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妇跳楼事件深度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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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斯芬克斯

家属逼的孕妇跳楼，医院仁至义尽，这样的新闻非常刺激人的眼球。

评论这种案子难度很大！

• 依靠碎片化的信息重构“事实真相”，可能各有各的真相。而且评论者的道德判断与个人感情的代入根本无法避免，不是自说自话就是道德审判。

所以网络上都是，“渣男一家，断子绝孙”或者“我生孩子时怎么怎么样…….”

作为一个法律人，我觉得按照当前的信息判断责任，依然存在很多问题。至少，在医院与媒体给家属扣上一个“渣男”的帽子之后，尚不足以当然免除医院的责任。

死因：排除他杀，一定是自杀吗？

目前似乎没有人质疑医院的通告，说孕妇是自杀（结论来自警方）。因此自杀就成了确信无疑的前提，家属无情逼的孕妇自杀，就成了骇人听闻的故事开始。

其实，这个结论疑点重重。

我非常不相信，一个准妈妈可以狠心带着将要出生的孩子自杀，而且自杀的地点就在待产室。母亲以身试险保全孩子生命的大有人在，但若亲手杀死孩子的实在非常罕见，更何况还是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而且现场排除了他杀，但根本无法排除意外坠楼死亡。

从死亡的地点看，孕妇在待产室，已经与家属隔离，只有助产的护士陪同，随时准备去生孩子了。一个准妈妈因为疼痛，自己不想活是可能的，但是如果让她带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去自杀，我觉得动机上说不通。

同时根据通报，孕妇自杀时，待产室另有5名孕妇，但没有人出来制止或救援，证明事发非常突然。但如果真是自杀，则必然会有人出来制止。因为待产室窗台高有1.13米，一个怀孕40+1周的妇女，想爬上窗台跳下去，必然需要时间，也就必然会引起人的注意。同时如果自杀，现场也必然留有自杀的证据，比如孕妇要爬上去再跳楼，总要垫个东西，或者留下攀爬的痕迹，但现场恰恰没有任何痕迹。

所以我质疑自杀这个前提。目前不能排除意外坠楼死亡的可能，如果孕妇因为疼痛难忍，在窗户边独自忍痛，而不慎坠楼，医院当然有责任。

起因：家属不舍得花钱？

谁在拒绝剖宫产，一直是双方争议的焦点。

医院说自己没有拒绝手术，一直建议剖宫产。而家属也表示，他们也同意剖宫产，根本没有动机为了点手术费，让孕妇冒生命危险。

事实上，大部分人相信医院的话，认为医院乐意进行手术，增加收入，没有拒绝手术的可能，必然是家属不舍得花手术费。

但实际上不能忽略，医院与家属双方都有拒绝剖宫产的可能性。

现在好一点的医院剖宫产变得非常困难，原因就是各医院近几年都跟风，要考核顺产率，剖的多顺产就少，最终影响医院考核得分，影响评三甲医院和各种荣誉。

相比那点手术费，医院无疑更在乎的是评比与考核。因为哪个医院都不缺钱，缺的是业绩。

所以那些看了通告，就人为家属抠门，婆婆是个恶婆婆，老公是个渣男，一家人都是混蛋，为了一点钱逼死儿媳妇的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扣上这样的帽子。在没查清真相之前，医院并不比家属更有道德优势。

责任：家属拒绝签字，一定免责吗？

我国手术签字制度一直很有争议。没有签字，拒绝手术导致死亡的例子，也不时发生。

患者有知情权，医院有救死扶伤的伦理责任。那么难免会出现冲突，医生想救人，但是家属不签字，手术该不该做。

签字制度是什么？

根据《侵权法》第五十五条规定，“医务人员在诊疗活动中应当向患者说明病情和医疗措施。需要实施手术、特殊检查、特殊治疗的，医务人员应当及时向患者说明医疗风险、替代医疗方案等情况，并取得其书面同意；不宜向患者说明的，应当向患者的近亲属说明，并取得其书面同意。”

• 手术签字，本来是要医院告诉病人医疗措施、医疗风险、医疗方案的，简单的说是病人知情与同意的权利体现。

但实际你去医院，你就发现签字制度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几乎没人给你解释是什么，拿一堆纸告诉你在哪签就行了。签字成了风险自担的生死状。家属就被这些签字吓个半死，以为手术就是赌博，签字就生死由命了。

所以，尽管立法上是希望医生告诉患者病情与手术方案的，但是医生却把签字当成一种回避自身责任的依据。潜意识里让你觉得，签了字手术失败了也别找医院。

从免责的事由看，医院认为尽管孕妇多次提出要求还不够，孕妇的丈夫不同意，所以他们没办法手术。三次“护理单”也都写明，家属不同意，所以医院拒绝手术。也就是说医院认为，家属不同意，即便患者要求，也不能手术。

其实医院的理解恰恰是错误的，签字是患者意志优先，法律只是要求患者或者近亲属，而不是患者和近亲属。医生认为家属同意是充分要件，实际上扩大了同意的范围，其实际目的不过是担心家属不交钱或者手术失败后成为医闹。

所以，在签字的理由上，医院的辩解显然存在问题，也不能使医院免责。

责任，法律不保护渣男？

我国法律规定，“患者或者其近亲属不配合医疗机构进行符合诊疗规范的诊疗，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也有过错的，应当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医疗纠纷非常专业也非常复杂，实际审判中多依赖鉴定。

医疗过程中可能有多个过错，导致损害后果出现，每一方根据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所以即便“渣男”有错，也需要医院做的尽到责任才行。

在本案中，医疗纠纷如果涉及违反诊疗规范的，证明责任倒置，医院需要证明自身没有过错。但从事情发生的地点，住院的过程、家属签字的纠纷过程以及医院没有进行手术的理由看，医院可能很难完全免除责任。

于欢的案子被冠上了“辱母”，今天孕妇的案子可以称为“渣男”，这是法律常见的问题。民法把所有的人抽象为“人”，而法律适用的时候面临着各种各种各样的“人”，如果它真的做到了“平等”的对待“男神”与“渣男”，可能才更接近法律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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