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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读 | 纯真年代


本文系第七届爱读征集活动三等奖作品



纯真年代

读《顾城诗集》有感


中国科学院大学地球与行星科学学院2021级硕士生 杨衍聪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顾城《一代人》



诗人企图向世人解说两条在远处守候的圆弧的美妙,因为一旦执着于追寻诗意,我们就会被现实所流放。

于是随手翻开一页,世界的边缘只在手心的方寸之间。

虔诚的人间,可曾听见什么消息?


名字


在月色和雪色中悠然轻歌曼舞,又于血色和暮色中怆然断发辞别。

艳绝的奇女子,有着最美的名字。在春社日挥一挥水袖,泛起了阵阵涟漪,笑意浅入眉梢。刻下一种含羞的面容,也许是一纸锦绣,一袭罗裳,一樽丹醴。桥边芍药,廿四明月。

世人缓缓睁开眼,她正楚楚开在不远处。

直到沉沦的水榭楼台前开满野花一片,众人无意揭开那些沉疴,印象皆是空白。

她幻化成蝶,幻明幻灭。


大千世界有无限的可能性。而字符如音符般飘忽游离,蜿蜒缠绕,向着所有不同可能性暗自生长,于万籁喧嚣声中开出了最哀艳的一抹绝色。

“为人性僻耽佳句”般至死方休的挚爱与执迷,“众里寻他千百度”般后知后觉的流连与释然,终勾勒出她最摄人心魄的模样。开始倾心于隔空的凝望中的一颦一笑,源自唇齿间溢出的抑扬顿挫的象形文字。

可没有人过问一句,亮着烟火的乐土是否会招致铁蹄践踏,牡丹国色般的风月也会荡然无存。唯见,横放的众神之山面前,许多来者,以血肉之躯摩挲每一寸土地以倾听芳华恣意又转瞬即逝的瑰丽传说,无关乎悲或喜:

人面桃花,倾国倾城。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自屈子江畔行吟始,要么沉默,要么就把古往今来所有玄机,所有俗语,连同竹简木牍雕饰镌刻下的痕迹,一并道破。


从新世纪开始,事情悄然在变化。文艺创作从匠人的潜心摸索逐渐转变成街头的快销、流水线的生产,从窗前明月枕边书沦为廉价的流行梗与抽象的符号。人们曾拥有的爱与诚倏忽之间变得无比潦草,愈发世故,愈发精致,羞愧到不忍旧事重提。生活之趣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自媒体、营销号掠夺一空,后者以其浅薄到骨子里的一叶障目之姿态睥睨众生。这个时候,众人也许会想念文艺世界的遗老,而她早已远走他乡。

以朝圣之名,我们被迫踏上了一条前往寻找诗意的路。

众人纷纷拾起火把。“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

路途艰辛,似踯躅于冰封的极地,不免迫切追问一番,为何而来?“听那消沉下去的百代之过客的跫音。”

扬州的驿马,长安的宫阙,洞庭的扁舟,燕赵的琴瑟。

远自远方而来,缓缓苏醒。


如果,我能捕捉到这些灵感,如果,我想要追寻谁的踪迹——我会回忆起正式认识顾城的情形。那个午后,眉头触上黄梅天,我看见这里涵盖人类一切抵抗孤独的方法,然后冠以诗之名。


韵脚


仰慕顾城。

随意铺陈开一张白纸,对着空气收集,新诗的下一句。

我似乎是缺少了一样东西。


是恍然间不知何为寂寞偶然许下的关于花朵与露水的约定?

我原本可以如此简单,如此渺小,可是环顾四周,却太过高大,我只好时常仰起脸。这里并不缺少好风景,俯拾之间,清冷或热络的气息正小心翼翼蔓延,要想参透其中的禅意与画意,全在不经意间。当我自由游走于此,凭借的只是一点点新鲜感和小聪明。将那些情绪那些感触层层剥离,无外乎少年时期的自恋、自怜,无端的一些负面情绪,只撑得起寥寥几笔。


字迹已模糊

因为思念的缘故


而忧郁是不是一件需要刻意练习的事情?随手摘下一页笔记:

小市民伤感,非主流拥趸,无意识隔阂,这些多年以前的痕迹纷纷涌向我,我却没有丝毫逃避的意愿,想把现实活成传记。洞悉了自己的一些自以为体面,自以为合群的伪装者姿态,是怎样的心情?问问那些文字,不要问我自己。


人们拒绝了这种悲哀

向天空举起彩色的盾牌


零下五度的北京北,灰色和蓝色偶尔会在天空盘旋纠缠,较量一番。而雨季在我家乡是那样寻常,下得缠绵,下得凄迷。对着窗外的丰沛痴痴张望,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段时光,可从此我不再沉溺于等待新晴,而开始留心雨声说些什么。若自顾自地以“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老调重弹,所有澎湃的理想会在不堪的愚笑之中忽然消失。

无比绚烂又无比肃杀的跨年之夜,即将目睹世人祝福之姿的钟楼下一片喧哗,突然的屏息静气,是倒计时一分钟吗?人潮涌动,我逆行回到教二楼,深夜听着安静又清冷的菲式美声,预备描述不平凡的2021所有的悲或喜。六月,九月分别是告别和遇见两个桥段,我所珍视的从前,锁在了夏天和秋天。


没有时间的今天

在一切柔顺的梦想之上

光是一片溪水

它已小心行走了千年之久


没有关系,我笃定我的专长即是流浪,近似于浩劫般颠沛流离的流浪,这与青岛纯白的环形阶梯无关,亦与北京红色的晚霞无关。但是,即便我真可以逃走,我亦说不清楚自己情愿奔赴的是什么终点。不知何时起,已经不确定自己喜欢什么,只是多了很多不喜欢。

有所见闻,有所触动,然后又回到最初的模样,无所顾忌地沉睡,不知不觉地生长,写下不知所云的故事。

我想要走,也想要记录。所以,试着收拾好那些旧物什,精细地布置好窗棂,有些点缀。以便醒花时,偶尔流露出一副哲人姿态。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

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谁不曾试过疯言疯语。

我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很美丽。

不忍心移开自己的视线,想在阳光穿透云海沉没之境独自跋涉百转千回,那是属于顾城的天空。

我奋力想要让笔尖扎根于纸上,扎实的落到每个人的心间,而尾韵的妮妮喃喃,总是语焉不详。试着去还原最初那份心动,为了避免文字流于平庸,只好对记叙性的内容浅尝辄止,直到拼凑不出完整的故事结构,任由意识像羽毛一样在空中飘零。

而顾城总能在情绪如思绪般零碎的微妙时刻戛然而止,他想如何,世间便是如何。那些思想的叶瓣纷纷扬扬,自笔端飞往云端,清晰透明得恰如其分却有隔雾看花般无法参透的距离感,一如他始终来自远方,脉络真切却触不可及。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我会有无数次期待一双漾着笑意的明眸的时刻,即便我读不懂。

因为,“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所以,尽管去吐露那些你在小城沉没前所见识的镜花水月:

很久以前,车马很慢,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人们会认真许诺,会虔诚盟誓,会郑重告别,偶尔不发一言。我愿意相信,那就是藏在心间的世人都向往的一座城,虚幻与真实更迭,传说与世俗交互。我在城里看尽了人与星月相恋的年代。

城在这里,城又在那里。


对白


不知道你是否画下遥远的风景好让大家靠的很近?

那是世人和诗人的对话。

灯影零落,随风摇曳,许多时间,像烟。当最后一位诗人怀着飞鸟和鱼的执念叩门离开,散落了星月交辉的纯真年代。“他变成了浮雕,变成纷纭的故事。”


我兀自追忆起当时的画面。也许,有两个顾城,一个在部队农场,一个在激流岛。不忍直视背后罕为人知的命数,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都有倒映,都有完整和缺憾。各自褪色与隐匿,不言不语,直至形同陌路。其中一面写着自怜,另一面是自恋:

你原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去开启明窗,缀以星月。

碌碌而行的众生,直视磅礴的烈日留下汗渍,身躯佝偻。泛滥的激情挥就的是所谓千秋万岁,荒谬和暴戾依托着这一把神明大伞生根发芽,尚且荒芜的土地上,刻下了十道伤痕,一如十年的浮浮沉沉。

他们或许真的累了。

泅迷津渡的文明在变革的浪潮中历经纠葛不清的痛楚,他们以血泪答复这腐朽时代。彼时大众尚在为生计所烦忧,没有人知晓所谓风花雪月能给生活带来何种不同,顾城正如一朵漫天暴雨下的莲花开欲然,自我又唯我。

涉世未深的少年眼中,可会有黑白分明?纵使不期而至的风景如何寂寞和纷繁,眼眸中仍有那一汪清澈,人们暂且称之为“朦胧”。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拨开乌云悄然开放,然后是觉醒后的忧伤。四周一片喧闹,他和世界格格不入。

这并不可耻,他躲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尊师安徒生。才思似画卷延伸出地平线,泼洒出不染风尘的童话世界,是一泓澄澈的心之湖泊倒映的东方鱼肚白晨曦的倩影。水波流转,人们微笑不说话。

可以的话,世人都将籍此光风霁月收获幸福。

他像个孩子,拿起笔随性涂鸦。他时而失声痛哭,时而露出笑容,纯真得像个孩子。

至于是流光溢彩,还是黯淡无光,只在一念之间。笔下的世界总是幻灭,其轮廓模糊得愈发残忍,他又流露出一丝阴郁。灵魂深处拂之不去的偏执与敏感,让顾城的童话与世俗相悖。看不透所谓人情,所谓世故,虚无和颓废一点一点吞噬他。

顾城疯了,变成了一个恶魔。

过分的自我与唯我让他在生活里书写了种种荒唐,种种妄言,而他的死则是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一句。


我想当一个诗人的时候,

我就失去了诗。

我想当一个人的时候,

我就失去了我自己。

在你什么都不想要的时候,

一切如期而来。


一旦执着于追寻诗意,我们就会被现实所流放。


顾城的念白,在没有门窗的小巷里传得很远,延伸至人们行色匆匆络绎不绝的街道,若侧耳倾听,只是了然几句。


求而不得的时候,与其歇斯底里问个清楚,不如远距离的欣赏。


而我却依然相信,倘若不丢弃那些好奇,那些纯真,我仍可以在面对鲜红或淡绿时,流露出无知的微笑和眼泪。


因此我时常仰着脸看月亮,也时常临窗远眺,捕捉有着月光一样质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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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杨衍聪  图片/网络  编辑/朱文浩  责编/古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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