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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不能研究情趣内衣?

狸夭夭 虹鲤 2021-05-08
主编按:5月1日,我在机场读完了硕论《人物角色在情趣内衣延伸设计中的情感表达研究》,并完成了下文的初稿。网友对此硕论的指责主要集中于三点:“不务正业”、“文科无用”、“世风日下”。于此三点指责,我试图以“专务文科正业”的态度略加评点,并以此就教于读者诸君。一、 事件回顾2021年4月26号,有网友爆料,大连工业大学有一篇硕士学位论文与情趣内衣有关,研究的是情趣内衣和情趣内衣背后的文化现象。该事情被曝光之后瞬间走红网络,引发网友们热议。一开始以为大家普遍认为是虚假的消息,但是,经过查询之后,发现这是一件真实存在的事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前有熟能生鸡,后有研究情趣内衣。相关数据显示,此次论文被下载了200多次却无人引用。由于文中大量提到了“兔女郎”、“猫女郎”、“圣诞女郎”、“洛丽塔女佣”等字眼,有不少网友看到后觉得不舒服,因而吐槽三点:“不务正业”、“文科无用”、“世风日下”。他们认为,既然写的是硕士论文,就应该正经一些,不能不务正业,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一个大学生应该踏踏实实地做学问,而不是将自己的心思放到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上面。但是,也有部分网友表示,论文本就是研究一些其他人没有研究的话题,并进行自己深层次的理解和剖析。有网友表示说,这篇论文标题看似轻浮,但学术价值十分高。这篇论文除了研究内衣本身以外,还针对其产生背景及文化意义进行了研究,并且配图十分不错,所以,大家没有必要以论文标题中的字眼,去判定这篇文章的价值。二、 不务正业:服装学院硕士生研究内衣有错吗?
作者的身份,是大连工业大学服装学院的“艺术设计专业硕士生”,关于大连工业大学的概况,“学术会议资讯”已有介绍,兹不赘述(详参《网爆硕士论文研究情趣内衣,是独辟蹊径还是文科无用?》)。以“艺术设计”专业研究生的身份,研究“情趣内衣设计”,是否算得上“不务正业”?这似乎不是一个问题,这个选题恰是“艺术设计”之“正业”,网友所谓“硕士论文,就应该正经一些”,“一个大学生应该踏踏实实地做学问,而不是将自己的心思放到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上面”……既是对“艺术设计”专业的无知,更是对学术研究的误解。学术研究原本就是没有禁区的,作为一个研究对象,“内衣”不但不是禁忌,而且还是很多学者的关注焦点。据这本硕论的参考文献,在作者之前,已有多篇关于(女性)内衣的学位论文,如:《中西方内衣文化比较》(北京服装学院2006)、《中西方内衣的审美文化研究与设计应用》(北京服装学院2013)、《现代女性内衣装饰设计研究》(苏州大学2007)、《性别视角下的中国女性内衣文化现象分析》(陕西师范大学2011)、《论明清女子内衣的艺术特质》(东南大学2012)、《国内情趣服饰的现状与发展研究》(苏州大学2014)……作者的研究重点,只不过进一步收束于“情趣内衣”,这个选择,既凸显了“专业硕士”选题的学术意义,又体现了性用品产业化之背景下,此项研究的现实意义,确是非常有价值的科研课题,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不务正业”。拙见以为,持“不务正业”论调者,恐怕并不认为关于“内衣”的研究有多大不妥,而是认为“情趣”不可以成为学术研究之对象。这个质疑,实是与“世风日下”相关联的。对此,我们将在第四部分再作展开。三、文科无用:艺术设计有用吗?所谓“文科无用”,是近期因某经济学“论文”引发的一波声浪。此论文的作者在专研经济学时,可能已经忘了经济学、管理学正是属于“文科”之范畴,或许在他们的想象中,所谓的“文科”特指“文史哲”诸专业而言(即狭义的人文学科),而“文科无用”的论调,矛头也大都指向此类狭义的人文学科。

但是,这篇论文所属的“艺术设计”专业恰恰并不属于狭义的人文学科。这篇论文大约有60页的篇幅,仅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内容涉及传统人文学科,三分之二强的内容是关于设计的。后一部分,恰是这篇论文的“有用之处”,而前三分之一的“无用之处”,以我的眼光看来,却是作者用力不足之处。其中,性别史、服饰史的梳理略显薄弱,缺乏基于女性主义立场的文化批判;论文虽然涉及同性恋与虐恋亚文化,但作者只是一笔带过,没有深入的挖掘,更没有在“凝视”问题上作出深度反思(这是现代西方服饰研究不可忽略的视角)。因此,这篇论文并非(狭义的)人文学科的研究成果,更无法以此推断“文科无用”。这个指责本身是虚妄不实的,其潜台词还是那个最为根本的质疑:情趣用品(性用品)是不值得研究的(无用的)。三、世风日下:性爱不可以研究吗?世风日下,这个指责的背后似是这样一种逻辑:历史上,情趣用品(性用品)的研究不是一种学问(按紧高罗佩的棺材板),如今这个选题竟可以用来申请硕士学位,这意味着现代人的“堕落”。果真如此吗?说到“世风日下”,我们还是要检讨传统观念对学术研究的理解(误解)。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谓学问,大都是关乎“天理人心”的(无疑有宋明理学的推波助澜,兹不展开)。根据这种理解,农学、水利学、建筑学这类关系国计民生的研究都不敢冠以“学问”,更何况别的“奇技淫巧”?

对“学问”的狭隘理解,在西学东渐之后发生了改变,尤其到了晚清,中国学者越来越认识到,学问绝不可限于“天理人心”的探讨,学人更为迫切的使命,是“师夷长技”,通过发展科学技术来抵御坚船利炮。在此背景下,经过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学问”更多地被民众理解为“科学”(赛先生)。
虽然如此,但我们不得不说,这种对“学问”的理解仍然是狭隘的,仍然是以“有用或者无用”来衡量学问本身的价值,这是不符合“学术”之根本精神的。由于民众缺乏对“学术”本质的理解,因此,舆论很容易将一种TA们暂时无法理解的研究解读为一种“道德堕落”。这大抵是“世风日下”说的逻辑理路吧?我仍想沿此方向,进一步揭示传统观念的偏狭:情趣(性爱)为什么要被设定为禁区?扼要言之,这基于中国传统文化对性爱的理解:性爱,首要目的是生殖,除生殖以外的一切目的(比如,纯粹的愉悦),都是难登大雅的。因此,以传统眼光视之,性交的价值仅在于“敦伦”,而不可以是“娱乐”,对后者的强调,即是“道德堕落”(世风日下)。原本合乎天性的人格,便是在这种畸态的要求下,变得日益虚伪。情趣内衣是什么?是一种特殊的内衣,这种内衣的目的,不是为了遮体,而是为了激发性欲,并助人更圆满地实现性欲之满足(此处姑且不作性别批判)。人欲本身,难道不可以成为研究的对象吗?性爱,制造了生命;性爱,制造了愉悦。性爱本身带来肉体的快感,而对性爱的反思则给我们带来思考的乐趣。如果有人坚持认为,性爱是缺乏价值的,对性爱的研究是“无用”的,那么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没有多少学问可以被称为“有价值”的吧?对人欲的尊重,才是最高的天理。


//  主编:狸 | 责编: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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