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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为你展开的美食之旅,一次为你绽放的老城烟花 | 人间年终活动

2016-12-24 索文 人间theLivings



每个人都被浪潮裹挟,在飞速发展的洪流中,目睹着城市的前世今生。


直播预告:

城市的记忆就是人的记忆,每个人都被浪潮裹挟,在飞速发展的洪流中,目睹着城市的前世今生。

2016年的结尾,人间编辑将赶赴浏阳直播,由作者索文带队,领你们走进他笔下的浏阳,逛老街,吃美食,讲故事,看烟花。

这也是一次线上的聚会,12月25日18:00-20:00,我们不见不散。

点击文末“阅读原文”,我们一起逛浏阳。



 

 

出了我家的小区大门,是一条小街。街两旁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旧楼,三层或四层,红砖黑瓦间夹杂着几栋同样老旧的水泥楼。临街一线门面,同样破旧,有小超市、水果店、南杂店、小百货和彩票点。

小街上有几家有年头的粉店与快餐店,有的当街,有的隐在巷子里。初来时,我偶尔经过,闻到菜香,朝里打望,老板们大多忙碌,抬头望我一眼,神情冷漠、倨傲,开得久了,都有了固定的食客,陌生面孔,大约也就懒得招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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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小街往西走,豆腐摊旁边的弄子拐进去,有个小的菜市场,十几家商户,生鲜粮油一应俱全,肉档就有两家,只隔一条过道,客人过去,两家的老板娘都热情招呼,“排骨新鲜,要买点不?”“满哥,今天早上刚杀的土猪,肥多瘦少,懂行(识货)的就晓得。”

两个老板娘,一位精瘦,一位略胖,对客人殷勤,彼此间绝不打招呼。瘦的沉默,没有客人时,手里不歇,剁骨头,切肉,砧板剁得山响;胖的话多,没客人时爱聊天,隔着菜摊漫天侃,声音响又尖,说到得意处,吵架一般,整个菜市场都听得见。她顶爱和粮油铺子老板娘聊,多是说头一晚的牌局,“胡堂客坐我上手,放炮我冇要,转背放对门一炮,清一色咧,一进一出几十元钱不对数。”

“你何解(为什么)不要咧?”

“想起她手气索(不好)咯。”

“啧啧啧,见炮一锄头,心软不得咧。胡别(别,同鳖,有贬义,有时候也表亲昵),丢口槟榔过来!”粮油铺子老板娘扭头冲着卤味摊子喊,坐在摊子后看手机的中年男人茫然抬头,默了默,摊子底下摸了摸,手一扬,一个装着槟榔的塑料袋子飞过来,老板娘探手接了,拈出一片放嘴里,余下的又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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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再往东,拐角处有个早餐铺,专卖炸油条和葱油饼。老板北方口音,戴眼镜,早上烧滚了油,一条老面摆案前,用一把塑料小尺切面,切好了,拈着兰花指一拉,扔进油锅,像在做精细活。老板娘常德口音,给丈夫打下手,嘴碎,爱念,老板回一句,能怼十句回去。吵起来,买卖先搁一边,拉食客评理。有一回,逮着我了,我帮着老板说了两句,又帮着老板娘说了两句,眼看着油锅里的油条由白变黄再变褐,“我的油条糊了!”我大喊。

早餐点两旁,是两个文具店,兼卖玩具,旁边有所小学,做点小孩子的生意。我带着儿子去光顾过几回,战车、手枪、刀剑、拼装玩具都买过。儿子纠结,左看右看,一样东西,拿起又放下,两家店的老板都热情,不厌其烦地帮他挑选,哪怕最后做的只是一两元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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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这个小区,有几年了。连带着小街与小街的风物也熟了。

首先混熟的是彩票点的老板娘,加了微信,网络彩票停了之后,只得去实体店买,一来二去成了老顾客。没有时间去店,我就微信转账,转账时注明“老号码。”那个号我追了好久,她记得了,打好了票,拍张照给我发过来。

其次混熟的是超市的老板,我奇懒,不愿意下楼时,要买东西,列张清单微信发给他,给我送到家来。

再次混熟的,是玩具店的老板娘,老远见了我打招呼,“积高出新货了。”(老板娘店里没有乐高,都是国产山寨,买回来拼,经常少零件,拿去退,初时不给退,后来熟了,便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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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偶尔带儿子去外婆家,我就出外随处觅食。

早餐,我常光顾小区对面巷子里的一家粉铺,三个下岗工人开的,老、中、青三代,个个手脚麻利。下粉的是个烟鬼,什么时候见他,嘴里都叼着根烟。这里只有两样码子(浇头),肉丝和酸辣,要吃鸡蛋现煎,汤头不错,自制的剁椒和酸菜任加,价钱更实惠。外头的肉丝面都卖六块了,他这仍是五元。食客不少,老人居多,都是附近的居民,有许多退休了或下岗了的工人(附近有家国营厂,早已破产),彼此都熟悉,见了面大声招呼。店家见了熟人不多问,重挑(粉下多些)、轻挑(粉下少些)、双油(油放重些)、免味(不要味精),众人口味喜好,心里一本账,见客下粉。倒是我好耍花样,时而重挑,时而宽汤(汤放多些),有时要煎蛋,有时又不要。混熟了,下粉的汉子每次都眯眼望我,扔了煮勺,摘了烟,咧着嘴笑,“满哥,今天怎么吃啊?”

老人们吃完粉,并不着急走,粉店里靠近厨房的方桌上,摆了五六个热水瓶,旁边一溜瓷杯,正中一个铁皮缸里,装着碎茶叶。人们或自带水杯,或就用店里的杯子,沏上茶,踅出来,坐在路边,晒着太阳,喝茶、聊天。昨天的新闻、家中的琐碎、厂里的旧事、过去的荣光,都可作为消食的谈资。中午,粉店里做出快餐来,老人们都散了,旁边建筑工地的工人们拥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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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粉铺顶了出了,一个中年女人接了,稍微修整了门脸,做快餐兼小炒,打出招牌诱人——“十元自助餐!”,4荤2素还带汤。我去吃过一回,辣椒炒香肠舀了一大勺,拣来拣去拣出4片香肠,全是青椒,倒还入味。可惜回来拉肚子,被太太骂,“一站路就是新华楼,去吃碗肉酱面也好啊。”

只得换地方,菜市场东头的粉店,吃过一回,味精味太浓,不去了。

西头有家饺子馆,皮厚馅薄,不好吃。

最后定点街口的粉店,油渣、香菜、榨菜任放,炒码也吃得。

偶尔,小街上有推着自行车卖臭干子的出摊,买上一盒,浇上生抽、香油、干椒、蒜末拌的佐料,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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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往东走到尽头,出了路口左拐,往北不远处,有一家中西餐厅,下班回家,太太加班,没人管饭时,我就在那吃,点一杯红茶,吃一个套餐,倨着一个卡座,店中书架上拈本书,打发几个小时的时光。

餐厅的旁边,有家电影院,隶属于一个小院线,影院不大,客人不多,我很喜欢。

影院的电子售票机旁边,有一溜五个按摩椅,看电影前,我和太太喜欢坐上去,扫码支付,按个十块钱的。

恍惚间,我觉得这种生活很恬静,值得拥有很久也不厌。

彩票中个五块十块,快餐不好吃换一家,闲暇时,一家人往影院走,路旁樟槐掩映,小街曲折,来往车辆都开得斯斯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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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这一块纳入了城市规划的版图,要修地铁,建一个地铁枢扭站。

夏天,小街忽然响起了广播:“早拆迁早受益,一把尺子量到底,早签合同有奖励。”

秋天,拆迁标准上了墙,小街沿线的一块空地,忽然动了工,机器整天响,打桩挖土,探照灯成了长明灯。

再后来,横幅标语满小街了。

一天,所在的小区大门忽然拆了,往里移了近十米,给即将扩充的道路腾地方。

小街的住户们处变不惊,仍旧维持着每天的作息,私下的抗争不可知,明面上却是不聚不吵。

街上,过往的人仍旧行脚匆匆。

路边空旷处,闲时饮茶的老人们,眯着眼享受着冬日的暖阳,在重复播放的拆迁通知中,聊着旧事。

彩票点里,老板娘讲着听来的中奖新闻,一众彩民听得津津有味。

超市里,老板给货架上货,老板娘在柜台后辅导孩子的学习。

饺子铺里,老板一家在灶旁包饺子,饺子现做,年岁颇大的老板手持擀面杖,一碾一张面皮,拈起来,叠在边上,年纪大了,手劲不足,皮碾厚了。

小菜场里,仍是忙碌景像,各色生鲜琳琅,两家肉档的老板娘仍铆足了劲争客,依然老死不相往来,或许,在她俩看来,这反而是争个生意好坏、输赢的最后时机。

然而,有些摊位已经空了。那个爱玩手机的卤味老板,第一个撤了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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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我趁着出外倒垃圾,去买了张彩票,彩票点里人很多,老板娘又说着某地中大奖的新闻,彩民们听得入神。故事说完,技术流们继续盯着墙上的走势图,认真做着分析;意识流们仰头拜了拜财神,要老板娘打机选。每个人都掏出一些零钱,买一个晚八点半(开奖时间)的梦想,梦想破灭时,明天和今天还是一样。 

走出彩票点,我在路灯与树影下行走,街上有来来往往的车,人行道上有来来往往的人,夜空里有呼啸而过的风。不远处塔吊上的灯光,像一个人造的月亮,彻夜不熄,机器的隆隆声,也会一直响到天明。

我拐到东头玩具店,花40元给儿子买了一个玩具,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看着一个老人带着孙女,他让孙女骑着高马,老人喘着气逗孙女,小女孩咯咯地笑。他们嘻闹着,经过小百货店和快餐店,拐进小巷里。

夜转眼深了,远近的灯次第熄灭,太太带着孩子睡了,我从电脑前起身,走到窗前,楼下黑而静谧,小街在不远处,一样的静谧,几盏路灯和过往的车辆给它打亮,偶尔响起的喇叭声和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它的呼吸,也像它的命运,长夜将至,一切都将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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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对于我来说,几年后这里的变化,不过是身处高楼,俯身看到的景致。它会是干净、整洁的,与其它地方别无二致。

而对于小街上盘垣日久的商户与居民,不见的却是半生的经营,甚或一生的记忆。

每个人都被浪潮裹挟,在飞速发展的洪流中,目睹着城市的前世今生。

夜越发深了,天地间寂静,小街隐在暗处。明早天光时,它也会醒来,用昭然的个性和满满的烟火气,给冬日冰冷的城市添上一丝温存。然而,不久以后,大量的工程机械、大批的工人就将进驻,静谧又安闲的、树影下的长街,终将被热火朝天的工地所取代。

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走向喧嚣。

编辑:侯思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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