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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0米暴雪封山,15人生死一刻

2017-02-07 杨海滨 人间theLivings

作者供图


1990年2月9日,阿尼玛卿山突降大雪封山,致使一辆载有15人的班车被困10天。我们面对的是寒冷、是饥饿、是高原反应……还有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

死亡1人,失踪2人,活着的12人脸、耳严重冻伤。其中有6人的一只耳朵被冻掉,5人截去脚趾,7人眼睛视力严重受损。整个班车被破坏,用来焚烧取暖。

 


1


1990年2月8日清晨5点,我迎着寒冷的晨风,揣着一个月前买好的车票,来到班玛县运输站准备坐班车回西宁。此时院中已有几个人爬到车顶放置物件,还有几个人在车前徘徊,等待司机开门。焦虑的气息在半明半昩中涌动。

6点半,司机穿着皮大衣从招待室里出来,打开车门发动车预热,大家鱼贯而入。我按号坐了下来,旁边是位藏族男子。他用生硬的汉话问我:“去西宁吗?”不等我回话,便把头缩进皮袄里,双手合十开始吟颂六字真言。

我环顾了下车厢:前排坐的是县医院的外科女医生和她的小女儿,女孩站在她的怀里不停扭动,正好奇地看着大家,乌黑的眼睛像水一样光亮;坐在后面的是班玛中学的物理老师吴研究,以及知钦乡的董书记,他戴着一顶水獭皮的藏式帽子,目光炯炯有神,书记旁边是县武警中队的一个战士;后排是数个民工,他们正热烈地讨论着到西宁后的火车票。

司机伸着脖子,看着车内乱哄哄的人群,问道:“人都到齐了?”民工们高声说道:“都到了!”班车这才像是睡醒了,摇摇晃晃地在冬日的晨曦中驶出县城。

班玛县坐落在青海省南部,果洛高原的大山缝隙里,挨着玛柯河。交通十分不便,去往西宁的600公里路,班车需走上3天才能抵达。

那时的公路还是砂石路,数10条河流上没有搭建桥梁,需要淌水而过;不仅如此,还要在满掌山、阿尼玛卿山、河卡山、日月山……这些海拔5000米的、著名或是不著名的山脉上蠕动数十个小时。

班车在如海涛般的雪峰丛中行走,空中不时传来鹰隼的叫声,回荡在山谷之中。

1小时后,我们驶进了阿尼玛卿神山主峰,那段著名的由多个Z字弯道组成的半坡上。班车像是个走不动的老人,吱吱呀呀,艰难地滚动着车轮。不仅是车,面对阿尼玛卿主峰6200米的海拔,头晕、耳鸣,高原反应也随之而来。

此时,小女孩早已安静下来,伴着车的摇摆在母亲怀里睡着了。童音在寒冷中消失,身旁藏族男子吟诵的六字真言便清晰了起来,他头抬得笔直,合起双掌,来回晃动着身体。

我在悠长的吟唱中闭上眼睛,想着班车很快就会翻过这座神山,明天下午便会到达西宁,开始新的生活。

 

2


我终究未能睡去。缺氧使我头疼难忍,只能张大嘴巴,努力去呼吸那本就稀薄的氧气。

无意中,车窗外出现了一团层层叠叠、数十米高的十万面五色经幡。在十级飓风中,发出“轰轰轰”惊心动魄的呼喊。

如此悲壮的震慑让我倒吸一口气,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忙请司机停车,想仔细看一下。“为了小孩子的安全,必须快速下山。”他冷冷地说完便闭了嘴,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

班车在狂风中快速下降。到4900米时,骤然而起的黑云,挟持着巨大雪片,伴着比刚才强烈十倍的风,顷刻之间,把正在行驶的班车吹掉到了旁边的路沟里。

车身剧烈甩动,小女孩一下子便碰倒在椅下,额头立即鼓起一个小包,她停顿了一下,旋即痛哭起来。我伸出手拍了拍她梳着马辫的头发,“不怕,来,叔叔抱。”

司机下车看了下,上车说道:“除去母女二人,所有人都下来帮着推车。”

斑驳的积雪路面在风中若隐若现。大家在司机号召下手推肩扛,终于将班车推回到花吉公路上。

就在我们低头推车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黑风暴,如大海涨潮般瞬间掀起足足30公分的雪花,淹没了唯一一条通向西宁的狭长道路。

风暴此起彼落,积雪逐渐增厚。此时已然分不清公路和山体,四处唯有白雪茫茫。班车进退两难,如孤岛般瘫在雪原中。

司机站在车门口,叹了口气:“看这样子,今晚上要‘团长(在山上过夜)’了。”

他看着窗外,继续说道:“明天可能会放晴。只要走出这段狭谷,到花石峡就没事了。”

我们按他的意思纷纷上车。小女孩卧在母亲怀里,时断时续地哭泣着;外科医生抱着她,轻轻地唱着歌、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身旁的藏族男子不停地吟诵着六字真言,像是念着咒语;后排的民工东倒西歪在位置上,一派静寂。

外面纷扬的雪片像是数亿根钢针,掉落在班车顶部,发出清脆的响声。

身旁藏族男人突然停下了六字真言的吟诵,转身对我说起他们民族过神山的习惯。我没多理会,但他仍在用汉藏交杂的方言不停地说着。

我裹紧棉衣,看向窗外阿尼玛卿神山的黑色主峰,白色夜晚中,显得更加巍峨、庄重。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个藏人说的是对的,是我们犯了错误。没有按照藏人的传统,在神山之巅抛洒“风马旗”,高呼神山名字,让他知道我们对英雄是多么的尊重和崇拜,并渴望得到他的庇佑。

阿尼玛卿神山是一位将军的化身。在平定混沌之初,因其斩妖除魔的功绩而被封为佑护安多玛域的神山之宗。但他毕竟是军人,对荣誉是敏感的,如果在过神山时,不按传统念叨他的丰功伟绩,他便会施展一些小手段。

当汽车压过他6200米高的额头时,竟悄无声息地在风雪中一溜而下,直到4900米处的狭谷深处。于是他生气了,便吹了口气,搅起雪花掩埋了道路。

 

3


手表指针指到了7点,天亮了。天空中风雪依旧,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司机回过身,对着所有乘客说道:“这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前面后面的运输站都还不知我们被困在此处……”

还没等他说完,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我汇总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说道:“眼下我们必须要组织两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徒步去距我们最近的,120公里外的花石峡邮政所,打电报向果洛州政府报告这边的情况。”

20世纪90年代初,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最快的通讯方式就是去邮电局发电报或打长途电话。但在冬季,果洛通向外界的电线杆子常常会被狂风吹倒,造成电话线路不通,所以电报就成了唯一的手段。

知钦乡的党委书记老董,我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叫董民卿,坐在后排冷静地说道:“我有些经验,可以带着这位武警兄弟走一趟。但是我不知道是否能走到花石峡,大雪淹没了道路,方向只能靠感觉,还可能会遇到饥饿的狼群……你们留下的人也要另备方案。”

“在这个时候大家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克服困难。大家把随身带的干粮全部拿出来集中一下,统一分配。先保障董书记他们,在路上有足够的体力,我们才有获救的希望。”我开口接道。

事实上,所有人原本都觉得沿路的各运输站上都有白饼粉汤可以吃喝,再加上三天后就能到达西宁,所以只带了极少的食物,有人甚至什么都没带。

我集中了大家贡献出的8个白饼、4个馒头、10块沙琪玛、几块酱牛肉和羊肉手抓,还有民工拿出的一瓶江津白酒。女医生把给孩子吃的糕点递给我:“拿去给报信人吧。”我扭过头,不去看她:“我们活着的目的是为了孩子,照顾好她就是。”

在车下跟老董和那个至今都不知道姓名的战士分别时,我往他们的口袋里塞了十来包各个牌子的香烟和打火机,说道:“拿着吧,都是大家凑的。我们13个人都在这里等着,等着你们将消息送出去……”

雪片在空中飞舞,越下越猛。

司机把油门踩得老大,想让发动机产生些热量,让我们暖和一点。但大风在热气飘起的一瞬间,便哧溜一下将其吸走了。

实在冷得不行了,车上的人就跳下车活动活动,但最紧要还是粮食。极少的食物已按人头分配了一次,还有一次就要告罄。

除了寒冷就是等待,而饥饿,也即将降临。

 

4


第二个晚上,吞咽完拳头大小的馒头后,我便蜷缩在寒冷中,睡意朦胧。

刺骨的寒冷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切开尚有温度的皮肤。一滴血流了出来,瞬间被冻成一个血块,第二滴还来不及流出,就已经冷却在血管中。接着血管被冻僵,“啪”的一声便碎成了几截----这是在极度寒冷中,刚睡着就立刻冻醒的感觉。

我下车打算跑跑步暖和一下,吴老师愤怒地喊我上车:“你要养精蓄锐,不能消耗体力,要不等不到救援就会死掉。”女医生也道:“在4900米高的海拔上,不停运动会让你的心脏爆炸的。”我只好上车。

车上,小女孩的声音已没有了昨天的嘹亮,呼吸也缓若游丝。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司机说:“把油箱打开放点油,让小女孩烤烤火吧。”

随后便把身上的棉大衣脱下来投入火中,藏族人把放在车顶上的包裹取下来,还有吴老师也把带给儿子结婚用的新毛毯拿出来,相继投入火中。

第三天,民工们把他们全部的被褥都投到了火中,可是小女孩依然抽着微弱的气息,没有丝毫好转。

到了第四天凌晨,女医生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我知道,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我站起身,走到她旁边。这时的她与其说是在哭,倒不如说只是一个僵硬的动作——她已三天没吃没喝,并且还在照顾高原反应的女儿,但最终她还是被死神领走了。

“把孩子给我吧。”她像是没听见,我又说了一遍,她仍然无动于衷。我直直地站着,由于缺氧,猛地有些头晕,忙扶住椅背,对她说:“她虽然是您的孩子,但她也是雪山的孩子。既然如此,就让她去吧。”

女医生的眼角挂着一颗被冻成冰的眼泪,咧着嘴似笑似哭。我弯下腰,从她的手里抱起已经冻得冰凉的小女孩,走到车下。

所有人都从车上走了下来,翻出一些剩下的行李,取出一部分点燃,给小女孩送去人间最后的温暖。

司机把发动机上的护垫拿了过来,裹起已经永远安睡的小女孩。我踉跄地走到十米开外的平坦雪地,手脚并用刨了个足有三米深的雪坑:那将是女孩的墓穴,是她纯净灵魂的最后归宿地。

我们把这个幼小的、纯洁如格桑花般的灵魂轻轻地葬在雪洞中,又寻了一块黑色石头当花圈摆在雪冢上。默默地在墓前站了良久。

安息吧。

 

5


我已三天滴水未进,超支的体力活动让我精疲力竭,饥饿更让我难以忍受。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我猛地倒在班车旁的深雪中,膨松的雪花淹没了我的身体。司机忙把我拉起来,扶到车上坐下。

车上的剩下的12个人已全没了来时的生气。藏族老翁不再吟诵六字真言,而是垂下头闭目养神;后排的民工们横七竖八地倚在座位上,张大嘴巴喘气;前排的女医生因为失去女儿,嘴中还在不时发出痛苦的尾音。

我已没力气再去理会她了,只能伏在座位上喘息。我望着窗外的飞雪,突然间,一个美丽的女子从天而降,曼妙的身姿旋转着来到我的眼前。黑色的花朵片刻盛开,那分明已经死去的小女孩,此时正在花瓣上跳跃、摇晃着小小的手臂。

“死亡之花。”我惊讶地喊出了声。女子笑着答道:“直视死亡,方可重生。来吧,所有人都会在这朵花瓣上看到归途。”女子向我伸出手指。

恰好这时藏族男子又开始吟诵六字真言,我急中生智也跟着吟诵了一句,不想那女子便一下子就隐退在茫茫白夜之中了。

是司机叫醒我,说道:“已经五天了,没吃没喝。有十来人全身冻伤,耳朵冻烂,淌起血水。也不知道董书记和那位战士走到120公里外的花石峡了没,不能再有人死了……”

他说到这停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心里还在想着那个翩翩起舞的死神,在这雪夜中引诱我们走向万丈深渊。

司机接着说道:“我和这位藏族老伯已商量过,打算一起动身往反方向走,去150公里外的岔玛尔河居住点报警。他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我们去了,就等于又多了半个希望。你留下来,组织大家做好被营救的准备。”

此时我终于清醒过来,随即便应了下来。

司机和藏族老人朝我们身后走去。我看着他俩在雪地深处努力前行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阵悲凉。

 

6


到了第六天,也许是第七天。

在经历了连续几天的寒冷、饥饿之后,我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此时,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从阿尼玛卿神山深处飘来的女子,手持黑色之花,跳着妖冶之舞。

我不由得被她若有若无的笑意吸引,身体如雪花般轻盈地向她飘去……

就在她要握住我的手指时,突然,就像牧人甩出的石子击中领头羊般的精准,直升机从山峰侧翼突兀地出现在头顶,巨大的轰鸣声和气流搅乱了雪夜的寂静,风雪乱作一团。

生死一刻,飞机上的聚光灯笼罩了下来,女子、黑花骤然消失,我轻飘飘的灵魂又重新负上了沉甸甸的重量,跌进冰冷的肉体。

“得救了……”我在混沌中呢喃道。

我与死神擦肩而过,但仍没彻底清醒。这时我听到了有个声音在急切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还轻轻地拍着我的脸,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是班玛中学的吴老师正蹲在我面前叫我。

“我还以为你被冻死了呢!”他笑着看着我。

“我好像看见女神和黑花了。”

“中魔了?哪来的女神,是死神吧。”他幽默地说道。“直升机又飞走了,大雪把车都掩埋了,它肯定是因为找不到我们,就又飞到别处去了。”

我坐在位子上,抓紧面前的座位靠背,好一会才缓缓清醒过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汽车轮胎扒掉,把能烧的都烧了,制造黑烟,越浓越好,它会成为信号。”我抬头说道。

吴老师招呼后座上的几位民工一起,下车剥轮胎,又用司机的备用铁扛把汽油箱砸了,取出了冻成冰块的汽油。

由于温度太低,汽油一直点不着。一位民工急中生智,把冰块汽油揣进怀里,硬是用体温溶化了一茶杯的量,浇在一件棉衣上,塞进轮胎,浓烟便开始在充满莽莽雪雾的山谷中冒了出来。

第一只,第二只轮胎相继烧完,在第三只快要烧完时,巨大的马达轰鸣声隐约从远方传来。

直升机在雪雾中盘旋,一圈一圈地把雪片打得粉碎,试着降落下来,但狂风把它吹得飘曳不定,地面上也没有任何坚实的落脚点。无奈之下,只能在抛下两袋食物和十来条毛毯后,在我们的注视中飞离。

我拿了一些食物放在小女孩越积越厚的雪冢尖上,她本应和我们一起享受这些……女医生坐在车上看向我,随后又把眼光转向那个和山峦一样的雪冢。我知道她在怀念被大雪带走的女儿。

 

7


第二天,也就是被困的第八天,直升机从雪雾深处再次穿出。

此时,我们几乎把这辆班车拆得只剩下三分之一,所有能烧的东西都变成了一道滚滚浓烟。

风雪使盘旋于空中的直升机摇摇欲坠,但最终还是稳住了机身。在风雪减慢的间隙中甩出一根绳子,从上滑下两名军人,极利索地把保险拴扣在女医生的身上,在她大声的呼喊声中慢慢升空,爬上机舱。接着,军人又迅速地扣上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风在短暂停顿后,又开始狂暴地吹起飞雪。营救在第六个人之后戛然而止,剩下五人,和从直升机下来的两名军人。直升机在空中盘旋了数圈后,又一次消逝在厚重的雪雾中。

第9天夜晚,虽然仍是风雪交加,但剩下的人已不再有任何恐惧,因为我们知道直升飞机一定会回来的。

军人用固体汽油烧开了一锅的雪水,我们围在一起,就着压缩饼干吃了个饱。

此时车上已然不暖和,我便在小女孩的雪冢旁挖了一个很深的洞坑,用两床毛毯把自己裹起来,钻进雪洞,安稳地睡了一个晚上,直到翌日清晨军人将我叫醒。

中午时分,已是第10天。

我们把班车的剩余部分拆散,将一堆皮革和座椅全部堆积起来,在微弱的火中燃烧成一道浓重的黑烟,等待直升机的再次到来。

在风雪缝隙中,生命的绳子终于甩了下来。

坐在直升机上,回想起这10天的生死经历,我再也忍不住,酸涩的眼泪一下子肆无忌惮地涌出。旁边的军人看见了,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会有危险了,一切都好了。”

我知道,我即将离开这个梦魇,回到阿尼玛卿风雪之外,那是人间,是充满了炊烟和烦恼的人间,是班玛、是西宁、是北京、是郑州……


 ● ● ●  

后记

翌年春天,当我返回班玛县时,才知道是司机和藏族大叔最终走到了岔玛河牧业点,而董书记和武警战士却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中。夏天时,雪山乡人民政府曾组织人力搜索,终无结果,多年间一直杳无音讯,成为悬案。

多年后,我重返西宁,在书店买到一本《果洛藏族自治州概况》(青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文后附有从1952建政年至2000年间的大事记。

其中 “1991年”一栏中记载道:1990年月2月9日,阿尼玛卿山突降大雪封山,致使一辆正在途中行驶的班车被困10天,15人危在旦夕。当事者冒死在雪原中徒步150公里报警,惊动州、省二级政府,后经兰州军区派直升飞机营救,无一人伤亡,全部脱险。

而我经历的情况却是:死亡1人,失踪2人,活着的12人脸、耳严重冻伤。其中有6人的一只耳朵被冻掉,5人截去脚趾,7人眼睛视力严重受损。整个班车被破坏,用来焚烧取暖……

编辑:任羽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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