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直男，在长沙做MB
本文首发于2019年2月27日。发布平台：豆瓣“下大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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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B是money boy的英文缩写，翻译为“金钱男孩”，即为“男性性工作者”，指的是靠提供性服务赚钱的男性，他们有的为女性提供服务，有的为男性提供服务，还有的都可以接受。
本文的MB所指的是专为男性提供有偿性服务的男性。在娱乐产业高度发达的中部城市长沙，有来自全国各地的MB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在当下的男权社会制度下，MB个体的声音很难被听见，他们也极少主动对外人说起自己的故事。
2013年，新浪网《看见》栏目刊登了一组题为《夜色中的Money Boy》图片故事，讲述了19岁的男同性恋晓亮在长沙从事MB的真实生活，入行仅5个月的晓亮每天最多能接客4个，每次获得300-500元不等的报酬，晓亮没有接客就在网吧打发时间，他在长沙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新浪的记者在长沙跟拍了他几天，描述了他特别悲惨的生活状态，记者还在文章里刻意提到艾滋病毒感染者中，同性性传播比例占绝大多数。
▲ 19岁的MB晓亮正在长沙的一个旅馆中接客/图：新浪《看见》
讽刺的是，在湖南省卫计委发布的2015年全省艾滋病疫情数据中，性传播占比为96%（其中异性传播占79%，同性传播占17%）湖南省卫生健康委发布的2018年数据显示，经性传播的比例为95.25%，其中异性性传播占77.42%，同性性传播占17.83%。从多年的艾滋病感染数据来看，异性性传播始终占绝大多数，同性性传播只是重要的传播途径之一，且存在上升趋势。新浪网记者带着明显的偏见在报道MB这一群体，显然别有用心。
▲ 18岁的木木正在长沙为他的客人服务/图片：网络
在媒体的诸多报道中，MB是一个神秘的群体，他们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媒体们刻意呈现MB的负面生活状态来取悦读者和迎合社会。
那么，在长沙工作的MB群体究竟有着怎样的生活？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他们又如何看待自己的工作？他们内心真实的声音又是怎样的？下大垅历时大半年采访了数位在长沙从事MB工作的男性，倾听了他们的声音，为读者讲述MB在长沙的真实生活。
下大垅在调查中发现，这些MB都有一些相同点：他们年龄在20-28岁之间、低学历、多来自农村地区，绝大部分已经奉子成婚，需要赚钱养家，他们认为这行来钱快而且不需要费太多力。他们还说，做这一行只是过渡阶段，没有人将MB这份工作当做终生事业来看，并且他们都说等年纪大了就会换一份“正经”的工作。
在性取向方面，大部分MB自认为是异性恋，其次是同性恋，还有个别双性恋。虽然同为MB，但在这个圈子内部，也是存在鄙视链的，例如一位只做按摩服务的MB就看不起做全套服务的MB，认为他们下贱，是在糟蹋自己的男性身体，他将自己提供的按摩服务看作是“可接受范围的”。
MB这份工作之间也存在激烈的竞争，一位曾长期在深圳和广州从事MB职业的男子告诉下大垅：“现在深圳市场都乱套了，做这行的人太多了，我们根本做不起价，有些（MB）人200块都接1069，你说他恶不恶心？”
深圳市场虽然大，由于从事MB的人数众多，导致这位男子在市场竞争中失去优势，这也是他只身来到长沙做MB的主要原因。“长沙稍微好一些，目前的市场还比较大，有时候客人还是蛮多的，不过我也不确定能在这里做多久，看情况吧，到时候不行就换个地方。”
在全国各地奔跑是这个行业最常见的现象，这些MB流动性非常高，经常在一个城市做上半个月就会到另外一个城市，按照他们的意思，客人们都追求新鲜刺激，喜欢“尝鲜”，不会点一个MB两次，除非这个MB是圈内的红人，但红人一般有金主包养，也不会出来走穴赚钱。“你看，微博上那些长得非常好看的名媛，他们经常全国各地旅游，其实很多人都是到处在卖，他们背后都有人养着的呢。”一位MB非常坚定地告诉下大垅。
这个职业在就业方式上主要分为两种类型：“单飞”和“雇佣”。
单飞指的是MB一个人做，通常来说，一个MB到达长沙后，会在市中心的七天或如家酒店住上一周。他们招揽客人的方式主要是通过网络发消息，包括圈内的微信群、QQ群、同志交友软件、同志网络论坛、附近的人等等，从业经验丰富的MB还会有一些老顾客。对这些MB来说，只要接一个单，一周的房费就赚回来了。如果在该地的生意冷淡，他们就会马上转移到其他城市。
雇佣指的是MB会提前联系好在长沙的雇主，这些老板在长沙有提供按摩的实体店，且在长沙圈内拥有稳定的客流，MB进入店内只需要听候老板的安排，自己不用操心生意的问题。老板会在店内的微信朋友圈内发布信息，贴上MB的个人资料和照片，一旦有客人看上就会让老板安排。这种就业方式的优点是MB不必为寻找客人忧心，缺点是店内的老板要抽走大约六成金额。
据了解，一位MB要想获得好生意，长相好是首位、其次还要有不错的身材、懂得按摩和调情技术，其他隐形的条件还包括身高以及尺寸。当然，在服务的过程中，如果口才好，能说会道，能俘获客人的心也是重要的本领，也会为自己的生意加分，赢得好口碑。
▲ MB和雇主都会将他们拍摄的写真照片上传到网络平台公开宣传，这些照片往往都是精修之后的结果，与本人实际长相相差甚远/图：网络
东北双性恋壮男赚钱在老家建婚房
阿贵是来自东北的一个MB，他在长沙工作半年多了。28岁的阿贵和女朋友住在长沙五一广场商圈内的一间单身公寓内，阿贵的女友在一家KTV做包房公主，阿贵说他的女友只陪酒不出台，而且他是绝对禁止女友出台的，这会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阿贵也说，女友只知道他是做按摩的，关于具体的工作内容，阿贵没有告诉女友。谈及原因时他这样说：“我和她感情不错，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我不想因为工作的事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样不太好。”
阿贵在性取向上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双性恋，他为男性提供服务时也会有感觉，但他又一再说明，这种感觉和女友相处的感觉不一样，没有那么强烈。阿贵在来长沙之前，一直在北京从事正规的按摩工作，但嫌赚钱不多，后来经朋友介绍为男性提供按摩，顺利成为一名MB，由于他个子高、体毛多、还有东北男人的味道，他说自己的生意一直不错。
阿贵靠着自己赚的钱已经在东北老家建造了一栋平楼。下大垅在阿贵的微信朋友圈内看到，他发了很多老家新房的小视频，这是一栋只有一层的平房，阿贵在视频中说，这是他将来的婚房。他朋友圈的其他内容主要为转发酷狗音乐的爱情歌曲、还有一些谣言类的文章。
下大垅问阿贵如何看待这份工作时，阿贵直言：“这没什么啊，反正大家都是男人，谁也不吃亏，我就赚钱而已，又没感情在。”
▲ 一名从事按摩服务的MB正在店内进行培训/图：网络
山东直男月入1万寄回家养3子
26岁的阿强是山东人，他说自己是直男。16岁时，阿强和同村里的其他男生一样选择辍学南下深圳打工，阿强被这座拜金主义的城市震撼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摩天大楼，第一次乘坐地铁时无比兴奋，至今还想不通地铁是怎么在地下穿行的。初来深圳，阿强在物业公司做保安，又在餐厅做服务生，后来又去了多家娱乐场所做服务员。
不可否认的是，深圳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影响了阿强的世界观。如今的阿强认为，只要能凭自己的本事赚到钱就是成功的。在和下大垅的聊天过程中，阿强反复提及：“你看，那些大学生在深圳不照样找不到工作，挤在蜗牛房里，我做这个经常住在大酒店。”
在阿强眼中，做MB赚钱就是一份工作，他还说自己比村里的其他老乡混得好，过年回家时，阿强就和老乡们说自己在深圳做酒店管理。阿强如此拼命的原因是，他家里急需用钱。
19岁那年，阿强在外打工认识了一个工厂女子，很快就让这个女子怀孕。同年底，他就带这个女的回了老家，后来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两年后又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3个孩子的父亲，而妻子在婚后不久就和他离婚了，理由是嫌弃他不会赚钱。
如今，阿强的3个孩子在山东老家被他的母亲抚养，他每个月都会把做MB赚到的钱汇到家里。据阿强透露，他在长沙平均每个月1万左右，他来长沙几个月了，没有休息过一次，至今也没有去过岳麓山以及橘子洲头这样的景点游玩，理由是没时间而且要花钱。
阿强也不知道自己会继续在长沙停留多久，他说看情况，如果生意不好很快就会收拾包袱走人。对于未来的计划，阿强想以后回老家在镇上买个商铺自己开店做生意。“我和你说，男人啊，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这个肯定不会一直干下去。”
▲ MB们的照片往往会主打阳光型男、肌肉型男等人设形象，但由于工作忙碌、上班时间长，他们大多没有时间保养，睡眠不足是常态/图：网络
枯燥乏味、黑白颠倒的工作
下大垅曾询问过身边许多朋友他们是如何看待MB这份工作，得到的大多数回答是，这份工作很不错，躺着就能赚钱，还能享受身体的快感。显然，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现，也是外行人员对MB工作的误解。
事实上，MB是一份非常枯燥乏味的工作，可以透过阿勇的描述来认识这份工作的真实面目。25岁的阿勇是株洲人，在长沙一家私人按摩会所做男技师，主要为男客人提供有偿的按摩性服务，有时也要外出上门服务。自认为异性恋的阿勇，只要钱到位也会接1069的项目。
阿勇的工作时间为中午12点到次日凌晨2点，下班时间从来不固定，为了多服务一个客人，工作到凌晨3点也很正常，尤其是周末两天更是忙碌到黑白颠倒。不过，这样的好生意并不是时时刻刻存在，这个行业冬季和雨天都是淡季。阿勇解释说，冬季或雨天时，很多客人不会出门，节假日和晴天生意会好很多。
不忙的时候，阿勇就和其他MB一起住在老板提供的宿舍内，他们躺在床上看电视、发语音、睡懒觉，绝对不能外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客人，他们都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单生意。这份工作是做一单拿一次钱，不做就没有钱，老板只免费提供住宿，但若长期没有生意，这些MB也不会长久待下去，就会换一座城市，去另外一家店工作。
很多外人一定会感到疑惑，这些身为异性恋的MB怎么可以为同性提供服务？对此阿勇解释说，他在为同性客人服务时，主要靠性幻想，他会在脑子里幻想女人的身体，从而帮助自己完成每一次交易。
MB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客人，他们在店内服务时没有拒绝的权利，如果被客人看上，哪怕再不喜欢这个客人，也会硬着头皮上阵。阿勇喜欢为同龄人服务，他说这样比较有亲近感，会有共同话题聊，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油腻的大肚子中年男，他说这些男人一般在社会上有些成就，会在这里显威风，有时候还会要求一些过分的举动，这让他很受不了。
对于这些，阿勇现在已经看淡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做这行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遇到不同的客人会有不同的应对措施。他还开玩笑说：“男人嘛，都是下半身动物，不都是那副德性嘛，大家都懂的。”
在采访中阿勇还透露，他存到足够多的钱就会和女友在老家结婚，之后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他没有透露这笔足够多的钱的数字，只说等结婚生下孩子后绝对不能干这个了，不能让家里人知道。阿勇还向下大垅打听，长沙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可以介绍给他，当下大垅问起他准备做什么时，他摇了摇头直说，我也不知道。
（应采访对象要求，本文所有姓名均为化名）