国务院召开了“823”反坦克武器研制会议，科研生产指挥部下达了研制第二代红外半自动反坦克导弹的启动令。而遵照上级命令，国内研究所紧急战备搬迁，1105研究所（前身是沈阳炮兵学院一所）由沈阳紧急搬至西安三桥，接着又向南山搬迁，而302反坦克导弹就是在搬迁动荡中上马，并在一开始就确定参加洛阳的“七〇四会战”，作为704中型坦克的配套武器。704中型坦克在炮盾上安装了一个导弹发射器连杆，上部有一个弧形底座用于安装导弹红外瞄准测角仪。采用红外有线制导方式的302反坦克导弹比后来研制的“红箭”-73反坦克导弹的白光目视瞄准加手控制导更加先进，作战时炮长只要将与火炮同轴的红外测角仪中心瞄准线始终对准目标，导弹发射后首先进入100米的无控飞行，随后进入自动红外测角仪视场，自动沿着红外测角仪中心瞄准线飞行，导弹尾部红外指示灯标注导弹飞行状态，当测角仪发现导弹偏移中心线后即通过控制系统和指令导线调整发动机喷口或翼面进行自动校正，最终击中目标。
8、在1970年代初就采用昼间瞄准／微光夜瞄／激光测距三合一的火控瞄准设备，704中型坦克在这方面的设计是超前的。此种制导方式只需要炮长将瞄准十字线对准目标即可，不需要手动控制导弹飞行，自动化程度更高。302反坦克导弹的加入，使得704中型坦克拥有了射程达到3000米的导弹武器，动破甲厚度150～180毫米/65°，静破甲厚度达到800毫米，火力非常可观。此外，704中型坦克还拥有一挺7.62毫米并列机枪和对空防御的一门20毫米机关炮。
9、当时坦克对空防御非常重视，122中型坦克就有装双联装12.7毫米高射机枪的设计，这是济南军区自己在59式中型坦克上装双联装12.7毫米机枪。而704中型坦克采用的是20毫米防空机关炮。在防护方面，704中型坦克样车并未采用复合装甲，但根据《当代中国的兵器工业》介绍，1970年代初上海硅酸盐所、52所、53所、201所、256所等单位就已经研制成功了非金属-金属薄复合装甲，在此技术上52所、617厂等单位又相继研制成功了681、683复合装甲，使中国坦克抗弹性能有了质的提升。这些证明当时中国已经拥有了一定程度的复合装甲技术积累，如果704中型坦克继续发展是有可能安装复合装甲的。
10、704中型坦克和动员生产线生产的59-2A扫雷坦克在一起。动力方面，多辆704中型坦克样车安装的是不同的发动机进行测试。其中装车的是潍坊柴油机厂研制的一款8V160型坦克柴油机，这款发动机以4160船用柴油机和12150L坦克柴油机为参考，发动机气缸夹角90°，采用主、副连杆、顶置凸轮、整体气缸盖设计，缸径160毫米，排量27.4升。发动机样机经过台架试验，在转速达到2200转/分时，功率达到537千瓦（730马力），并通过了250小时的考核试验。与装备478千瓦（650马力）发动机的122中型坦克相比，704中型坦克在战斗全重不变或增幅不大的情况下，使用更高功率的发动机，可以使坦克机动能力得到提高，最大行驶速度估计能够达到60千米/小时。但可靠性问题还是一直缠绕着这款发动机，8V160发动机在后来的装车试验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一时无法解决的严重故障，最终导致发动机以及中型坦克研制工作夭折。
11、潍柴8V160坦克柴油机在转速达到2200转分时，功率达到537千瓦（730马力），并通过了250小时的考核试验，但可靠性问题一直存在。
12、在台架上试验组装完成的704中型坦克变速箱总成。704中型坦克是在特定时期研制的具有较强针对性的一种中型坦克，在该坦克上应用了120毫米大口径滑膛炮、302反坦克导弹、20毫米机关炮、半自动装弹机、自动装表简易火控系统、微光夜视技术、激光测距技术、大功率涡轮增压柴油机技术等新技术，虽然最终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能够设计定型，但却使相关技术发展和技术储备得到了极大丰富，许多关键技术项目更是最终列装部队，实现了当年的梦想。
13、现称“一拖（洛阳）机械工程有限公司”的七〇四分厂，车水马龙的人们很少会注意到厂门内那辆59-2A式中型坦克。这条生产线自从1982年转入批量生产后，最终选择继续生产成熟的59式中型坦克。该生产线相继生产了数百辆59式中型坦克，除了装备我军部队外，还军援到了巴基斯坦、孟加拉国、津巴布韦和几内亚等国。但是，1980年代投产的坦克生产线仍然只能够生产上世纪50年代水平的59式中型坦克，发展后劲明显不足。
14、第三次全国民用工业动员生产阶段，一拖厂建立了完整的坦克制造生产线和配套试验场地，这是通过铁路运输出厂的59式中型坦克，一侧停放着大量该厂生产的“东方红”拖拉机。59式中型坦克战术技术性能已经严重落后于时代，100毫米线膛炮难以击穿上世纪70年代投产的美苏欧主战坦克，没有完备的火控装置，瞄准时间长精度差，不能够做到先敌开火，首发命中率低。无夜间作战能力，观瞄装置只适用于白天作战，夜间无法观察和捕获目标，只有驾驶员有红外夜视仪，但这种仿苏式夜视仪观察物体变形大夜间行驶安全隐患大。使用的12V150L发动机额定功率只有520马力，单位功率只有14.4马力/吨，车辆行驶速度低、加速性差，操纵复杂费力，长时间战斗对车组成员，特别对驾驶员体力是很大的考验。而最关键的是，国家当时已经决定在“七五”期间停止生产59式中型坦克，这让七〇四动员生产线此前研制的改进型59-2A式中型坦克也面临着无订单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七〇四动员生产线很可能面临难以维持的局面，甚至是彻底封线，一旦封线想要再启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将给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
15、位于七〇四分厂门口的59-2A式中型坦克，安装有105毫米线膛炮。而正在动员生产线生死存亡之际，美国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在中国机械设备进出口总公司的穿针引线下找上门来，1984年12月双方进行了初步会面，很快达成共识，对合作改进59式中型坦克并向国际市场上销售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双方均认为，59式中型坦克外形低矮、行动部分可靠，利用一些先进部件进行改造升级，可以有效提升坦克的综合性能，七〇四动员生产线研制的59-2A式中型坦克就是例子之一，而当时以色列已经在中东战争中缴获的大批T-54/55坦克基础上研制了“蒂朗”（Tiran5）系列主战坦克，成为以色列国防军重要的组成部分。
16、以色列“蒂朗”5中型坦克的改装给当时的中美都是一个启发。而英国、法国、比利时也开始着手对苏制老坦克进行改造升级，但由于没有可以提供坦克的合作伙伴，其设计方案只能够是空中浮云。在这种情况下，拥有完整59式中型坦克生产能力的七〇四动员生产线具有较强的优势。同样，经过对美国卡迪拉克·盖奇公司的了解，我们也首次认识了这个非常有诚意的合作伙伴。该公司当时拥有技术人员100人，生产人员750人，主要生产轮式装甲车，成功研制了“魟”式坦克后具有了一定的坦克设计生产技术实力和经验，而其生产的液压控制系统双向稳定器和悬挂系统在世界上用户很多，这样使得该公司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优势，那就是和许多军火巨头都有密切的业务联系。通过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出面，能够获得我们急需的一些先进部件，比如英国马可尼公司的火控系统、美国光学电气公司的微光夜视/夜瞄装置，以及康明斯公司的柴油发动机、阿里逊公司的自动传动系统等。而且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在西方世界有完整的销售渠道，这正是当时中方所欠缺的，虽然中国也曾经向中东国家出口过坦克装甲车辆，但那是客户处于战争状态下的特殊选择，如果是在和平年代军贸市场的竞争中，中方缺少的正是一个像卡迪拉克·盖奇公司这样的经销商。
17、中美合作研制“美洲虎”主战坦克，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在当时是一个很有诚意的合作伙伴。此外，从美国政府角度看，由于我们和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合作生产的是老坦克的改进型，使用的装备也都不是美国当时最一流水平的东西，因此美国政府开绿灯的可能性非常大。与中方的七〇四动员生产线一样，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对与中国的合作充满了希望，先后四次来华考察和商研，对七〇四生产线拥有的成套设备、相应专业技术和成熟工人都表示很大的热情，因为实际上卡迪拉克·盖奇公司的规模并不大，前文也说了该公司只有一个坦克装甲车辆总装厂，又有大量订单生产任务，所以在合作研制主战坦克的时候必须借助合作伙伴的坦克生产线，而不是自己再去投资建设生产线。所以，面对七〇四动员生产线这样现成的坦克生产基地，卡迪拉克·盖奇公司的谈判代表甚至兴奋地说，这项合作双方可以取长补短，是世界上最理想的合作。
18、位于洛阳农耕博物馆中的59-2A式坦克，七〇四生产线对于产能不足的美国伙伴来说很具有吸引力，并考虑将“美洲虎”的总装都放在中国。因此，美方在谈判中表现出了相当大的诚意，提出了不少优惠条件，比如愿意在设计和改装阶段免费对中方技术人员进行培训，生产阶段将免费为中方提供部分必要的设备和检测仪器，甚至愿意向中方提前预付不菲的订金。而双方也同意，在坦克设计研制完成后，由中方的七〇四生产线进行批量生产，美方派员参与就可以，这主要考虑到中国方面生产线是现成的，而且人力成本比较便宜。销售则全权由卡迪拉克·盖奇公司负责，盈利按双方投入比例分配。这样预估下来，中方的前期投资在一年中（出售40～70辆坦克）就能够全部收回，同时由卡迪拉克·盖奇公司出面还能够规避很多政治风险。最为关键的是，七〇四动员生产线与卡迪拉克·盖奇公司的合作能够使得生产任务锐减的坦克生产线重新活过来，还能够借助美方的资金和技术对生产线进行升级，提升坦克设计制造水平，为战时储备生产能力和技术力量。在当年的愿景目标中，曾经设想将七〇四动员生产线发展为专门进行外贸出口坦克研制生产的基地，为国家增加外汇收入。
（未完待续，下期将详细介绍“美洲虎”主战坦克的具体设计和性能，很多内容都是第一次在网上公开，非常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