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新东方
新东方正在被撕裂。
这家充满传奇的公司,曾被万人追捧,创造出无数的奇迹,中国合伙人的故事,也曾激励一代人。
但黄金年代之后,新东方步履蹒跚,眼看着竞争对手一个个乘风破浪。
2010年,学而思上市的时候,徐小平称学而思是 “21世纪的新东方”, “如果没有学而思, 俞敏洪不知道什么叫成功。学而思没有一次演讲, 学而思不在报纸上写文章, 学而思不做什么广告。每次看到新东方在报纸上登广告,我就心痛。”
在一次高盛组织的研讨会上,徐小平毫不留情地对俞敏洪说:
你不要再跟我讲这些了,不要讲怎么打败学而思。我现在关心的是,未来三年怎么能不再崛起一个强大的对手。
十年后,学而思市值增长了38倍达到420亿美元。
新东方只增长了5倍,市值207亿美元,终于接近好未来的一半了。
2006年,新东方作为国内第一家上市的教育公司,登陆纳斯达克,直到2016年一直是教育行业的龙头。这十年,是新东方引领行业的高光时刻。
2017年7月28日,好未来市值127.43亿美元,超越新东方的126.15亿美元,首次夺得行业龙头。
2020年3月13日,中公教育市值1390亿元,超越新东方的1355亿元,跻身行业第二。
短短三年间,新东方跌至行业第三,而这个第三的位置,并不稳定。曾被认为是新东方接班人的陈向东,正带领跟谁学向新东方逼近,创业五年,市值千亿。
新东方所处的竞争市场,已然四面楚歌。
起家的留学业务早已增长乏力,在整体的收入占比中已经低于30%,遭遇疫情的打击后,未来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滑坡。
K12的在线教育群雄逐鹿,风云变幻,却鲜有新东方的消息。黑马们迅速崛起,猿辅导估值78亿美元、累计用户破4亿,作业帮月活用户超1.7亿,跟谁学2019年收入21亿元,学而思网校2019财年的收入40-50亿元。新东方在线却在经历内斗和管理层大换血,K12业务2019财年的收入1.59亿,只有头部机构的零头。
管理边界的溃败,让新东方成为教培行业的“黄埔军校”,大量人才流失更对新东方造成了严重的打击。2000年的股权改革导致三驾马车三去其二,徐小平和王强出走创办了真格基金;十年后,新三驾马车也三去其二,陈向东和沙云龙带走大量嫡系,分别创办了跟谁学和朴新教育,并成功上市。仿佛是宿命般的捉弄。
这些挑战的背后,不易觉察的文化割裂,在新东方内部愈演愈烈。
2020年的疫情,开启了教培行业的转折点,新的力量加速挑战旧的秩序,我们与世界都以近乎冲刺的速度,进入到一个新的时代。
正如狄更斯的《双城记》中所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信任的时期,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
对新东方而言,这将会是怎样的时代和挑战?
目录
1、留学和K12
2、线上和线下
3、家族和派系
4、管理的边界
5、老去的斗士
留学和K12
新东方在成立后的很长一段时候内,都没有敌手。
直到2010年,安博、学而思、学大教育相继在美股上市,新东方终于意识到危机,开始主动求变。
但另一些看不见的变化,也同时在新东方内部滋生。
1997年,新东方创始团队合影
(从左至右王强、徐小平、俞敏洪、杜子华和包凡一)
新东方的业务根基是留学语言培训,这是俞敏洪、徐小平、王强、杜子华、包凡一第一批创始团队打下的江山,在新东方成立后的前20年里,也是最核心的收入来源。
但随着K12业务的崛起,留学业务光芒渐弱。大概在2015年,K12业务收入开始反超留学,到了2019财年,K12业务收入占比已经超过60%,随之而来的是留学业务收入占比降到30%以下。
这样的改变不仅仅体现在收入结构上,更从根本上改变着新东方的组织、管理和文化。
留学语培服务的是少部分人逃出体制,这部分精英阶层,谈论着GRE、托福、雅思,要么家庭优渥、要么才智卓绝、要么已经是应试教育的胜利者,有能力去追寻更大的目标。
K12升学服务的是多数人在体制内胜出,这部分普通人,还挣扎在生存与对未来的焦虑之中,正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打破阶层的束缚。
两种用户群体,决定了留学业务和K12业务线的老师,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早期在分封制下,新东方靠名师夺得市场。留学语培,本来单价就高,再加上一位老师服务几百学生,大班教学带来了极高的利润,这让新东方有条件为老师开出远高于其他工作的薪酬。在北京人均月收入不过3000元的时候,新东方顶尖老师的年薪能够达到几十万,这是吸引优秀人才的重要前提。这些名师,要么是徐小平、王强、杜子华、杜伟、钱永强这样的海归,要么是罗永浩、李笑来、周思成这样个性鲜明的名师,他们生活肆意,谈笑风生,光芒万丈。
在新东方成为留学培训行业的招牌后,越来越多的留学生归国后被吸引进来。这些有留学经历的老师,多数家庭优越,他们既追求工作中的价值感,也享受生活中的乐趣。他们有个习惯,每个周末必然会安排半天的时间,用来休息。他们与学生,更像是朋友的关系。这些老师的管理,也更加自由。
2005年,俞敏洪”梦想之旅”演讲
但K12培训面对中小学的学生,不需要老师讲太多段子,按照教材一步步讲课就行。多数老师也没有留学老师光鲜的背景,很多都是本科毕业培训一下就上岗了。他们有培训、有考核、有KPI,周末正是中小学生参加校外培训的时候,哪有时间休息。
K12的学生年龄偏小,线下大班的模式无法保障教学效果,15-20人的小班成了标配,K12的课单价明显低于留学语培,老师自然也无法享受远超同行的薪酬。加之新东方在K12业务线的快速扩张,名师并不能那么快培养出来。在这里,你很难再找到精神导师一样的新东方老师。
留学培训考核结果,K12考核续费,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机制。
留学培训追求的是托福、雅思、GRE的考试结果,通常在1年或更短几个月内体现出效果,越是好的培训机构,越没有复购,因为培训一次就能满足需求。这样的考核下,需要老师们极具个人魅力,专业能力极强。
但K12培训普遍有6年小学、6年初高中的巨大时间跨度,学生在这个时间段追求的是不停的提升,最终在高考中取得成绩。对于培训机构,让学生续费也符合利益最大化的要求。这样的考核机制下,老师除了教学的专业能力,更需要服务能力,让学生和家长都满意。这两种体系下的组织、培训、管理形式都不一样。
渐渐地,这两股力量在新东方并行。
但这样的改变,同时又是无法避免的。
新东方上市后,市场迅速意识到这是一个有利可图的生意。新航道、环球雅思等品牌迅速崛起,优秀老师的供给不再稀缺,“精品小班”的差异化竞争也抢走了新东方不少的生源。在激烈的竞争下,留学行业的天花板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新东方想要持续的高增长,就必须进入K12领域。
实际上,2008财年新东方中学业务的招生人次已经高于海外考试业务。2010年,学而思、安博、学大上市,新东方更加体会到K12的巨大市场和资本市场的压力,新东方内部组织优能团队到全国各地优秀的K12 机构去拜访和交流,包括学而思、卓越、邦德、思齐、精锐等,学习他们成熟的教学和运营经验。优能中学和泡泡少儿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迅速壮大。
如果拆分新东方的业务结构,我们会发现,留学考试业务从2015年起的收入增速就已经低于10%,而对应的是K12的飞速扩张和高增长。这样的情况下,K12业务团队在新东方内部的话语权自然越来越强。
K12的老师看留学老师的眼光,从一开始的仰望,到渐渐平视,后来觉得:
也不过如此。
从留学到K12的转变过程中,我们熟悉的那个新东方,也已经不在了。
线上和线下
新东方在在线教育领域的布局,一直是迟钝的。
2017年8月,俞敏洪在亚布力中国企业家论坛夏季高峰会上发表演讲,表示自己后悔将15亿人民币投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领域:
这些钱就像打了水漂一样,我只是感觉上网查数据速度快了一点。
俞敏洪对在线教育的态度很纠结,一开始是不在意,因为凭借新东方的品牌和庞大的线下根据地,新东方已经是多年的行业龙头;随着新兴的在线教育黑马一个个窜出来,攻入新东方的阵地,新东方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了,但竞争白热化到烧钱大战的时候,俞敏洪又退缩了。
虽然新东方在线还有着不错的业绩,但已经在在线教育的竞争中掉队。
近三年,新东方在线的收入保持较高的增速,但净利润迅速转亏,从公司的财报我们就能看出原因:大量低价的引流课程推高了收入,入门级课程的学生占比从2018财年的20.4%提升到2020财年半年的60%,二十几块钱的课程几乎是白送,但服务这部分学生的成本依然很高,所以净利润就变得很难看了。
新东方在线也毫无疑问地被拉入了免费课、低价课的恶性竞争,但我们都不知道,最终有多少学生能留存下来。
一个更危险的信号是,2020财年上半年(2019年6月-11月),新东方在线的收入增速从超过40%陡然下滑到18.8%,这里面包括了一个重要的时间段——2019年的暑假。我们都能记起学而思网校、猿辅导、作业帮在那场暑期大战中的厮杀,但没有新东方的声音,大战之后,三巨头迅速奠定了在线教育第一梯队的实力,新东方在线和第一梯队的距离,越来越远。
业务线条过多,战略重点业务竞争力不强,是新东方在线的弊病之一。新东方在线上市前业务条线达10个以上,上市后逐步进行了业务梳理,形成了三大业务方向:大学业务、K12业务和学前业务。学前业务一直没什么起色;大学业务是收入的核心,主要卖的的是录播课,就是把新东方线下课程转到网上再卖一遍,其中一半以上是考研辅导课程;战略重点的K12业务目前收入占比只有20%左右,1.59亿的收入在学而思网校40多亿、跟谁学20多亿面前,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新东方在线K12的核心是东方优播,15人小班双师,线上线下结合,需要在三四线城市不断开学校,这也限制了其发展速度,同时前期需要很高的投入。而第一梯队的在线教育机构,基本都是纯在线模式,新东方明显还是传统线下那一套思维。
在新东方做在线教育的,都是线下团队转过来的,明显缺乏互联网人才。俞敏洪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对新东方在线状况的不满,称内部充满僵化和懒惰,他承认:
科技缺乏在新东方造成的危机,至今还没有被完全消除,未来新东方大量的钱,必须要用来买科技人员。
2019年上市后,新东方经历了一轮高管大换血,原COO潘欣、联席CEO孙畅先后离职,但接替他们的,并没有来自BAT等国内一线互联网公司的人,而是2007年加入新东方、一直在线下学校的孙东旭。但好未来却高调引进了百度T9的黄琰担任CTO,新任CTO田密曾是腾讯地图的产品总监、高德地图的副总裁、阿里的高级技术总监。
新东方不知是不舍得花钱,还是吸引不了精英。
早年,徐小平一直称呼俞敏洪是“农民”,他有典型的老农思维,相信春耕秋收的确定性,对于新兴科技和互联网的汹涌潮流,和烧钱大战的豪赌,俞敏洪天生谨慎、反应迟缓。
这两年在市场的压力下,新东方被迫拿线下赚的钱,投入到线上教育,集团内部也倾尽各种资源支持。但线上又没什么创新,反倒被拖入烧钱竞争,新东方终于从行业引领者变成追随者,连带着拖累了新东方整体的业绩。
干活的累死累活,有成果那又如何,到头来干不过写PPT的。
这大概就是内部对线下、线上业务不同待遇的吐槽。
家族和派系
新东方最为弊病的是山头林立、派系斗争。
2000年,家族问题在徐小平、王强等一众创始元老的压力下被解决,俞敏洪家族成员和老乡们都被清理出去。但这也引发了新东方的第一次派系斗争,结果是创始团队三驾马车的分崩离析。
1998年,徐小平、俞敏洪、王强在北大合影
新东方特色的“分封制”,是其成功和派系不断的重要原因。
当年俞敏洪飞赴北美请回徐小平、王强、包凡一、杜伟等海归加盟,并实施分封制:徐小平管留学、签证、移民和咨询,王强负责基础英语培训地盘,包凡一管出版。一人负责一块地盘,先借给开办费,业务百分之百属于自己,开班上交15%的管理费,其余归自己,最终形成新东方诸侯割据“分封制”格局。
随着新东方不断发展,各自胃口扩大、利益边界严重混淆,各路诸侯间矛盾冲突,分封制出现隐患。在第一次派系斗争中,元老股东恐惧俞敏洪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权力过于集中,“改革革到了这些元老头上”,利益得不到保证。说穿了,是对俞敏洪的信任危机。他们不信任俞敏洪能够尊重股权,不信任俞敏洪能够在公司停止不前的情况下拿学校挣的钱来分红。
随着矛盾加剧,4年内,新东方创始团队的元老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出走,从新东方IT培训创始人周怀军(2002)、著名TSE(英语口语测试)教学专家杜子华(2002),到原新东方总裁、北京新东方校长胡敏(2004)、北京新东方学校副校长江博(2004)。
上市后,新东方为了加快在各地扩张建校,一批年轻的校长被派往全国各地,他们除了奉命建校的任命书和一笔启动资金,再无其它支持,找校址、建团队、政府关系、财务、法务,全部要靠自己搞定。这是一件完全依靠个人能力的事情,能够极大地激发优秀人才跑出来,但也极容易形成各自的山头和势力。
在新东方急速壮大后,内部晋升机制成为了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一位在新东方任职6年的员工说:
新东方不缺优秀的人,但晋升的岗位是有限的,凭什么选你呢?在新东方,这就靠你和领导的关系。
在这样一条潜规则下,新东方形成了严重的派系关系。
2013-2014年,新东方开始了第二波离职潮。2014年年初,执行总裁陈向东宣布离职;7月31日,高级副总裁、北京新东方学校校长沙云龙离职。但他们的离职,并不是一个人。
跟谁学的创始员工里,联合创始人宋欲晓2002年加入新东方,与陈向东一起创建了武汉新东方学校,在陈向东升任副总裁后,他也转而负责了新东方的财务制度及流程搭建;跟谁学副总裁吕伟胜在陈向东做新东方总裁的时候,是助理副总裁。这两人,都是陈向东的老搭档。
而朴新,简直是新东方人才的大型收割机。张洪伟,前北京新东方学校副校长;李虹桥,前新东方SAT项目创始人之一;肖云,前内蒙古新东方学校校长;赖寒,前济南新东方学校校长;庄重,前新东方助理副总裁;高亮,前合肥新东方学校校长,等等。为了更方便从新东方挖人,朴新把总部建在了离新东方仅百米的中关村,吃午饭的时候,就可以顺便约几个新东方的人出来聊聊。
随着陈向东和沙云龙的离职创业,新东方的中生代管理层几乎被抽空。
即使经历过这样一段派系斗争的严重打击,现在的新东方,依然如此。渊源不断的派系斗争,其结果要么形成内部的消耗,要么是整个派系的出走,都会给组织的发展,造成无穷的阻力。
俞敏洪肯定知道新东方内部的派系斗争,但不知他是纵容这种体系的存在,还是无力解决。
管理的边界
虽然新东方没有引进互联网行业的人才,但新东方一直在给互联网行业输送人才。
在新东方成为了黄埔军校的背后,实际是新东方管理边界的溃败。
企业有边界、组织有边界,一个企业的管理能力,也有它的边界。传统线下培训机构,运营模式简单总结就是开学校、招学生,这和任何线下连锁模式都很像。发展、扩张意味着开更多线下店,在规模逐渐庞大的过程中往往伴随着组织效率低下、应变迟缓乏力、内部沟通阻隔、等级过多、职权过于集中等等问题。而这类机构采用自上而下的金字塔式的管理模式,管理难度会随着线下店数量的增加,迅速放大。90%的企业会卡在管理边界的第一道关,每过一道规模的门槛,就需要一次管理边界的突破,但突破管理边界何其困难,需要来自组织、文化、制度的全方位能力提升。
培训行业相比于超市、餐饮等行业,其显著差别是产品交付周期长,需要更深度地服务用户;而且,大型培训机构一般都是从一二线城市,扩张到三四线城市的,管理难度依次递增,这些都导致培训行业的管理边界会更快到来。所以我们会看到麦当劳、肯德基在国内有3000多家门店,星巴克也有3500多家,但培训机构超过100家连锁的就已经屈指可数(简单卖品牌加盟的不算),目前也只有新东方和中公教育在全国的分校刚刚超过1000所。
随着分校数量的急剧增加,新东方的管理边界不断被撑高,其管理难度也在加速增加。
但新东方的管理,从最初的分封制到现在,一直有着强烈的江湖气。在留学时代,名师扎堆、各放光芒,放任自流、利益给够就是最好的管理。当这样的管理风格延续到一个数百校区、数万员工的公司,就变成了俞敏洪在内部信中所自责的“缺乏人才考核、培养与奖惩机制”。
2011年,俞敏洪曾写过一篇文章,历数新东方的种种问题,那一次,他给出的药方和现在一样,也是标准化、系统化和信息化。一位新东方的老员工说:
他们自己制定了很多规则,但是完全没执行。
虽然俞敏洪一直不愿意承认新东方的管理效率低,如果对比管理费用率,新东方常年高出好未来10个百分点。
新东方缺乏留住优秀中高层的土壤。一位曾在新东方北美部五年的员工,在回忆新东方时说道:
新东方只适合两种人,一种是刚工作的年轻人,可以去锻炼一下,有机会上大量课提升经验。一种是养老的人,很多老师只有教学经验,在新东方待着,薪酬也不错,可以很舒服。
一流的人才都走了,留下来的是二流的人才。
缺乏一流的人才,谁来撑起新东方下一轮发展的动力?陈向东走的时候,俞敏洪满心悲愤:
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会想要离开?
陈向东回答得很有范,说自己被梦想驱动。结果没过半年,转身就创办了在线教育公司“跟谁学”。
对于新东方很多优秀的人离职的原因,俞敏洪曾说:
内部是一批人已经得到了既得利益,所以不大愿意再继续奋斗,想要离开新东方,去做自己的事情。
但他们多数是缺乏内部的提升空间了,那批人,出来后,在更加努力地奋斗,很多也取得了更大的成就,获得了更多的利益。
如果新东方不能从组织和机制上解决管理边界的问题,规模的持续增加只会加速反噬。
老去的斗士
2018年下半年,新东方股价腰斩。
在当年新东方的年会上,一首吐槽新东方的《释放自我》火爆朋友圈:
只想应付考核,不想踏实干活,出现问题只会互相甩锅
什么独立人格,什么特么诚信负责,只会为老板的朋友圈高歌
董事长问总裁,而总裁问校长,校长问总监,总监问经理,经理问主管,主管问专员,专员还要问兼职
说好的三年规划,每年都要变,业绩好功劳在你,业绩差不能怪你
……
2019年春节前,俞敏洪连发五封内部邮件,宣布自任“三化工作小组”组长,“强烈推进‘三化’”——要“脱胎换骨”,“洗心革面”,“厘清业务思路,调整组织结构,改变利益格局,推动思想变革”。在邮件中,他直斥平庸管理者:
管理者职责重叠,效率低下,工作边界不清,不愿意让能干的人出头,结果形成了新东方管理队伍一层比一层更挫的现象。
凡是6级及以上的管理者都要整顿一遍,让平庸的、捣乱的、只会奉承拍马、不会干活的人先离开一批。
俞老师有时候说话不太注意,这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新东方2019年后离职的高管们,是否就是俞敏洪批判的这种人……
俞敏洪是个被生活逼出来的斗士。
一个资质普通的农家子弟,高考三次,终于改命进入北大,在多数名门望族和知识分子后代的同学中,虽显得格格不入,但始终如一地奋斗。
毕业后白手起家,数年间摇身一变,成为中国的“留学教父”。
后来斗家族、斗徐小平,怼罗永浩、李笑来,终成新东方的一人天下。
对外直言抨击BAT、拼多多等互联网巨头缺少价值观,利用人们的低级趣味赚钱。
他一路披荆斩棘,从未怂过。
斗士可以吸引同样有斗争精神的人,但斗士往往最后都是单打独斗。
三驾马车之一的王强离开新东方后,曾说:
我在新东方问心无愧做了所有的东西,几乎没有保留,挥洒了我十几年的才华和激情。
我一生最重要的事会托付给徐小平,而非俞敏洪。
1962年9月出生,处女座的俞敏洪今年已经58岁了。
当斗士老去,他总会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横刀跃马,来去如风。俞老师回忆的方式是写书,最近十年出版了15本书(不完全统计),仔细看每本书的内容,都是同样的味道:梦想、奋斗、青春、成长,很多不过是把新东方早年的故事来回翻说。世界瞬息万变,俞老师还在说着十几年前的鸡汤。
这些成功学的故事,已经吸引不了现在的年轻人了,更何况新东方的主要客户也已经不是准备留学的大学生,而是面临升学压力的K12学生。
书籍 | 出版时间 | 内容 |
《永不言败》 | 2006年 | 讲述了在绝境中找寻新的光芒,面对困难永不放弃的故事 |
《挺立在孤独、失败与屈辱的废墟上》 | 2010年 | 汇集了俞敏洪在2000~2010年间的十余次励志演讲 |
《从容一生》 | 2010年 | 收录了俞敏洪2006年以来对于人生、事业的感悟的随笔 |
《生命如一泓清水》 | 2011年 | 记录了家庭故事,并以日记的形式详尽地记录了新东方梦想之旅的过程 |
《大河奔流的精神》 | 2012年 | 讲述俞敏洪的奋斗经历和个人理想、新东方的创业故事,以及对企业发展方向的思考 |
《在痛苦的世界中尽力而为》 | 2012年 | 记录了俞敏洪所走过的五十年人生风雨路程 |
《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 2014年 | 与年轻人分享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 |
《新东方·梦在青春在》 | 2014年 | 收录了近年来的随笔、演讲实录及媒体报道等 |
《愿你的青春不负梦想》 | 2017年 | 关于青春、梦想、成长、奋斗、事业、生活的励志感悟 |
《行走的人生》 | 2017年 | 集结了俞敏洪新近创作的散文随笔 |
《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 | 2017年 | 写给年轻人的8堂创业课 |
《让成长带你穿透迷茫》 | 2017年 | 与年轻人分享了自己关于青年成长的感悟、思考和见解 |
《在人生的更高处相见》 | 2018年 | 记录心路历程的随笔集 |
《我曾走在崩溃的边缘》 | 2019年 | 俞敏洪亲述新东方创业发展之路 |
《彼岸风景》 | 2019年 | 分享了63个人生旅途中感悟与思考的片段 |
《我生命中的那些日子》 | 2020年 | 俞敏洪近几年的工作、日常随笔 |
也许是我们对俞敏洪的期待太高了,他只是被时代的大浪推到了潮头之前。
30年前,俞敏洪开始筹建新东方,也并不是被梦想或者什么使命驱使,而是迫于生计和面子。为了凑出国留学的学费,去校外兼职英语培训,结果被全校通告。出国没出成,又丢了工作,也实在太惨了点,如果不想办法挣钱,就该滚回江阴老家了。
身无长技的他也只会教英语,刚开始还得每天提着个浆糊桶,满大街找电线杆贴广告。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北大的人都嘲笑他是“个体户”。这时候的俞敏洪哪顾得上嘲笑,也生存下来再说。
但俞敏洪竟意外爆红,风靡全国,所有的学生都亲切地称他为“俞老师”,他以这样的方式,逐渐站到了舞台的中心。
等到上市,新东方就不是俞敏洪一个人的了,有股东、有投资人、有市场不停地指指点点,俞老师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新东方,他背负了更多的责任。
王强曾说:
我们希望俞敏洪成为柳传志+蔡元培,但他两辈子也达不到。
【后记】
俞敏洪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副硕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田地,远远伫立着两间荒废已久、摇摇欲坠的破瓦房。据说,这是俞敏洪在江苏江阴农村的老家。
现在,他再也不用担心,他有新东方这座庞然大厦。
即使新东方被各种力量撕裂,即使新东方的在线教育大幅落后,即使新东方被众多竞争对手逼近,即使新东方有各种问题,新东方,依然是新东方,是那个成立近30年、市值千亿的教育巨头。
教培行业依然有穿越周期的稳定需求,线上线下必然是长期共存,全国千所线下校区,依然能够保障新东方大厦的屹立不倒。
只是,当长风已至,新生者们直挂云帆,争向更远的彼岸。
新东方,再也难以引领这个新的时代。
公司篇
行业篇
兵荒马乱2019 在线教育1:烧钱的在线教育,离庞氏有多远
在线教育2:在线教育,不能变成资本的游戏
在线教育3:群魔乱舞,在线教育的逻辑探讨
在线教育4:为什么用流量逻辑做教育,会很痛苦 在线教育5:烧完100亿,在线英语四小龙的答卷 历史大潮,与改变中国教育的北大三子 少儿编程,蒙眼狂奔 为什么托育不是个好生意 教育危机,失去的美国梦 被教育绑架的我们,和被绑架的教育
好未来
好未来亏损真相,风暴即将来临 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1:增长的极致 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2:销售是毒药 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3:穿越危机 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4:激进与孤注 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5:师资之路 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6:艰难变革 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7:价值与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